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過三更,黑暗完全籠罩了大梁城,暄囂了一天的城市,又安靜了下來。大梁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沉入了夢鄉,大街小巷清清靜靜,偶爾經過的行人都是匆匆忙忙。
幾隻壯實的大狗爲了自由而離家出走,自由是有代價的,大狗們不僅到處捱揍,而且吃了上頓沒下頓。飢餓的大狗迅速恢復了祖先的本性,天黑後,就從城市的角落裡鑽了出來,兩眼冒着幽幽的綠光,在空蕩蕩的城內四處遊蕩。
大梁城內的富豪們,就如這大狗一般,到了夜晚就興奮起來。東城區的一座座高牆大院,從外面看甚是平常,裡面卻別有玄機,美食、美酒和美人一樣不少,是富豪們的銷金窯和極樂世界。
柳絮小苑就是隱在東城區的一座普通院落,青灰色的院牆沒有任何起眼之處,但是,當黑夜降臨之後,柳絮小苑就別有風韻了。柳絮小苑裡面的美人全是破落的貴族女子,因其風雅而受到自認爲有情調的富豪們的青睞。柳絮小苑也是富鞏的最愛,他頻繁光臨小苑,渡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
今天,富鞏沒有往日的興奮,而是黑沉着臉,來到竹屋內。
富鞏平時出手極爲大方,因此受到了格外禮遇。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早已在竹屋等候,富鞏進屋後,神秘地道:“今天可是個好貨色,我們花大價錢買來的,特地給富大掌櫃留着。”
富鞏沒精打彩地問道:“是哪一家的女子?”
中年人道:“你知道廣順二年兗州慕容彥超謀反之事嗎?此女是慕容彥超的小女兒,長得如花似玉,若不是慕容彥超謀反,此等女子必是養在深閨人不識。”
聽到此,富鞏取出一塊銀錠,遞給那位中年人。中年人得了銀子,滿臉媚笑,道:“我讓使女們擺上了酒菜,使女就在門外,隨時聽富大掌櫃吩咐。”
富鞏推門進了竹屋,此竹屋是個裡外間,裡外間隔着一層半透明的簾子。兩個使女早在外間候着,一個使女端過來一個銅製的盆子,侍候着富鞏擦汗洗手。兩個使女均是小家碧玉的模樣,富鞏心情好時,也常和使女調笑,今天卻沒有一點興致。使女忙完後,見富鞏沉着臉,便知趣地退出了竹屋。
裡屋陳設簡單,佈置得卻頗爲雅緻,屋內牆上掛着幾幅青色的竹畫,靠窗處的桌子上放着幾個竹製的筆筒,處處和竹屋的名稱暗合。桌前坐着一個穿着白色綢衣的年輕女子,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齡,身材苗條,皮膚細膩,一幅大家閨秀的模樣。富鞏進來後,並未起身,只是把頭深深地低下。
富鞏長年在大戶人家做事,眼光最毒,一眼就判定此女定是貴族女子。看到如此女子,富鞏涌起了強烈的征服欲和zhan有欲,嘴裡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酒,不管明日瓦上霜。”
富鞏是有文化的人,他並不象一般的粗漢那樣急不可耐地撲上去,而是倒上一杯茶,細聞茶香,慢品美女,過了一會,才道:“彈上一曲吧。”
白衣女子站起來,坐在古箏前,調好音,幾根纖細雪白的手指,敏捷地在琴絃上跳躍着,琴聲如流水一樣在手指中奔出。
富鞏心道:“倒底是大家女子,此琴彈得真是好。”
白衣女子彈完一曲,停了下來,富鞏道:“再來一曲,唱兩句聽聽。”
白衣女子邊彈邊唱道:“煙華方散薄,薰風猶含露。澹景發清琴,幽期默然悟。流連白雪意,斷續迴風度。掩抑雖已終,忡仲在幽素。” 女子唱的是韋應物的五言詩,隱含着孤高、落寞的情緒。
富鞏聽罷,拍手道:“好一首《司空主簿琴席》。”
白衣女子聞言,擡起頭,道:“正是此詩。” 見來人不俗,心裡稍安。
富鞏慢慢走到白衣女子身旁,問道:“兗州慕容彥超是你什麼人?”
白衣女子低聲道:“是奴家的父親。”
富鞏伸手托起女子的下巴,讓白衣女子面對着自己,輕薄地笑道:“慕容娘子,三年之前,你想到有今天嗎。”
慕容娘子被揭到痛處,面露痛苦之色,緊咬着嘴脣,沒有回答。富鞏見慕容娘子神色間隱隱還有些傲氣,更有徵服欲,便用手撫弄着白衣女子的臉頰,慕容娘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
富鞏就象一隻捉住老鼠的貓一樣,饒有興趣地看着手中的獵物掙扎抗拒。富鞏的手順着慕容娘子的臉頰、脖子,一路滑到胸部。
慕容娘子不敢掙扎,只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任由富鞏恣意玩弄。
慕容娘子的確是慕容彥超的小女兒,慕容彥超在廣順二年正月謀反,在六月被太祖郭威徵滅後,慕容彥超男性族人全部被殺,女性族人都充作官奴。慕容娘子的丈夫是慕容彥超手下頭號勇將,戰死在沙場上。城破之時,慕容娘子的孩子還不到一歲,慕容娘子爲了帶大他們的孩子,忍着羞辱,被人賣來賣去。
富鞏隔着衣服,捏着慕容娘子的乳房,問道:“慕容娘子,舒服吧,等一會我要讓你欲仙欲死。”
慕容娘子穿着一身白衣,腰間束着一根紅色的綢帶子,綢帶子上綴着些黃色的小綵帶。富鞏使勁一拉紅綢帶,把綢帶拉了下來。腰帶一鬆,慕容娘子白色長衣便散開,露出了抹胸,抹胸黑紅相間,繡有幾朵牡丹花。
富鞏欣賞了一會,讚道:“不錯,不錯,你很會打扮,到底出自名門。”說完,把抹胸擄了下來。富鞏把抹胸放在鼻子前,聞了一會,道:“真香。”富鞏不慌不忙,慢慢把慕容娘子脫了個精光,然後,又端起茶杯,品起茶來。
慕容娘子用雙手護住*,站在竹屋中間,眼淚水滴答滴答不停往下掉。
富鞏看着不過癮,命令道:“把手放開。”慕容娘子沒有理睬。富鞏猛地站了起來,走到慕容娘子身前,狠狠地打了兩耳光,然後,把她摔在地上。富鞏拿出一把小刀,蹲下身,對着慕容娘子的胸脯,道:“你再不聽話,我就割開你的胸口,掏出你的心啊、肝啊,煮熟了下酒吃。” 慕容娘子面如死灰,嘴角的鮮血順着流下來,一直流到雪白的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發泄了慾火和怒火的富鞏,心平氣和地回到了富家大院。
孟殊到了大梁後,也住在富家大院。他以前是黑雕軍軍需官,現在仍是黑雕軍校尉,因此,在富家大院裡單獨有一間房屋。富鞏回到富家大院不久,一名漢子來到孟殊房間,輕聲對孟殊說了一會,孟殊不斷點頭,最後道:“知道了,幹得好,要注意保密,對誰都不能說。”
富鞏回到富家大院後,小妾孫氏趕緊過來,殷勤地侍候富鞏。孫氏頗有姿色,平素很得富鞏歡心。富鞏今晨見到她卻甚不順眼,“倒底是出自小戶人家,粗手粗腳,動作難看,哪裡及得上慕容小娘子半分。”想到慕容小娘子咬着嘴在自已身下逢迎,最後還是呻吟出聲,富鞏全身就一陣酥軟,“不知把慕容小娘子買下來要多少錢,肯定貴得要命。”
富鞏本想小睡一會就到客廳和孟殊、許慶見面,但在柳絮小苑太過瘋狂,頭一碰到枕頭,竟沉睡不起。富鞏醒來之時,已近正午時分。
孟殊、許慶久等富鞏不至,許慶早就不耐煩了。
孟殊道:“與其坐着乾等,不若來手談如何。”
許慶和富鞏都曾在滄州侯府呆過,互相很熟悉,便道:“富郎當了大掌櫃,架子也忒大了吧。”
“着什麼急,來下棋,聽說你的棋藝不錯。”
下到第二盤棋時,富鞏快步走了進來,富鞏團團拱手道:“實在抱歉,小弟頭痛欲裂,多睡了一會,讓兩位久等了。”又道:“所有帳冊全在帳房,我已叫人把三個產業的帳冊全部分開。你們不知道,大掌櫃名義上好聽,其實是個賣命的差使。我沒有哪一天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可好了,有了你們兩位,我的擔子輕多了。今天中午我請客,好好感謝兩位。”
富鞏所掌握的三項產業着實不少,雖說富鞏已讓人清理了帳冊,但是把兩項資產交割完畢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其實,論生意的利潤,不起眼的紙品利潤最豐厚。侯家制造的紙品質量好,價格便宜,用量很大。特別是手紙,如一道春風,狂掃了大梁、鄭州、大名府等地,把用了千年的廁籌逼上了絕路,手紙成爲大部分小康之家必不可少之物。但是,富鞏最早經營的是鐵器,傾注的心血最多,現在所有鐵器生意都被孟殊接走,在富鞏心裡,就如一手養大的女兒,突然間被一個野男人拐走了,自己卻無力阻止。
孟殊、許慶兩人走後,富鞏一人坐在黑暗的帳房裡,再也沒有在柳絮小苑的神氣,癱在椅子上,失落且無助。富鞏對符英極爲不滿,可他無力對抗符英,符英不是普通的小女子,她身後站着防禦使和符皇后,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他碾得粉碎。富鞏只能在黑暗中,把符英想成慕容娘子,完成自己男人的壯舉。
富鞏傷心之時,符英卻舒服地腆着大肚子,坐在花園裡乘涼,小蓮子站在背後漫不經心地打着扇,心早已飛到了杜剛身邊。符英沒有注意小蓮子的漫不經心,她在思考着富鞏之事。富鞏昨天的去向,符英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經過此事,符英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富鞏在經濟上有問題。
孟殊到了大梁後,符英就給了孟殊一道密信,要孟殊派人監視富鞏。符英很相信孟殊,這有兩層原因,一是憑女人的直覺,符英認爲孟殊是重信守諾的漢子;二是侯大勇對孟殊恩重如山,當日孟殊凍僵在德州的小道上,黑雕軍從小道路過,孟殊和其妹妹孟真才撿回一條性命。而且,沒有黑雕軍出手,孟殊根本報不了妹妹孟清的深仇大恨。
孟殊接到符英密信後,先是吃了一驚。雖然不明原因,但孟殊沒有遲疑,立刻開始了行動。孟殊不動聲色,從五十名親衛中選了兩名平日相熟的機靈小夥子,命他倆輪流監視富鞏的一舉一動。這兩個小夥子是黑雕軍獅營的精銳,日常訓練中就有偵察科目,他們多次穿過敵軍防線去偵察敵情,屢經生死考驗,對於監視沒有多少防備的富鞏,確實是小菜一盤,很快,富鞏的行蹤就被孟殊完全掌握。孟殊掌握了富鞏的行蹤,也就明白了符英爲什麼突然把富鞏生意一分爲三。爲什麼讓他監視富鞏。
夜晚跟蹤富鞏的小夥子叫鄭有良,他跟着富鞏到了柳絮小苑,柳絮小苑對面有一個小茶館,生意出奇地好。鄭有良爲了監視富鞏,也進了小茶館,要了一碗茶,一邊盯着大門,一邊和喝茶的客人閒聊起來。很快就弄明白來這裡喝茶的都是各家的下人,主人們進柳絮小苑玩樂,他們沒有資格進去,沒有這個茶館的時候,他們只有在圍牆外傻等,也不知何時,柳絮小苑對面就開起了小茶館,成了下人們打發時間的好地方。鄭有良在茶館裡守株待兔,同時通過閒聊,對柳絮小苑的基本情況也略知一二。
此後幾天,符英在宮中不斷帶出命令,讓孟殊在接手鐵器生意的同時,秘密派人對侯家開在各地的商鋪進行秘密調查,看有無異常情況。因爲富家商鋪在各地的產業較多,孟殊就以黑雕軍校尉的身份,從五十名親衛中,選了十名親衛,長期跟隨自己,秘密對富家商鋪各地分店進行調查。符英、孟殊都沒有想到,他倆的無心之舉,竟然促使了大周朝最優秀的情報部門——飛鷹堂的誕生。
富鞏完全沒有想到有人長期在監視、跟蹤他。富家商鋪一分爲三之前,他已把部分財產轉移了。富鞏悄悄在南城區買下了一個大院子,在院子大門上掛上張府名號作爲掩護。張家大院比富家大院大得多,也貴得多,富鞏還買下了數名落難的貴族女子,做爲自己的使女。
符英做出富家商鋪一分爲三的決定後,富鞏理智地告誡自己少去張家院子,但富鞏一方面確信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另一方面富家商鋪被分割後,他心情抑鬱,所以還是忍不住去了一次張家院子。他沒有料到,這一次忍不住惹了大麻煩,很多年後,都成爲他心中永遠的痛。
(第三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