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建元二年,顏太后大壽,沐南王李晨引兵進殿意圖逼宮。一時間風雲瞬變,皇宮內火光沖天。成帝大怒,遂揮兵抗之,雙方激戰至天明。時值暮希國文帝在此,靜觀其變之,思則不益,後路皆斷,驚,下旨驅兵直入,斬殺寧國將士逾千上萬,直抵皇城東部,按兵不動矣。皇城之中,天光之際,忽偃旗息鼓,並傳出消息,逆賊李晨,被成帝手刃矣,數千精兵皆數被滅,只留得哀鴻漫皇城。
皇城東部,一精緻別館內,宇文璟灝正坐在塌上,面前煮着茶,茶水沸騰之時,他亦未聞。
“皇上,接下來,您準備怎麼做?李晨已死,看來咱們是小瞧了成帝的實力了。”楊玉成小心的將煮沸的茶水倒入宇文璟灝面前的茶杯中,小聲說道。
“李晨雖死,但是冥佑此次亦折將不少,整個皇城如同空殼一般了。其他州郡的軍隊想要到這裡,怕是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冥佑雖算到了李晨會謀反,但是他應該亦能算到朕會在外圍助李晨一臂之力,不過,而今看來,他好似信心滿滿,他手中到底還有何籌碼呢?”宇文璟灝將茶端至面前,觀茶色,聞其味,遂飲之:“好茶。”
“這若是從前的話,還有個赤國在牽制着我們暮希國,或許成帝能有一絲勝算,然,如今暮希國已與咱們暮希簽訂盟約,秋毫無犯,如此,還真的沒辦法猜透成帝手中的籌碼爲何物。難不成,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麼?”
“赤國,赤國。沒錯,就是赤國。你不覺得,此次赤國的突然息兵言和有些不正常麼?”經楊玉成一提醒,宇文璟灝總算是想起了問題的所在。
如同李晨先跟赤國簽訂盟約出賣暮希國,接着又受暮希國脅迫出賣赤國一般,冥佑也可以這樣做啊,先讓李晨出兵援助暮希國,接着再轉過頭去找赤國簽訂新盟約把李晨跟暮希國都賣了,如此一來,不是正好?出爾反爾的反覆小人,在這亂世之中,倒也多了去了。
“趕快傳朕旨意,須州守城將全副警惕,準備隨時迎接赤國的攻擊。”眉頭一斂,宇文璟灝立刻下令道。接着,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那顆古老的桑樹,手緊緊握拳。看來,他確實低估了冥佑的實力。
皇城內,狼煙未息,一個身着紅衣,輕紗裹面的女人策馬自城外奔來,被守城將一把攔下。
“來着何人?”皮膚黝黑的守城士兵大聲問道,眼神不停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我是來見你們皇帝陛下的,去通報吧,若不見我,他決計不能得勝。”聲音若出谷黃鶯般婉轉流暢,那女人的雙目淡淡掃了一眼眼前的士兵,又將頭高高昂起。
兩個士兵相視一眼,覺得此女甚是奇怪,趕緊上城樓上報告去了。
此時司徒源睿正在城門上對着地圖研究戰略,突聞有一奇特女子口出狂言,求見皇上,他表情帶着一絲玩味兒,然後走下城樓去。
面前的女子一襲紅衣,長髮披散腦後,眉間的額墜乃是稀世珍寶,雖然她身上纖塵不染,但他依舊能看出她是經過長途跋涉而來的,因爲她坐下的千里良駒已然支持不住矣。
“姑娘千里跋涉,不如先下馬歇歇?”他禮貌鞠躬,態度謙和客氣。
“如此便多謝了。”雙手一拱,她輕躍下馬。
司徒源睿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然後走在前面帶路。
一路行到城內的一家茶館,此時茶館早已歇業,幾個夥計坐在館內鬥蛐蛐兒打發時間,見有官兵進來,趕緊上前招呼。
“沏一壺好茶來。”司徒源睿淡淡吩咐一聲,接着便請那紅衣女子坐下。
“在下司徒源睿,敢問姑娘芳名?”謙謙有禮的開口,司徒源睿一直在觀察着眼前的女子。她給他的感覺很高貴,想必至少是出自豪門貴族。
“你便是成帝身邊的智囊軍事司徒源睿?本宮原本以爲是個老頭子呢,不曾想,倒是個翩翩君子。”她扯下面紗,坦誠說道。
本宮?聽到她如此自稱,司徒源睿心中一凜,難道說,她便是赤國的……
“司徒見過長公主殿下。”立起身來,他退後兩步,方纔鞠躬行禮。
“免禮,既然在這裡能見到你,那便也跟見到成帝陛下是一般的。本宮此次前來寧國,只爲一件事,若是成帝能答應,那麼赤國定然會派兵攻打暮希國,以解皇城之危,屆時暮希國左右受到夾攻,想必定然支撐不住的。”擺擺手,纖雲的神情帶着一絲冷然。
“公主請說,只要我皇陛下能做到的,想必都會答應公主殿下。”司徒源睿說着,復又坐到了桌前。
“本宮要李莫言的人頭。”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幾個字,眼裡的恨意讓人敬而生畏。
“李莫言?他不是早就戰死在須州麼?此刻怕早已面目全非了,公主要這又有何意?”司徒源睿聞言大駭,他瞪大眼睛看着纖雲問道。
“原來,你們也被他騙了。哼,死?本宮就是恨當時爲何沒有一劍將其頭砍下來。他此刻正好好的活在你們寧國的土地上,否則,你以爲李晨爲何會如此沒有後顧之憂的留下來親自對抗成帝?你們是不是以爲,李晨一死,內亂就算平息了?本宮現在就告訴你,你們的禍事纔剛剛開始,若是本宮沒有猜錯,李莫言此刻已經集結到了李晨手中三分之二的軍隊,五十萬大軍準備由南至北吞噬你大寧的土地。你當暮希國纔是你大寧現在最大的敵人嗎?”
她越說,目光裡的恨意越深。
枉她號稱牽魂使者,沒想到第一次戰役,便被別人把魂給牽走了。李莫言,他敢欺騙她,那就休怪她心狠手辣了。
“請公主殿下立即隨在下進宮面聖。”司徒源睿聞言,面上表情大變,立刻起身邀請纖雲同他進宮去見冥佑。
“先生前面帶路便可。”她點點頭,隨即也站起身來。
一時間,整個局勢因爲一個女人的出現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冥佑再一次深陷被動地位。而宇文璟灝此時亦察覺到事情的詭異變化,下令大軍立即回暮希國,然,他自己卻喬裝打扮,一路南下,往梭州方向行去,天下於他,怎敵得過她的瞬間巧笑?
幾番推測下來,冥佑等總算是得出了李莫言所在方位的結論。
地點直指梭州。
若是他沒有預測錯,李晨這個老狐狸定是將他的一雙兒女全部都送去了梭州,如此一來,也難怪他能那麼放心讓羅莉隻身前往了。
梭州南郊一江南庭院內,羅莉躺在軟榻上長吁短嘆,來到這個地方已經有大半個月了,太后的壽辰都已經過了,她也不知道冥佑現在怎麼樣了。
就在昨日,那個自稱是她兄長的男人跑到她面前跟她說,李晨死了,她當時差點沒脫口而出問他冥佑怎麼樣了,不過,想想,既然是李晨死了,那冥佑應該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只不過,她有點擔心,他有沒有受傷。
“娘娘,您又嘆氣了。”一個身穿嫩綠色丫鬟服的小姑娘一聽到羅莉嘆氣,就忍不住睜大眼前看着她,她自從被安排到這裡來照顧這個皇后娘娘之後,不知道爲什麼,就老是聽到她長吁短嘆的,難道就連皇后娘娘也有煩惱不成?
“沒事兒,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休息一下。”擺擺手,羅莉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兒力氣,身體越來越笨重,她之前聽身邊的丫鬟說過,再過三個多月,她的孩兒就要出來了,心中有着些許的期待,但是也有一些擔憂。她不知道她跟冥佑還要分開多久,她心中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是不是這一次的分開,就成永別了呢?
小丫鬟退出去之後,羅莉微微閉上眼睛,窗外,一雙眼睛帶着一絲狠戾悄悄閃過,接着一個長長的竹筒伸進屋內,一道白煙吹入,羅莉瞬間昏睡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漆黑一片,她動了動身體,想站起來,可是卻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張凳子上,身上捆着身子,手腳都已經麻痹了。
她恐懼的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周圍的一切,可是,任憑她再怎麼努力,依舊是隻看到一片黑色在眼前。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她終於背不住心中的恐懼,大聲哭喊起來。
突然,一道光線自她的左前方傳來,一個女人提着燈籠,身後還跟着幾個人,走進這個黑屋子,羅莉認得那個提燈籠的女人,她不是自己來梭州之後,李莫言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另外一個小丫鬟嗎?難道說,是她害了自己?
“你醒來了?看來這迷藥的效果還不錯。”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走到她面前,看她的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羅莉開始暗暗揣測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份。
“你是誰?是你抓我來這裡的嗎?你有何目的?”她警惕的看着她問道,聲音不大,還有些發抖。
“妹妹真是好健忘,這麼快就忘了本宮了麼?”她忽而一笑,笑得讓人心裡發毛,原本就不是很漂亮的臉蛋,此刻更顯得醜陋起來。
“什麼妹妹本宮?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抓我來這裡?”她聽不懂她的話,腦袋中一團漿糊。
“很好,沒想到妹妹竟學會裝傻充愣了。既然妹妹不記得本宮了,那本宮就提醒一下妹妹,你的記憶。”她說完,臉色陡然一變,一腳穩穩的踢在了羅莉的肚子上。
“啊……”突然傳來的痛楚襲遍她的全身,讓她冷汗直冒尖叫出聲。
“想起來了麼?”她陰冷的問她,腳上的力度再加重了幾分。
這巨大的疼痛直襲羅莉的腦神經,讓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接着,她腦海中還是浮現出那種似曾熟悉的畫面,這疼痛,彷彿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好……好痛啊……”她一邊哭着,一邊尖叫,腦海中閃現的全部都是冥佑的身影。
“痛麼?你可知,心愛的男人被他人奪去的滋味比這要痛上千萬倍。當初給你下那麼毒的毒藥都沒能把你毒死,今日,就讓你的孩子爲你陪葬吧。”她笑得有些瘋狂,聲音尖銳得像把利刃,直直的插到羅莉心中,利索得連血偶來不及滴上一滴。
羅莉猛然擡起頭,看向眼前的女人,從前的所有記憶如同放映電影一般全部涌現在她的腦海中,她認識這個女人,她就是宇文璟灝的皇后,只是,她爲什麼會在這裡呢?
身體的劇痛跟眼前危險的情勢逼得她不敢再胡思亂想,眼下脫險纔是最要緊的事情。
“心愛的男人?你說的是宇文璟灝麼?”她再不畏縮,勇敢的擡眼直視着她,嘴脣咬得沒有一絲血色。
“你居然膽敢直呼皇上名諱?”她有些錯愕,沒想到羅莉會這麼自然的把宇文璟灝的名字念出來。
“如此智慧,你到底是如何當上皇后的?難道後宮的那羣女人都是傻子嗎?你說我奪走你心愛的男人?你可知道,宇文璟灝與我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他若是真的對我有情,又怎會突然將我送至寧國?”羅莉看着她不斷變化的臉色,繼續說道:“我與宇文璟灝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你或許不知道吧?我的真實身份是寧國皇后,上次的和親不過是皇上用來掩人耳目的方法,真正的目的便是派我去暮希國與宇文璟灝商討對付赤國的計策,枉宇文璟灝爲了怕你操心,不敢將此事告知與你,而今,你竟然這樣扯她的後腿,真真是愚蠢之極。”
“你……你說什麼?你……你是寧國的皇后?”她被羅莉的一番言辭說得目瞪口呆,半晌纔回過神來問道。
“不然,你以爲我爲何會出現在梭州李莫言的陣營當中?李莫言乃我的兄長,如今正與貴國陛下合作直取大寧,你竟在這中間壞事,真是被嫉妒矇蔽心眼,才幹出這等蠢事。”她強忍着腹中的劇痛,依舊冷靜的說道。
殊不知,她的後背上,裡衣已被汗水完全浸溼。
“來人,還不快鬆綁。”那皇后聞言,立刻頓悟過來,趕緊讓人鬆綁,接着她又道:“快去請大夫。”
總算是把她哄騙過去,羅莉的心微微放下,接着,她又開始琢磨着,這次既然好不容易從李莫言的眼皮子低下溜出來了,她定然是不能再回去,還是趁這個機會趕緊去找墨水吧,她只要一想起,墨水站在自己的面前,那麼深情的凝望着自己,而自己卻根本就不認識他時,那受傷的眼神,她便心如刀割。至於冥佑,她現在也不知道該要怎麼面對他了。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讓她對他產生的嚴重的依賴心理,她真的很怕自己若是再見到冥佑,就真的沒辦法再離開他了。
大夫來了之後給羅莉檢查了一番,然後開了幾副安胎藥讓她服下,他走之前叮囑羅莉,切忌要好好休息,這次已經動了胎氣,若是再不小心,孩子怕就保不住了。
皇后看着羅莉的時候滿臉的歉意,羅莉雖然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她只勉強同她說,這是個誤會,她不怪她。
當皇后提出要送她回李莫言身邊的時候,她立刻拒絕了,而且理由像是完全站在皇后的立場上想的。她對皇后說,這次她冒然將她擄來,李莫言定然生氣,所以還不如裝作不知道這件事,讓她自己回李莫言身邊,就說是被賊人擄了去,自己逃出來的。這樣一來,想必李莫言是不會把這件事情往皇后身上去想了。
對於羅莉的善解人意,皇后很感動,她應羅莉的要求,爲她準備了一輛比較舒適的馬車,還有一個車伕,然後就送她出去了。
羅莉就是這樣獲得了自由,當馬車快要到李莫言的陣營之時,羅莉對馬車伕說,她想一個人進去,便遣走了馬車伕,帶着從皇后那裡忽悠來的幾百兩銀子,然後重新顧了輛馬車準備北上,然,如今戰亂時期,馬車伕斷不敢北上,他堅決只肯送羅莉到前面的州郡便不管她了,而且還只能抄近路走,因爲主道上,隨時都會有兩方的官兵交戰。
如此一來,等到羅莉來到梭州臨城行州之時,她已經累得是筋疲力盡了。
建元二年深秋,成帝揮軍四十萬南下平亂,與李晨之子李莫言戰於行州,是年秋末,赤國毀盟興兵,討伐暮希,一時之間,整個天下狼煙四起,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屍橫遍野,天下大亂也。
“報……皇上,梭州之內,未能找到皇后娘娘的身影,據司徒先生派去暗中跟在娘娘身邊的人稱,娘娘並未跟在李莫言的身邊。”正值冥佑翻閱書典之際,一個身着將軍服的男人走進帳內稟報道。
合上書籍,冥佑擺擺手,這已經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得到找不到她的消息了。她到底到哪裡去了?她……還好麼?
“報……皇上,有人稱在梭州曾送過皇后娘娘一程前往行州。”就在他失望嘆氣的時候,稟報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次帶來的消息足夠讓他雀躍。
“此人現在何處?”他趕緊開口問,不願漏掉她的半點消息。
“回皇上,正在帳外候着。”
“宣。”大手一揮,他的心中充滿了希望。
不多時,一中年男子出現在帳內,此人正是當時送羅莉到行州的那個馬車伕。看到冥佑,他趕緊跪在地上,腦袋低垂,一動也不敢動。
“是你將皇后送到行州的?你如何得知她是皇后?”冥佑冷靜下來,鳳目凜冽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聲音不喜不怒。
“回……回皇上,草民是見到告示上畫着的皇后娘娘同草民數十日前送的那女子面貌相似,且也懷有身孕,故推斷,那日草民送的人便是皇后娘娘沒錯。”他聲音有些戰戰兢兢,但是說話條理清楚,不像是在撒謊。
“你把她送到哪裡放下的?”冥佑接着問道。
“磨山底下的溪口村,因爲實在是不敢再向前行了,所以就在那裡把娘娘放下車了。”說完,他的腦袋垂得更低,他很怕皇上會治他的罪。
“溪口村?”冥佑想起這個他曾經帶兵經過的小村子,難道說,羅莉還在那裡嗎?
“退下。”一揮手,冥佑立刻起身朝身邊的李海道:“讓楊將軍給朕組織一隊精騎兵,朕現在就要去溪口村。”
“奴才遵旨。”李海聞言,立刻領旨出門。
同樣是行州,一家小客棧內,一個白衣翩翩的佳公子正立於窗前,不知在思考着什麼事情。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楊玉成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臉的高興。
“啓稟皇上,幸妃娘娘有消息了。剛剛從成帝身邊打探出來的消息稱,幸妃娘娘此刻很有可能就在前面不遠處的溪口村。”
“你說什麼?找到她了?”尋覓她近兩個月,就連暮希國與赤國的戰爭他亦是寫好計劃萬里加急交到蔣遠志的手中,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未曾收穫到她的半點消息,沒曾想,此刻,他竟然就這樣得到了她的下落。
如果他沒猜錯,冥佑此刻肯定已經啓程,不過他所在的地區距離溪口村還有一定的路途,想必這次他定能在他之前,找到羅莉了。
吩咐楊玉成準備好一切,立即啓程,宇文璟灝這麼些天一直緊繃着的臉,總算露出了些許笑意。他,馬上就能見到她了。如果他沒估計錯,羅莉怕是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當日羅莉被車伕拋下後,原本打算繼續北上的,奈何肚子裡面的寶寶不幹了,她終是因爲疲勞過度而昏倒在一戶農家門前。
被人救下之後,羅莉準備再次啓程,卻被那對農家夫婦挽留,他們告訴她,如今外面戰火紛飛,就她一個孕婦出行,實在是不方便,且沒有車馬,單靠她步行也走不了幾步路的,還不如暫且先歇下,等到她身體好些了再走不遲。
羅莉想想,自己此時的這個樣子,估計就算到了強行去了,估計也會掛在半路上,索性就依了那夫婦的話,安心的住下養胎,這一住便是一個多月,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
“牛大哥,你回來啦,現在外面局勢如何了?”午後,羅莉正在院子裡面散步,看到這個家的男主人從外面走進來,她趕緊迎上去問道。
“大嫂子,不是叫你歇着嗎?你咋又在外面走呢?肚子越來越大了,可得小心着點。你可不比我們這粗鄙俗人,我一看你啊,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精貴着呢。”那牛大哥一看到羅莉,就忍不住開始勸她歇息。也難怪,誰讓羅莉最開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是那麼珠光寶氣的。
“行了,牛大哥,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你還沒告訴我,現在外面局勢如何了呢。”羅莉擺擺手,有些受不了牛大哥的嘮叨,趕緊問道。
“反賊往南退了,梭州被皇上拿下來了。相信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能把我大寧穩定下來了。”牛大哥喝了碗冷茶,喘了口氣,方纔說道。
“這樣麼?那便好了。”她一直很擔心冥佑不能打勝仗,在她的印象中,李莫言跟李晨一樣,是一個非常懂得用兵之道,且心思縝密的將帥之才,冥佑對上他,想來贏得也沒那麼容易。
“我們家那婆娘呢?下地去了嗎?我也得趕緊下地去了,這裡給你肚子裡的娃娃買了些布,你給的錢還剩了許多,大嫂子,這些還給你。”牛大哥說着,把自己買回來的一堆物什放在桌上,然後又將錢袋交到羅莉的手中,方纔背起鋤頭往外走了去。
羅莉拿着錢袋,暗暗嘆了口氣,接着便將錢袋放在了他們用來盛裝大米的罐子裡面。她知道,如果直接給錢給他們,他們是決計不會收下的。
又在院子裡晃悠了兩圈,就在她準備轉身回屋歇歇去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閃入她的眼角,她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人已經跌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總算找到你了,總算是,找到了。”他緊緊的抱着她,聲音顫抖着,眼裡彷彿還帶着一絲不可置信。
“墨……墨水……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她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能找到這裡來,能來到她身邊,她等了他多久了?有上千年了吧……
“傻丫頭,是我,你記得我了麼?你還是想起從前了麼?”感受到她的熱淚滴在他的胸膛,將他的心灼傷,疼痛得無以復加,她此刻看上去是那麼的柔弱無力,她這些日子是怎樣撐過來的?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墨水,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終於來了,你上次把我送到寧國之後就不見了,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嗚嗚……這次你再出現,我卻又不認識你,現在,總算我恢復記憶了,你終於找我了。”羅莉一邊哭着,一邊緊緊的摟住墨水的脖子,似乎要一輩子不撒手。
就在兩人互訴相思之情的時候,幾隻利箭破空而出,聲聲慘叫不覺於而。
“宇文璟灝,放開朕的女人。”
高頭大馬上,冥佑渾身散發着王者霸氣,他長劍直指二人,聲音冷若寒霜。
“冥佑……”羅莉驚呼出聲,她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冥佑也會出現。
“很好,你還記得我的存在,趕緊來朕的身邊,朕就姑且饒了你這一次。”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雖然肚子比從前又大了不少,但是身體卻似乎比之前瘦弱了些,原來標準的鵝蛋臉,此時成了尖尖的瓜子臉,臉色蒼白得可怕,頭髮也有些散落在肩,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得讓他心酸。
將羅莉拉到自己的身後,宇文璟灝擡起頭看向冥佑,冷笑一聲道:“成帝怕是記錯了吧,這個女人,不是你的妹妹鈴子麼?朕記得,她是你送給朕的幸妃啊。”
“文帝莫不是還未搞清楚狀況麼?在朕的領土之上,跟朕搶女人,真不知文帝是哪裡來的勇氣,你果真不怕死麼?”冥佑說着,長劍便朝宇文璟灝揮來。
“不要……”羅莉見狀,尖叫一聲,想要上前去擋,卻被宇文璟灝死死護住。
“冥佑,你若敢殺他,我便帶着腹中孩兒死在你面前。”她拔下頭上的金簪,抵住自己的喉嚨威脅道。
“傻丫頭……”
“馨兒……”
宇文璟灝跟冥佑見狀,都驚呼出聲。
冥佑及時收劍,險險劃破了宇文璟灝的衣裳。
“哈哈哈,沒想到,在下的妹妹竟深得二位陛下歡心,看來,在下此番來得還真不是時候啊。”三人對峙之際,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了過來,不遠處,李莫言不知何時帶着一大隊人馬來到此處,他大笑着,臉上沒有半絲溫度,聲音也很冷。
“李莫言,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跑來送死。”冥佑身邊的一個將軍一看到李莫言,頓時就紅了眼,恨不能衝上去跟他大殺三百回合。
“馨兒,到爲兄身邊來,此二人皆爲豺狼虎豹,絕非你託付終身之良婿也。”李莫言看着羅莉說道。
羅莉看着眼前一團亂麻的局勢,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這三個人,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會傷害她半分,可是,叫她傷害他們中的一個,她亦於心不忍啊。
“冥佑,你放過宇文璟灝好不好?你放了他,我同你回宮去,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離開你了,求求你放了他。”羅莉突然跪在冥佑的面前,握着金簪的手微微發抖,掌心已經浸出密密的汗水。
“馨兒,快起來,你沒聽到爲兄說的話麼?”李莫言見羅莉跪下,頓時驚駭,他大聲的朝她喊道。
然而,他的話音纔剛落,一個紅色身影飄然而至,手中長鞭一甩,直接朝李莫言襲來:“李莫言,你騙我騙得好苦啊。”
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抓那長鞭,卻被長鞭上的倒棘刺傷,血頓時從他的手掌流出,他卻不顧,眼前的紅衣女子已將他的所有注意全部吸引。
“纖雲……”他喚着她的名字,彷彿是在做夢,這夢是如此美麗。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聽到他的聲音,雙眼頓時紅了,帶着一種決絕,她收回長鞭,又奮力甩了出去。
她以爲他會閃躲,然而,他卻只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是那樣的溫柔,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
狹長的血痕在他胸前裂開,他沒有半點反應。
“有一件事我未曾欺騙過你。”他慢慢的開口,一字一句的說道。
心中依然怒氣騰騰,纖雲討厭他這樣的眼神,又是一鞭子甩過去,這次的力道比上一次更大。
他依舊沒有躲,繼續說道:“我是真的……”他爲說完,突然從馬上一躍而起,直飛向纖雲,纖雲大驚,以爲他要襲擊自己,隨手抽出腰間的佩刀,一把刺進他的胸膛,握刀的手竟瘋狂的顫抖起來。
她看到,李莫言正頂着佩刀,一步步的走向她,一直到她跟前,攤開雙手,一塊玉雕琢而成的人偶映入她的眼簾:“我原本打算,完成了父親的遺願,然後前往赤國去尋你,纖雲,對不起,欺騙了你這麼久,不過還好,在我死之前能跟你說清楚,我對你說的謊話那麼多,但是,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我的心,在第一次見你之時,便淪陷了。”
他重重的低下頭,嘴角溢出長長的鮮血,手中的人偶滑落在地,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他的臉上,還掛着淡淡的笑容。
“不……你騙人,你是個騙子……騙子……你這次又是騙我的對不對?你睜開眼睛,你告訴我啊……”纖雲看着那染血的人偶,突然大叫起來,抱住李莫言的身體使勁捶打,希望他能給她一點反應。
李莫言的突然死去讓原本詭異的局面變得漸漸明朗起來,冥佑此時明顯已經佔據上風,宇文璟灝在他的面前顯得有些實力不足,羅莉依舊跪在冥佑的面前,不敢動彈半分。
“傻丫頭,你愛他麼?”看着剛剛李莫言死的那一幕,宇文璟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看着羅莉淡淡開口問道:“你還是愛他的對不對?”
“墨水……我……”羅莉不知道宇文璟灝爲什麼突然要這麼問,她有些着急,想要說不是,可是當她看向冥佑的目光的時候,發現他好像也在等着她的答案,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該要如何回答。
“在我跟他之間,只能活一個,你希望誰活下來?”他再次開口問她,臉色沉靜,氣質優雅,與現在的環境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我……我不知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要……”羅莉被他問得腦袋有些痛,這些問題她曾經思考過不下一萬遍,但是從來都是無疾而終,現在聽到宇文璟灝這樣問自己,她卻覺得心亂如麻。
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宇文璟灝自袖中拿出一把精緻鋒利的匕首,他對着自己的心臟,用力刺了下去。
“不……”羅莉見狀,大聲尖叫,冥佑亦大駭。
“如果這個問題讓你覺得那麼難回答,那我便幫幫你。知道麼,我不喜歡你皺眉頭思考問題的樣子,我不喜歡你傷腦筋的樣子,也不喜歡你不開心,所以,這樣的難題還是交給我吧……”他說着,臉上的微笑始終沒有改變,手上的力度再加大幾分,匕首再次深入幾分。
“不要……墨水,不要離開我,求求你,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墨水……”羅莉看着那被鮮血染紅的白袍,痛哭起來,手中的金簪早已丟到一邊,她奮力朝墨水跑去。
“我用了兩世的時間來追尋你,如今能得你的一滴眼淚,也算足夠了。傻丫頭,雖然你違背了上一次對我的諾言,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再許我一個來世,你知道麼?你發誓時候那認真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可愛到我以爲你的誓言能成真,所以我願意繼續等。你說,老天爺還會再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麼?”
最後一點力氣用盡,整個匕首的刀刃全部沒入他的心臟,赤紅的鮮血觸目驚心從他的胸口以及嘴中流出來,他重重的倒在了她的面前,連一句再見也沒有來得及說。
“墨水……”
建元二年秋末。戰亂平息,暮希國傳文帝駕崩,赤國收兵退至須州,寧國內亂平定,初現四海昇平景象,皇后李氏誕下皇子一名,冊立爲太子。是年,暮希國再次傳來噩耗,皇后王氏薨,此乃暮希國走向沒落之始。
次年,赤國同暮希國同時發兵侵略暮希國,暮希國大亂,朝中無人主政,民間藩王四起,不過短短一年時間,暮希國滅,史稱二虎競食,平分暮希。
三年後,寧國御花園中。
“父皇,母后今日又把兒臣的風箏搶去了,炫兒不高興。”一個三歲大的小娃娃坐在冥佑的腿上搖着他的胳膊奶聲奶氣的說道。
“炫兒乖,父皇讓李海重新給你做一個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不能生母后的氣哦,我們都是男子漢,要好好的疼母后,知道嗎?”冥佑摸了摸冥炫的小腦袋,輕聲教育道。目光卻不由自主的飄向的不遠處,一個俏麗活潑的身影。
陽光下,羅莉拿着漂亮的風箏正在御花園裡歡快的跑着,她的表情是那麼的無憂無慮,燦爛的笑容在她臉上不斷蔓延。
“若是這樣你能快樂些,便就這樣吧。”冥佑在心中低嘆一聲,轉臉看向身邊的冥翊,他發現他此刻也是用同樣的目光在追隨着羅莉的身影。
“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能想起從前了吧?”冥佑輕聲問道。
“再也不能了……”冥翊淡淡答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