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漪兒眼波流轉,秋波暗送,掩着嘴笑道:“這個……自然是有的呀!”
蘇易寧瞬間激動起來,瞪圓了眼期待地看着宋漪兒。宋漪兒倒不急,笑盈盈地獨酌美酒,蘇易寧腦子裡的弦轉了個彎,期待滅了三分,卻猶不死心地問:“你說的該不是朕吧?”
宋漪兒“噗嗤”笑了出來:“陛下也知自己反常?”
蘇易寧不接話,懊惱地岔開話題:“我是說別人,別人你懂麼!”
先皇寵幸宋漪兒必定有她的理由。這人嫵媚可人是一方面,但伴君如伴虎,在君王身側長久生存,心思是更爲重要的。
蘇易寧不想談這個話題,宋漪兒也不糾纏,竟然就這麼輕鬆地略過去了。
她輕嘆一口氣,惆悵似的開口道:“自然也有。陛下登基之後,這後宮之中哪一個不反常?漪兒說句實話,從前這宮中誰見到陛下不是轉身就要啐口唾沫,等着二公主或是明將軍做了皇帝,好把你放在地上狠狠地踩?”
這大皇子到底把仇恨拉到了什麼程度!簡直是人人得而誅之!
緣起身份,宋漪兒的位置、立場都很曖昧,說起話來不避諱,直白明朗:“陛下也別怪漪兒講得難聽,實在是後宮中人如此思想,漪兒如實言而已。如今陛下貴爲天子,他們的企望落空,終其後半生都要伏在陛下腳邊稱讚歌頌,他們如何能平靜?”
蘇易寧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原本是想打聽一些關於柳暄的信息,這柳暄以前什麼樣的,現在有沒有變化,會不會是自己的柳暄穿越過來。
結果聽到這麼沉重的事實,太措手不及了。不是不知道這個實情,實在是……沒料到會有人當面戳穿,絲毫不顧及天子顏面。
也虧了現在這個皮囊換了裡子,自己是講理的人,忍忍就過去了,不跟她計較。要還是以前的大皇子,肯定惱羞成怒,直接把宋漪兒拖出去重罰。
想了半天,蘇易寧只憋出來一句“你說得對”,頓了頓又覺得不合適,補上一句:“但這話我只聽一遍,再有下一次,我一定罰你。不管你是先皇的什麼人。”
宋漪兒卻不畏懼,把惶恐做得敷衍了事,一筆帶過了。
蘇易寧又喝了一杯,宋漪兒開口勸道:“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是天子,天下臣民都聽命於你。陛下若是對後宮衆人有何疑問,叫過來一看便明瞭,大可不必如此費周章,來向我打聽。”
叫過來……
皇上一言九鼎,自然是有這個權力的。但蘇易寧畏首畏尾,擔心得太多,以至於固步自封,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走。
那個人如果是柳暄,自己會不會連累他?如果他是另一個人,只是碰巧取了一樣的名字,那自己會不會露陷,被人拆穿是冒牌貨?
蘇易寧前十八年沒用的腦子在這段時間全都補上來了,困境中思來想去,硬生生把自己逼到絕地。
宋漪兒轉眼看着蘇易寧,似乎是知道蘇易寧心中所想,瞭然道:“陛下登基之後,還沒有召見過後宮那些人吧?”
酒意不深,只是微醺,惹得人有些恍惚。蘇易寧“嗯”了一聲,盯着自己的指尖發呆。
宋漪兒微微湊近,朱脣開闔,熱浪撲在蘇易寧臉頰上,溼答答的,帶着黏 膩。
“陛下是否想辦一場,晚宴?”
聖上讓素食三日,這都是很容易辦到的事情。慕修寒在邊關吃住都沒有什麼講究,隨營行走時啃幹窩頭喝溪水都能忍得下來,其中艱苦,養在京城中的人根本不能想象。
只是這責罰來得太……隨心所欲,毫無規章制度可尋,全憑聖上一時念起,隨隨便便就定了下來。
完全是大皇子時期常出現的情形,遇着不順意的事情,就要責罰下人。
但罰的內容……偏偏不是大皇子一貫的風格,不痛不癢的,更像是小打小鬧。
慕修寒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沿途的攤販靜默地守着自家的貨品,整條街都安安靜靜的,只有路人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雜亂無章。
先皇大葬不出百日,普天之下禁歌舞娛樂。京城乃是天子腳下,更是全城縞素,任何人不得大聲喧譁。許多商販都關了門躲着,唯恐哪一舉動犯了禁令,被抓去
砍頭株連九族。剩下零零星星的商戶撐不起場面,看起來冷冷清清。
慕修寒在一個攤位前停下腳步,小哥正在擺弄氈布做成的小玩意兒,見狀停下動作,擡頭壓低聲音問:“大人要買給誰的?小的這兒什麼都有,牛頭馬面都能做,您看中哪一個?”
正經的生意被這謹慎的氛圍搞得變了味兒,慕修寒心底一空,搖搖頭,擡起腳繼續走。小哥想叫,嘴巴張開,聲音卻沒敢爆發出來,只是低低地重複:“大人別走呀,這上邊的看不中,箱子裡還有得是!”
說着他就彎腰去低下掏,慕修寒回頭,看到他又取出一隻耳朵尖尖的小鹿,嵌着兩顆黑漆漆的石頭,憨態可掬。
這樣子,倒是像頂上的那位。
心裡還沒着落,雙腳就先自動邁出去。慕修寒重回攤前,揀起那隻小鹿細細打量了一番,掏出錢袋時竟有些愉悅,滿心歡喜輕鬆。
不過是個小玩意兒,倒是自己沒剋制住。
小哥還在絮絮叨叨地推銷:“大人只要這一件?我跟您說,小人這手藝,全京城,全國都找不出第二個。誰家孩童看到……”
“我並非買給幼兒。”
小哥的話被打斷,好奇地反問:“難不成是給鍾情的女子?我跟您說,女子不愛這個,要討女子歡心,金釵銀飾比什麼都管用!”
慕修寒突然沉默下來。
是啊……拿如此拙劣的東西給當今聖上,似乎,不,一定不妥。
慕修寒尷尬地轉開視線,再瞟過來時對上小哥期待的眼神,只好繼續掏錢:“我留着自己把玩的。”
小哥“嘖嘖”兩聲,順毛舔:“大人有童趣!好興致!”
慕修寒一臉羞赧,把錢丟給小哥,將小鹿奪過來立馬轉身,動作迅猛,把小哥給唬了一跳。
小哥小小聲地抱怨着,慕修寒長舒一口氣,擡眼卻見拐角的小巷中有什麼影子一閃而過。
如此鬼祟,是什麼人?
慕修寒環顧四周,街道還是冷清安靜,和來時一樣。慕修寒握上腰間劍柄,壓着步子朝小巷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