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雖吩咐玉蕤,叫德保代爲打聽。
只是德保從乾隆十七年起,任工部侍郎,倒已不如在內務府那般方便溝通消息。且林貴人自己半點口風都沒露,倒叫人不好猜測方向,故此德保也費了些勁,輾轉着,纔打聽到了底細。
原來是皇帝爲了操持八旗生計,從乾隆十年前後開始准許漢軍出旗。
按着旗下的規矩,凡是八旗子弟只准當差、當兵,不準爲工商等其他生計。這是八旗早期爲了保證兵員所定的規矩,而這些旗人的生計統一由朝廷供給。房子、田地、錢糧,每月按數支領即可。
但是隨着大清入關,不斷吸納漢軍、高麗、甚至鄂羅斯等,八旗子弟的隊伍子子孫孫,不斷龐大。八旗生計便成爲朝廷沉重的負擔。
朝廷便開始準旗人出旗,不再受旗下的限制,可以自謀生計,任意爲工爲商者皆可。
這事兒去年便輪到了林貴人家族所在的參領去,他們家便覺頭上的天都塌了。從此再沒有固定的錢糧、房子和田地,要自謀生路,這便託人將消息送進宮來,叫林貴人在宮裡想想辦法。
她家人送來的家書上印着淚痕,都說“好歹咱們家有貴人主子在宮裡。雖然貴人主子位分算不得高,但是好歹也是娘娘,也能見着皇上,也能有本事跟皇上求求恩典。皇上但凡對貴人主子有夫妻情分在,便不會這樣狠心對咱們家。”
她接到家書,便偷偷哭了好幾個晚上。
家裡有女兒進宮的,家人自然在外頭都吹噓如何得寵呢。這麼一點子事兒,在娘娘們這兒,原本不該叫事兒的。哪個旗下的官員敢得罪娘娘們呢?
可是他們那兒知道她在宮裡的處境是什麼樣!
她雖然沒有法子,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面子,也不想叫家人希望落了空,這便——想到要去求令妃。
可惜令妃卻早就推斷出了皇后那個孩子的由來,倒叫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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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婉兮知道得還是晚了,一年下來,塵埃早已落定。
林貴人便笑了笑,“多謝令妃娘娘牽掛,小妾深感五內。”
婉兮凝視着林貴人,緩緩道,“……咱們都是漢姓人,我也曾不時想到張廷玉大人、陳世倌大人等漢大臣。他們不在旗,他們也不肯入旗,他們依舊保持着漢人骨子裡的清高和自矜。可是你瞧他們,便是不入旗又怎了,誰又能抹掉他們的光輝去?”
林貴人努力一笑,“是啊,張廷玉、陳世倌都是漢臣大學士,家族積澱深厚,自然不在乎那麼點子旗下的房產和錢糧。”
真可惜……她自己的家人卻做不到。她的家人捨不得那點子房產和錢糧,完全不知道若出了旗,該怎麼營生。
婉兮含笑點頭,“況且你阿瑪還是拜唐阿,在部院裡也有職差,自然還有一份俸祿。”
能當上拜唐阿的,家中都是出過二品以上大員的。絕不是窮人、白丁。故此婉兮也相信,林貴人家的生計絕沒有問題。只不過是少幾間房產,少些錢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