北漢軍騎兵數量約有六千人左右,從步騎比例來看,北漢軍高於大周禁軍,低於契丹軍,六千人鐵騎在大周營地裡縱橫馳騁,箭雨如織,紛紛向周軍營寨射去,視周軍於無物。
周軍就如縮進殼裡的烏龜一樣,任憑着北漢軍來回穿梭,只用弓弩還擊,絕不肯走出營房半步。
眼看着天就要明瞭,北漢軍如潮水般來得突然走得亦快速,隨着最後一隊騎兵在品字形營地裡的吶喊聲遠去,北漢軍就無影無蹤了,他們走得匆忙,被周軍弩箭射落馬下的軍士被棄於當地。
北漢軍退走以後,周軍偵騎就陸續從各個方向潛回營地。
侯大勇向來特別重視偵察工作,除去前後軍各自的斥侯,侯大勇還專門成立了一個直屬於竹園封沙的十人偵察小隊,這十人都來自侯大勇親衛隊中的獅營老偵騎,他們活躍在漳水河兩岸,情報遠比其他偵騎來得迅速準確。
這一次北漢軍突然出營,偵察小隊及時發現情況,只是北漢軍出動得太快,而且是直奔周軍大營,他們來不及回營報信,只得躲在遠處看着兩軍交戰,北漢軍退走以後,他們立刻尾隨了一段,在前往澤州的道路上發現了大量新鮮足痕,還發現了一具中箭而亡的北漢軍士屍體,這才返回了營地。
王彥升困在營中,望着壕溝內的殘火。眼中噴出陣陣殺氣,他見到營外有幾匹戰馬在嘶鳴,便翻身出了寨牆,讓軍士們遞過來一塊長木板,踩着木板過了壕溝,向一匹悲鳴的戰馬走過去。
戰馬正不安地圍着一名騎手轉圈,看見王彥升,立刻露出警戒之色。
這是一名極爲年輕的北漢軍士。年輕的臉上長滿了青春痘,一枝粗大的腳踏弩箭刺在右胸之上,他的生命之光即將消逝。連呻吟聲也無力發出,只是用無力的眼睛看着越來越遠的天空。
王彥升從來沒有打過這麼窩火的仗,胸中鬱積了一股怒氣,看到倒地軍士半張的眼睛,便“霍”地抽出腰刀。一刀斬下北漢軍士的首級,然後翻身上馬,舉着首級便在品字形的空地上縱馬狂奔。
侯大勇聽完偵騎的報告以後,對着地圖看了良久,陷入了深思,剛剛理清頭緒,就聽到外面營地叫喊聲大作,他帶着封沙上了瞭望臺,只見狀若瘋子的王彥升正好提着人頭在怪聲大叫,他的行爲引得衆軍士都在高聲附和。
侯大勇皺着眉頭看了一會。對封少道:“聽說以前殿前司軍士都叫王彥升爲惡將,真是名符其實。”
封沙望着被戰馬踏得泥濘不堪的戰場,笑道:“王彥升是殿前司的惡將,衝鋒陷陣不弱於光紫駝和何五郎,言行粗鄙,且有殺俘的惡名。
雖然屢立大功,第一個率軍衝入幽州城的也是他,卻總是升不了官。”
王彥升正是得意之時。石守信帶着幾名親衛衝了出去,石守信是殿前司老將。一直是王彥升的上司,他怒道:“你小子耍什麼瘋,給我回去。”
王彥昇天不怕地不怕,卻服趙匡胤和石守信兩人,如今趙匡胤已死,軍中只有石守信能約束住他,看到石守信發怒,王彥升把手中提着的人頭往天上一拋,發牢騷道:“老子打了十幾年仗,從來沒有打過這種鳥仗,若是趙將軍還在。”
石守信臉色一變,他回頭朝侯大勇軍營看了一眼,只見侯大勇正好在瞭望臺上,就低聲罵道:“想活命就別說這些話,怎麼狗改不了吃屎,回營後給老子閉嘴。”王彥升見石守信動了真怒,一咧大嘴,滿不在乎地道:“好,不說了,我這就回去。”他一邊走一邊小聲道:“真他媽的鳥仗.”
封沙看到王彥升跟着石守信回到軍營,又道:“侯相所料不錯,北漢軍應該是想突襲澤州。”
瞭望臺上冷風撲面,吹得侯大勇的衣襟“呼、呼”直響,侯大勇哈了一口氣,道:“北漢軍既然選擇了南下澤州,其用意必是調動我軍南下增援澤州,然後半途而擊,這是典型的圍點打援之策,看來劉繼業是個喜歡野戰的傢伙。”
侯大勇回想起當初在滾刀嶺的交手,心道:“劉繼業武藝確實高強,不知指揮水平如何,流傳千年的楊家將,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封沙熟知侯大勇的計劃,但是他心裡仍然有些擔心,道:“若北漢軍出奇不意地拿下了澤州,順沁水而下,很快就會逼近了大梁,這樣恐怕要受到京師衆臣的唾罵,引起朝局不穩。”
侯大勇擡頭看了看漸漸明亮的天際,道:“蘇文森和匡操都是黑雕軍五校尉之一,我相信他們的能力,只要蘇文森守得住澤州南面的天井關,匡操守得住尖頂關,北漢軍就難以深入腹地,澤州守將慕容延釗也是一員猛將,北漢軍想要吃掉慕容延釗,恐怕會被頂掉牙齒。”
慕容延釗原是鐵騎禁軍都指揮使,他是作爲第二梯隊進入的幽州城,人員損失僅比左廂稍小一些,幽州之戰結束之後,慕容延釗就被任命爲澤州刺史,離開了禁軍,這是當時範質和侯大勇角力的結果。
“就算劉繼業一路過關斬將,等他到達大梁之時,龍威軍、鐵騎軍和汴河水師足有四萬人,這此精銳之師以逸待勞,難道還會怕了劉繼業,劉繼業號稱無敵,自然不會做這種飛蛾撲火之事,他主要用意還是搗亂,調動我軍在野外和其交戰,他真是自信得緊。”
幾隻不知名的水鳥在漳水河邊覓食,時而飛起,時而俯衝下來,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這幾隻小小水鳥顯得特別的孤單和無助,侯大勇忽然心生感慨,“好久沒有聽見鴿哨的聲音了。”
“三年沒有見到石虎將軍了,也不知他是否還一心向佛?”侯大勇想起石虎嚴肅異常的神情,不覺中心裡有一絲溫暖。
兩人正在瞭望臺上閒談,前營、後營陸續出來了一些戰馬,侯大勇微微一笑道:“石守信和王騰驤定然忍不住了。”
來者正是石守信和王騰驤。
王騰驤曾經參加過清水河大戰,和侯大勇比較熟悉,他就直言道:“侯相在清水河給我講過,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這一次爲何如此被動防守,給敵人行動的自由,糧道盡早會被斷掉。”
石守信一直在琢磨侯大勇的意圖,此次北援,禁軍並未出現全力,大梁城還有龍威軍、汴河水師、鐵騎軍等禁軍沒有動用,另外,鄭州、大名府也有人馬可供驅遣,但是侯大勇只動用了三萬人馬,這些人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漳水河邊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石守信心裡一直記着趙匡胤的教訓,他委婉地建議道:“北漢軍機動剽悍,潞州軍人多勢衆,若不盡快增兵恐怕難有勝機。
侯大勇穩重如山,笑道:”潞州地勢險要,如果我們大舉增兵,李筠極有可能退守潞州,依隊固守,這樣一來,我們就很難短期內將其平定,將李筠重兵吸引在磁州,尋找全殲其主力,是上上之策。”
他揮揮手,道:“我們再堅守一些時日,只要時機成熟,就發起總攻,一戰而定磁、潞兩州。”
石守信和王騰驤面面相覷。
侯大勇率軍北上以來,一直都採取避戰政策,從來沒有主動向叛軍進攻,誰知,他心裡竟想着在磁州全殲敵軍,可是磁州有北漢軍三萬人,潞州軍近八萬人,而周軍加上張永德的人馬,不過五萬人左右,用五萬人馬全殲十三萬人馬,這實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石守信和王騰驤走出了侯大勇軍營,就在兩人分手之際,石守信忍不住問道:“王將軍參加過清水河之戰,對侯相手段肯定了解極深,可否透露些天機。”
王騰驤苦笑道:“天馬行空,無跡可尋。”
漳水河南岸按兵不動,其他幾個戰場卻打得熱火朝天。
十二月十二日,北漢軍突然出現在澤州城外,與澤州守將慕容延釗一部五千人在長平突然相遇,北漢軍以一部兵力下面交鋒,騎兵則突然從左翼殺出,慕容延釗所部潰敗,退入嬰城已損失大半。
隨後,北漢軍置嬰城不顧,六千騎兵直逼澤州,在澤州外遇到慕容延釗主力部隊北漢騎兵且戰且退,意圖引誘慕容延釗主力部隊進入埋伏圈,慕容延釗所部就要上當之時,慕容延釗識破了北漢軍的計謀,率軍徐徐後退,北漢軍轉而強攻,慕容延釗再敗,退入了澤州城堅守不出。
北漢軍沒有在澤州停留,在深夜掉頭向東,襲破嬰城,補充了給養之後,又放棄嬰城向南而行,到達天井關以後,見周軍防備嚴密,就不戰而退,隱入了山中,不見蹤影。
澤州是大梁的重要屏障,澤州被圍,舉朝震動,增兵北上之呼聲在朝中高漲,只是大梁城內兵權實際上由侯大勇交由汴河水師都指揮使時英控制,時英不同意出兵,一兵一卒皆難以調出大梁城。
十二月十二日,潞州軍撞毀了東城門,小部人馬已經衝進了磁州城,所幸東城門安有應急裝置——懸門,這纔將大隊潞州軍堵在了城外,封死東城門以後,磁州城暫時無憂,張永德在城樓上眼望着漳水河,嘴上已經急起了大水泡,將漳水河南岸周軍統兵大將的十八代女性全部精心慰問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