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細的“皇后駕到”宣示了來人的不凡身份。
雷振宇擰了擰眉。
皇后?都這麼晚了, 她怎麼來了?雷振宇心裡尋思着。
說起來,他與皇后的婚姻不過是爲了拉攏江戎、瓦解並抵制姜太師一派勢力的政治聯姻。雷振宇本人對皇后是無感的。只覺得皇后此人長得還算清秀可人(還好不像她爹),性情端莊賢淑(猶如泥胎木偶), 舉止母儀大方(偶爾鼻孔朝天), 從不隨意打壓嬪妃(一般打小報告都是證據確鑿的時候), 十分關心朕的身體(尤其每逢初一、十五按例制要到她宮中歇息的時候, 會十分貼心的提前送來補湯)……
想到這裡, 雷振宇掐指一算,哎呀,明天可不就是十五了麼?這……雷振宇一想到鄭多晶那有如男子般的爽朗大氣以及她任性妄爲的脾性, 不禁對自己頭上帽子的顏色表示十分擔心。
雷振宇越想越偏。
好在和皇后一個鼻孔出氣的大宮女青霞輕喝一聲,將雷振宇歪掉的樓掰直囉。
“大膽宸妃!見到皇后娘娘還不下跪叩安!”青霞柳眉倒豎, 怒目圓睜, 彷彿是自己受了多大的侮辱。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皇帝不急, 急死太監?
雷振宇微不可見的撇撇嘴,緩緩從椅子上起身, 慢悠悠行至皇后前不遠處,既不下跪,也不行禮,只淡淡的的說:“皇后來了,快快請坐吧。”說罷, 就伸手讓座。自己則毫不客氣先行一步席地盤坐在桌案下方爲首的一個橫幾內。
“你……!”青霞手指着雷振宇, 氣得面色通紅, 渾身顫抖。
皇后江如雪眉頭極快的一皺, 旋即舒展開來。臉上努力的掛着一副淡淡的笑意。
她心裡對這個宸妃厭惡透了!
憑什麼這個賤人那麼美!宮裡的美人已經夠多了, 偏偏她還美得如此出類拔萃,美得如此傾城絕色, 美得如此獨樹一幟!
憑什麼一個小小的商戶之女,一朝得寵,就一飛沖天,破例逾越四妃之上,竟與她隱隱有平起平坐之勢,這無異於打臉!
憑什麼皇上那麼寵這個賤人!大病初癒,不仔細身體,卻急不可耐將賤人接回宮中,一連兩日都不曾召見其它妃嬪,更勿論她這個皇后。卻與這個賤人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甚至連御書房辦公也帶着這個賤人一起紅袖添香,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這讓她怎能不嫉,怎能不恨!況且,冊妃一事,皇上不該給自己一個交代嗎?畢竟,後宮是她管轄的啊。都是因爲這個賤人狐媚惑主!
皇后內心的翻涌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一大波“賤人”如萬馬奔騰,在皇后腦中呼嘯而過。
“賤人”鄭多晶渾然不覺自己被拉仇恨值了。她正心滿意得的走在回御書房的路上,準備回去好好跟雷振宇討賞邀功。
一頭霧水的雷振宇看着皇后臉上笑容已泛黃,呆呆木木的怔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什麼,便出言提醒道:“皇后,你不坐嗎?”
青霞以一聲冷哼回答了雷振宇。
雷振宇:……
這個宮女,我記住你了!
皇后從意識流的跑馬圈地中醒轉回來,裝作毫不在意的說:“青霞,不得無禮。”說罷,也挑了雷振宇對面的首位盤腿坐下。(她倒是想坐得比那個賤人更高一些,奈何這御書房中,最高的位置就是皇帝辦公桌案後的龍椅,她可不敢坐。不過,剛纔進來的時候,看見那個賤人居然坐在上面,哼哼,真是膽大包天,回頭她肯定要跟皇帝說道說道。)
皇后落座後,慈眉善目看着對面的雷振宇,端莊大方的溫和一笑:“妹妹初次進宮,想必不懂宮中的規矩。也罷,本宮今日心情好,就好好教教你。以免它日不小心惹惱了宮中姐妹們,又觸了皇上的逆鱗,那就不好了。你可聽好了。”
雷振宇馬上洗耳恭聽。他還真不知自己嬪妃們的惱怒點在哪裡,也不知皇后心中自己的逆鱗是什麼。
奈何……
“&%*(……%¥*&¥#!¥&……*&*&!¥#%¥#*&¥¥&%¥”
皇后義正言辭,口若懸河舌燦蓮花滔滔不絕洋洋灑灑的說說說……
說個不停!
當皇后說到第十遍“雨露均沾”時,雷振宇手肘架在橫几上,掌心託着下巴,眼睛已經微微眯成一條縫,悃極倦極;當皇后說到第十五遍“不可恃寵而驕”時,雷振宇頭如搗蒜,居然還輕輕打起了鼾。
皇后驚覺自己說得太多,連口中的唾沫也不夠用了,於是呷了一口香茶暫停一小會兒,然後拿眼去看對面狀似安靜的聽她訓導並乖乖受教的“賤人”,然後——
皇后怒摔!
雷振宇睡得正香,冷不防被震得差點一頭磕橫几上,登時驚醒了。他順手抹了抹嘴,迷迷糊糊說道:“唔,皇后你說完了?辛苦辛苦,來,喝點茶潤潤嗓子吧。天色不早了了,皇后還是早點回宮休息吧。慢走不送啊。”
皇后:……
皇后——
再怒摔!
皇后嘀嘀咕咕霹靂巴拉嘰裡呱啦亂七八糟又講了一大通……
皇后洋洋灑灑說上許多,雷振宇突然一拍腦門幡然醒悟,愕然總結出她想表達的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話--別看你今日鬧得歡,小心明日拉青丹。
雷振宇——
怒摔!
“夠了!你有完沒完!”他是皇上,皇后的夫君,當今的天子,本來一整天下來就夠忙夠累的了,還有很多公務沒做完。如今耐着性子聽皇后說了那麼久有的沒的冷嘲熱諷的廢話,已經是極限了。還被皇后一摔再摔,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一應宮女驚得目瞪口呆。
皇后氣得渾身打擺子。
恰在此時,鄭多晶得意洋洋的走了進來。
衆人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鄭多晶。
皇后甚至慌忙起身,趨身上前幾步想福身見駕,順便拉了“皇上”做主。
哪知鄭多晶的眼睛卻直接越過皇后,瞪得渾圓,直直盯在後面的地上。然後,只見她哀嚎一聲,衝出幾步撲到地上,雙手顫巍巍的捧起碎杯的渣渣,一副心痛難忍的表情,泫然欲泣的咆哮:“玉杯!長春子大師絕版秘製的玉杯!誰幹的?這得多少銀子!太浪費了!太可恥了!誰摔的誰賠!不許用宮中的銀子!”鄭多晶齜牙咧嘴,表情形同割肉。
皇后:……
雷振宇:……
兩個人都覺得真是不能活了。
作爲挑事者(因爲皇后是自動送上門的),摔了皇帝心愛的絕版玉杯,皇后娘娘也不敢再意氣用事的去狀告宸妃火上加油了,只能匆匆告罪後火速逃離案發現場。
作爲挑事者(因爲明顯是雷振宇挑起了皇后的火氣),雷振宇毫無所謂的聳聳肩,撇撇嘴,吐吐舌頭裝無辜,然後厚着臉皮湊過去恬不知恥的說:“朕的東西,你心疼個什麼勁?”
……
鄭多晶——
怒摔!
這下可好,一共摔了四個,足夠湊齊一套了。長春子大師,你泉下有知,就安息了吧。
雷振宇乖乖溜回龍椅上埋頭裝辦公。
鄭多晶氣急敗壞一屁股坐在橫幾後的布墊上,伸手想去拿茶--呃,杯子沒了。
雷振宇極有眼色的馬上喊了小太監去端茶遞水。
鄭多晶牛飲了幾杯後,氣性這才順了下來。
雷振宇這才放膽去問:“太后那邊的情況如何?可有挨訓?”
“你那個母親,果真是極難收拾的。”
……噯?收拾?
“好在我機敏,已經幫你搞定了。”
鄭多晶洋洋自得。
雷振宇感激涕零。
雷振宇適時潑冷水:“按照慣例,明天你要去皇后宮中安寢。”
嘎?和皇后?
鄭多晶眨巴眨巴眼睛,愣了N下。
雷振宇滿臉的不放心:“不然,帶上我一起去吧。”
“三……P……嗎?”鄭多晶結結巴巴,發現自己實在想不出更美好的形容詞了。
“呃?什麼意思?”雷振宇敏而好學。
“咳咳!”鄭多晶嗆了一口水,一本正經的說:“我的意思是,帶上你不合規矩。你這是在給我的這具身體拉仇恨值。今天你已經替我狠狠的得罪了皇后了。明晚你再跟去,我很怕自己會死得很難看。”
雷振宇愣了。
雷振宇抓心撓肝。
雷振宇咬咬脣,喃喃道:“可是,我不放心你……你們……”
鄭多晶緩緩踱步過去,心情沉重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視死如歸地說:“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雷振宇苦着臉:“你這麼說,我就更不放心了……”
鄭多晶想了又想,然後試探的問:“不然,我就不去了?”
“呃……我怕給你拉仇恨值。”
“哦……那我還是去吧。”
雷振宇十分、非常、極其、超級無敵地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爲了補償雷振宇的玻璃心。鄭多晶與他相約,趁着明日十五休沐,陪他好好逛逛御花園散散心。這樣--明晚就不會那麼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