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蕤出事,儘管皇帝和婉兮自己都並未聲張,婉兮宮裡的官女子和太監也都各自守口如瓶,可是這後宮裡哪裡當真有不透風的牆,便到六月初九這日晚間,後宮裡也還是都知道了。
語琴等人聞訊都趕過來安慰和陪伴婉兮;其餘的,也自然有人幸災樂禍。
“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倒看她明日還有什麼心情行皇貴妃的冊封禮去!”愉妃自是頭一個心下痛快的。
就算她沒法子攔住皇貴妃的冊封去,可是自不想看見婉兮十全十美去。今日出的這回事,自是將冊封禮的樂呵給打了一個大折扣去,想來婉兮這頭不可能十分樂呵,那愉妃心下就也順當多了。
鄂常在垂首也是冷冷而笑,“可不是麼!這後宮之首,可不是那麼好當的。一個內管領下的漢姓女,竟然能爬上這個高位,便合該她從冊封伊始就不痛快去!”
愉妃冷了鄂常在有幾年了,這回因爲鄂凝終於有喜,倒叫愉妃與鄂常在的關係緩和了下來。
都是這後宮裡無依無靠的人,她們兩個的利益終究還是一致的,若她們兩個不彼此依靠,還能依靠誰去呢?
“只可惜,就算出了這回事,皇太后竟還是沒攔着,竟叫她的冊封禮能順順當當地舉行去!”愉妃說起來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鄂常在輕垂眼簾,“愉姐姐別急,便是皇太后這會子不攔着,她憑一個辛者庫的漢姓女登上皇貴妃之位,威脅中宮,使中宮落得如今的困境……她終究會惹來衆怒!”
“況且,皇太后便是沒明面上攔着,可是皇太后心裡能願意纔怪。愉姐姐別忘了,宮裡早有一個蘭貴人,如今又要進宮一個小鈕祜祿氏……皇太后必定要扶持着這兩個,一步一步超過皇貴妃去的。再說這兩個還都年輕,反倒是皇貴妃她自己也要四十了,無論是皇寵,還是子嗣,她都已到強弩之末,再沒什麼盼頭去了。”
“對啊,她都要四十了!”愉妃心下呼啦敞開一道門似的,“總以爲她還是個小姑娘,卻原來她自己也四十了!”
這句話叫如今年過五十,早已經在敬事房被撤了綠頭牌的愉妃,心下莫名地有解氣之感。
“咱們靜等着,看她再不能生了之後,這後宮裡的新人一個一個多起來,然後她也要看着年輕的新人們一個一個地生出皇嗣來……叫她也嚐嚐那眼紅別人的滋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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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婉兮一個個送走了語琴和婉嬪等人,自己早早地睡下。
熄了燈燭,她習慣地又如往日一般地說,“玉蕤啊,你也去歇着吧。”
待得說完才愣住,擡眸望向一室的夜色,不由得又是怔怔落下淚來。
玉蕤已經不在了。
從此往後,不管多少年,這句話已經再沒有人迴應。
“皇貴妃主子,瑞主子恭請皇貴妃主子早些安歇……”窗外卻冷不丁傳來一個嗓音。
婉兮心頭一震,分辨出是翠鬟的聲音。
婉兮咬住被角,不叫自己的哽咽傳了出去。她極力地在夜色中笑了一下,然後才平靜地道,“我知道了。翠鬟,你和翠袖她們也早些歇下吧。明日一早,你們都睡個懶覺,不必你們起來立規矩了。”
翠鬟她們本都是玉蕤位下的奴才,每日早晨都要伺候玉蕤起身的。玉蕤既然已經不在了,又何苦再折騰她們去?
翠鬟卻在窗外道,“多謝皇貴妃主子體恤。可是奴才們都習慣了每日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陪主子過來給皇貴妃主子請安。這習慣主子多年不改,那奴才們就也不改。明日一早,按着瑞主子的時辰,奴才們還要來給皇貴妃主子請安。”
翠鬟這一席話,終究還是引出了婉兮的淚來。
婉兮點頭,“好。你們依舊是我宮裡的人,便是玉蕤不在了,你們也還都是我的奴才。”
翠鬟不敢多打擾,這便行禮告退去了。
婉兮躺回枕上,擡眸望向帳頂。眼角有淚,脣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微笑。
“玉蕤,你聽見了麼?你雖不在了,可是我們卻會依舊過着有你在的日子。玉蕤,在我們心裡,你永遠都不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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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六月初十日,皇帝下旨:以冊封令皇貴妃,遣官祭告太廟後殿、奉先殿。
皇貴妃的冊封禮,正式拉開序幕。
遣官祗告太廟後殿、奉先殿,此事不必婉兮親自出面,故此婉兮只在自己宮裡按着吉時遙望太廟、奉先殿的方向行禮就是,倒不必離開自己的寢宮。
婉兮卻在這一日還惦記着叫翠袖、翠鬟出宮的事。
翠鬟將自己的心意向婉兮稟明,怎麼都不肯就這麼出宮去了。翠袖見翠鬟如此,便也如昨日兩人抱頭痛哭之時所說,也堅持要留下來,陪着翠鬟去。
望着兩個再度哭成淚人兒的官女子,今日的婉兮,卻再未落淚。
婉兮叫玉蟬陪着翠鬟先出去擦淚了,婉兮單叫翠袖留下。
“翠袖,我知道你瑞主子平素最信任的就是你和翠鬟兩個。從六年前你瑞主子進封,就是你們兩個陪在她身邊兒。她沒有什麼話是揹着你們去的。”
翠袖又是掉淚,“奴才恨不得……隨瑞主子去的!”
“翠袖,這是你說的!那你就別後悔!”婉兮忽然極快地接口,眼睛卻是亮了起來。
在大清入關前,滿人也有殉葬的舊俗。主子長逝,身邊最親信之人陪葬而去,也是有的。
翠袖倒也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卻堅定了下來,“奴才自不後悔……”
婉兮倒被這丫頭的癡心勁兒給說樂了,她親自起身,下地拉過翠袖的手,坐回炕邊兒去,叫翠袖在她腳下的紫檀腳踏上坐着。
這本是最知近的官女子方能有的待遇,叫翠袖惶恐得都不敢坐。
婉兮笑着搖頭,“殉葬的舊俗早就隨着大清入關給改了,我哪兒能去翻那百年前的沉渣去?可是我還是要你這句話——翠袖,你可當真願意追隨你瑞主子而去?”
翠袖聽傻了,仔細又回味一遍。
既然不是殉葬,那皇貴妃主子的意思,便是叫她去守墓吧?
翠袖再堅定地點頭,“奴才願意!奴才必定將瑞主子的寶坻看護得好好兒的!”
婉兮垂首,忍不住微笑。
也是,她這話說的是會叫人難明白,也不怪翠袖這丫頭已經沉在迷魂陣裡了。
婉兮委婉道,“玉蕤呢,母家是索綽羅氏。這是滿洲老姓兒,從前在關外,都是以祖居之地爲氏,故此你瑞主子母家原本所居之地,就是索綽羅。”
“這地方在吉林,老烏拉城左近。雖說是關外,可那地方曾經出過海西四部,烏拉、葉赫、輝發、哈達四部的王城都在那邊。故此那邊的風水好,土地豐饒,且朝廷給的恩典也多。”
婉兮擡眸,“翠袖,你可願意到索綽羅去?我想在那處給你指個人家兒,你可嫌遠?”
翠袖心頭隱約有些忽明忽暗的霧靄在流動,只是抓不住形狀,又看不清眉目。
這樣的時候兒,翠袖便只是循着瑞主子從前的法子去辦,她儘管毫不猶豫道,“奴才願往!”
婉兮悄然鬆了一口氣去,拍着翠袖的手道,“玉蕤母家隸內務府下正白旗,這一旗裡還當真有咱們大清不少的包衣世家。不說遠的,便說當年身爲江寧織造的曹家,就是這一旗下。”
“曹家雖然獲罪,已然倒了,可是曹家的餘蔭未散,數十年的詩書傳家的根基還在。我便忖着……說來也巧,索綽羅氏留在關外的支脈裡,也有選曹姓爲自家漢姓的。既然都在內務府正白旗下,又都是漢姓曹……”
婉兮頓了頓,靜靜凝視翠袖,“我爲你選的人家,就是這樣一家。你可願意過去,侍奉灑掃?”
“至於翠鬟……玉蕤不會瞞着你,我便也與你說明白去——我會設法將翠鬟留下來,她不是應該再出宮的人了。她在這宮裡還有牽絆,倘若這就出宮去了,便再回不來了。所以這份苦差,我也只能委屈你去。”
“翠袖,若你不願意,我自不會強迫你。可你若願意,我想,你來日必定會不後悔今日的選擇去。”
翠袖心下那一段霧氣飄來蕩去,淡了些,隱隱看見山嵐翠色。
翠袖起身,行雙蹲禮,“回皇貴妃主子,奴才願意!”
婉兮終於欣慰而笑,“你能去,那我就最放心不過了。”
這些年來習慣了玉蕤的陪伴,冷不丁再見不到玉蕤,婉兮自己都睡不着。這樣的悵惘,婉兮知道得最清楚。
故此,若是翠袖去了,有故人在畔,那麼不管多遠的地方,心卻也不會流浪了吧?
辦完了這件事,婉兮終於可以安心地回宮,迎接明日的正式冊封,正式邁上她的皇貴妃之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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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皇貴妃冊封禮的正日子。
晨光初綻之時,禮部鴻臚寺官設節案、冊寶案於太和殿內。鑾儀衛官設採亭於內閣門外。內閣、禮部官奉節、冊、寶出陳亭內,鑾儀校舁行,導以傘仗。禮部官前引至太和殿階下,奉冊、寶隨節以升,設於殿內各案。
皇貴妃金冊寶早已在冊封之日前,已經打造而成,並送內閣鐫字。
皇貴妃冊爲金冊十頁,每頁高七寸一分,闊三寸二分,用八成金,十有五兩;皇貴妃寶印爲金寶,蹲龍鈕,六成金;平臺,方四寸,厚一寸二分,玉箸文。
接下來由大學士一人,朝服,立節案之東。冊封正使傅恆、副使陳宏謀皆穿朝服,立丹墀之東,均西面。欽天監官報時。正使由東階升,副使從,至丹陛左北面跪。大學士詣案奉節,由殿中門出授正使。正使受節,偕副使興。所司舉冊、寶案從降中階,仍設亭內,導引如初。
此時,內鑾儀衛也早已在儲秀宮門外,預先準備好了皇貴妃儀仗。內監設節案、香案於宮內,正殿的正中設冊、寶案東西各一。
兩位冊封使傅恆和陳宏謀既受命,由協和門至景運門外,正使西面,將冊封的節杖授予內監。內監奉節杖,內鑾儀校舁冊、寶亭至宮門,奉冊、寶隨節,進儲秀宮行禮。
婉兮早穿戴好了禮服出迎於宮門內道右。
隨行內監奉節、冊、寶陳於各案,退。婉兮就拜位北面跪。
女官宣讀冊文、寶文。
冊文曰:“朕惟彤闈贊化,本敬順以揚庥。紫掖升名,表恪恭而錫慶。爰稽彝典,式播溫綸。諮爾令貴妃魏氏,早侍深宮,夙嫺懿範。襄廿年之內治,麟趾凝祥,超九御之崇班,鳳章優秩,自膺冊命。”
“益茂芳徽,祇事小心,克承歡於璇殿,含章明順,更流譽於椒庭。茲仰奉皇太后懿旨,以冊寶晉封爾爲皇貴妃。尚其勉副慈恩,光昭壼德,永懷淑慎,輝翟服以垂型。彌凜謙沖,綿鴻禧而迓福。欽哉。”
皇貴妃恭受冊、寶,行六肅三跪三拜禮。畢,送節於宮門內道右。
這一應冊封的儀軌,均如皇后受冊之儀。
內監持節至景運門,將節杖交還給冊封正使傅恆。傅恆持節,陳宏謀跟從,詣後左門,向皇帝覆命。
待得交還節杖,傅恆身爲冊封正使的使命已然完成。他立在太和殿前,遠遠望向儲秀宮的方向——
九兒,已經成爲了大清的皇貴妃!
這是從順治爺盛寵董鄂氏,封董鄂氏爲皇貴妃之後,整個大清後宮裡一百年來,在皇后健在之時,唯一名正言順的“活的”皇貴妃!
興許是今日的天太藍,陽光太明媚熾烈,傅恆只覺鼻尖兒發酸,眼裡已是模糊了。
真的,便連他從前都不敢想,九兒有一天竟然能登上這高高在上、無人能及的皇貴妃之位去!
終究,那董鄂氏是出自滿洲勳貴世家,而九兒——是出自內管領下的漢姓女。這身份門第,與董鄂氏之間不啻天差地別去。
可是皇上他,卻竟然做到了,竟然將這樣令人不敢想象的實實在在的殊恩,獨獨給了九兒去啊!
他知道他自己是該高興的,爲了九兒今日的榮耀,也爲了皇上這些年對九兒不渝的情……
可是,他此時此刻,爲何卻只想丟掉這當朝首揆的身份,只想丟開這太和殿上謹肅而立的朝臣們,只想立即轉身就跑出宮去,跑回家中,將自己關起來,大哭一場去呢?
九兒,從此他只能高高仰頭,向那高高的雲端之上,仰望着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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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按例,受封的皇貴妃應當詣皇太后宮,行六肅三跪三拜禮;然後赴皇帝前行禮,皇后前行禮。
婉兮知道,前後持續三天的冊封禮,到了今日,纔是最大的考驗。
此時婉兮身在紫禁城,可是皇太后還在暢春園駐蹕,故此婉兮要去給皇太后行禮,便又要赴暢春園。這一路又是車馬勞頓,皇帝也曾悄然說過,可以因皇太后不在宮中,而暫時免了給皇太后的行禮;等皇太后回宮之後,再補過就是。
婉兮倒是含笑拒絕。
“爺是奉皇太后懿旨冊封我爲皇貴妃的,那我自當先赴皇太后宮謝恩,得了皇太后的點頭,我纔是正式成爲大清的皇貴妃了。”
皇帝終是有些不放心,捉住婉兮的手,“皇額娘那邊……”
婉兮含笑點頭,“我都明白,爺別擔心。昨日之事,昨日已畢。”
皇帝這便起身,“也罷,爺陪着你去就是!”
婉兮含笑,趕忙抽開手來,“爺可別介!若見爺陪着我去,皇太后反倒會不高興;再說我馬上都四十了,再不是從前那個小丫頭片子……爺放心叫我去吧,我擔得起皇貴妃之位,那我便自然得扛得起皇太后的打量去。”
皇帝緩緩點頭,“也罷。若皇額娘她故意刁難你,你回來就跟爺說。”
婉兮莞爾一笑,“我要是有扛不住的,那回來跟爺說;可若是我自己能扛得住的,那我就不告訴爺了,爺也不必擔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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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獨自向暢春園去。
沒有皇上的陪伴,倒不要緊。終究冊封禮的規制在那兒擺着呢,得先到皇太后宮去行禮,回來再單獨到皇上面前行禮。這是固定的儀軌,是祖宗定下的規矩,那便沒有叫皇上陪着去見皇太后的道理。
婉兮只是……還是忍不住側眸,望了望自己的身邊兒。
馬車外,玉蟬、玉螢她們自然都跟隨着呢,婉兮並不孤單。只是……婉兮這些年來已經習慣了每逢大事都有玉蕤坐在身邊兒。
而今日,她身邊空了。
當她終於走上這後宮之巔,卻終究,唯有自己一個人一級一級邁上那玉階去了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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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裡,內監們早預備好了香案、拜墊等,婉兮進內給皇太后行禮,接下來永常在又帶着暢春園中衆人給婉兮行禮。
皇太后高座受禮,看今日婉兮這般鳳冠、明黃禮服而來,心下也是五味雜陳。
皇貴妃的服制,雖說與皇后還是有細微差別,但是整體看起來,已經幾可亂真去。
這便是其他位分的冠服所不能相比的。
尤其是這一身從此可以正正式式穿着的明黃!
皇太后覺着婉兮這一身衣裳,有些晃眼睛,這便閉了閉眼,這才緩緩道,“按說前日你宮裡的瑞貴人才在我這暢春園裡落了水,今日叫你過來給我行禮,是難爲了你……我便也與皇帝說了,若你因爲這事兒不自在,倒也不必非要今日來給我行禮。”
婉兮面色沉靜,不帶榮耀喜色,卻也並無卑微膽怯,她只是那麼不卑不亢地沉靜聽着,繼而悠然答,“瑞貴人落水,自是在媳婦心上戳疼了去。可是落水是意外,冊封禮卻是早就定了吉期的,此乃天意,人力不可扭轉。”
“況且便是玉蕤也必定睜眼看着,她也希望我順順當當行完冊封禮去。那我就更要如期來給皇額娘請安,這是天意,是皇上的聖旨,又何嘗不是玉蕤的心願以償去呢?”
婉兮這樣的沉靜,叫皇太后反倒心下一晃。
“皇貴妃,你自稱什麼?‘媳婦’?!你又叫我什麼,‘皇額娘’?!”
婉兮靜靜擡眸,“回皇額娘,媳婦正是如此稱呼您,以及自稱的。”婉兮擡起下頜,面上浮起端然玉光,“因爲媳婦已經是大清的皇貴妃,便也已經是皇額娘名正言順的兒媳婦!”
皇太后也有些咬牙。
終究從董鄂氏之後,百年來大清後宮再沒有過名正言順的皇貴妃,沒有幾個當太后的會聽見皇貴妃這麼稱呼自己的。
皇太后深吸一口氣,“你不必在我眼前如此稱呼。我不習慣,怕你自己也不習慣。”
婉兮卻搖頭,“皇額娘多慮了,媳婦沒有半點不習慣。雖說媳婦進宮已經二十多年,在皇太后跟前的自稱,從‘奴才’變成‘妾身’,直到二十多年後的今日纔可自稱一聲‘媳婦’……可是媳婦早已做好了這個心裡的準備,故此張嘴說起來,再自然流暢不過。”
“而皇額娘說不習慣,也自然是剛剛聽見媳婦如是稱呼。媳婦相信,只要皇額娘多聽聽,聽慣了,就好了。”
皇太后有些惱火,“皇貴妃,還是這麼伶牙俐齒!”
婉兮垂首,微微含笑,“回皇額娘,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跟年歲和位分都無太大關係,您說是麼?”
皇太后不由得挑眉,“你想說什麼?”
婉兮輕輕搖頭,“媳婦說自己啊。當年十四歲,如今快四十歲;當年進宮初爲官女子,如今身在皇貴妃之位……媳婦還都是自己原本的性子,不會改了自己最初的心意去。”
婉兮說着緩緩擡頭,凝注皇太后,“媳婦當年見到的皇額娘,與今日拜見的皇額娘,也還是一般無二啊。媳婦託庇皇額孃的教誨,皇額娘不變,媳婦自然也不敢變。”
皇太后喉嚨有些堵。
“皇貴妃,你彷彿話終於話!”
婉兮卻回眸一笑,意態閒適,“看皇額娘這暢春園中,山清水秀,倒當真是‘畫裡有畫’。皇額娘在這暢春園中,上承聖祖康熙爺之明;下接皇上之孝心,身在這畫中,當真福分堪比西王母,自該福壽雙全,無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