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添香網新文連載中:《少帥,夫人又在鬧離婚》,繼續深愛,愛是永遠不老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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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皇帝的話,婉兮欣慰點頭,含着笑輕輕闔上眼簾。
晉位爲皇貴妃,領袖後宮已經近十年了,縱然皇上早已有爲她正位中宮之念,可終究還是卡在大清的祖宗規矩,卡在皇太后的阻攔之下——終究因爲她是辛者庫的出身,更是漢姓女啊。
這大清朝啊,還從未有過出自辛者庫的皇后,更何況還是漢姓人呢(康熙爺生母佟佳氏不是漢姓,不是所有帶“佳”的都是漢姓,康熙生母佟佳氏是滿洲老姓兒,以地爲氏)。
故此皇太后攔着,亦是理直氣壯。
可是皇上這番話說得可真好——便不管她是什麼出身,只因爲她的兒子已經被定爲儲君,那麼儲君之母必定要追封皇后!
這是最最經典的“母以子貴”,既不違大清列祖列宗的規矩,又叫皇太后都說不出個“不”字兒來。
婉兮明白,皇上的語氣裡帶着那樣深濃的歉意——他當年的誓言,說她是他的妻;他的確履行前言,將她破天荒扶上了皇貴妃之位,成爲名正言順的“二妻”,卻終究沒辦法給她皇后的名分。
婉兮便輕輕地笑了,捉着皇帝的手,指尖輕勾,“爺,我啊,最愛的就是這個‘母以子貴’……因爲在一個母親的心中,這天下最要緊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啊。”
“身爲母親,是自己將孩子帶來人間,便心甘情願承受孩子們所給予的一切。是這樣的‘母以子貴’也好,還是各式各樣的懸心也罷,這都是一個母親應該經受的,也更是母親甘之如飴的。”
婉兮說着,攥緊了皇帝的手,將皇帝拉近,扳過他的耳朵來。
“爺啊,我的病,我自己心下都明白。一半是因爲小十七的出痘,另一半是因爲蓮生的離去……可是我雖說如今病到如此,可是心下並無悲傷,反倒是——歡喜的啊。”
“因爲我病是爲了孩子們病,我便是,便是——不能陪爺再往前走下去,也只是爲了咱們的孩子。這樣的病,這樣的離去,對於我來說,都是心甘情願……”
皇帝一哽,只能緊緊擁住婉兮瘦弱的肩,卻已說不出話來。
婉兮將面頰輕輕貼在皇帝面上,氣息微弱道,“……我只是,對不住爺了。未來的日子,我怕是不能繼續陪着爺再走下去;爺啊,您卻一定要好好兒的。”
“是因爲,因爲,咱們的孩子這樣多。我先去陪蓮生,陪小鹿和石榴了;可是這世上卻還有小十五、啾啾和小十七啊……爺,咱們倆得一人分一半兒去。我去顧着那幾個孩子,而爺您,得替我顧着小十五、啾啾和小十七……”
“我最欣慰的是,便是我不在了,也還有小十五、小十七,還有咱們的孩子陪着爺,一起走完未來的歲月啊。他們陪着爺,爺啊,您爺要替我,好好兒看顧好孩子們啊~~”
皇帝用力點頭,卻又使勁地搖頭,“你別胡說!咱們的孩子,我自個個兒都要顧着;可是,誰說你就走不動了?”
“爺不准你偷懶兒,更不准你將這喪氣話當了真。你沒事的,你相信爺,你真的沒事的。你就是太累了,你只需要好好歇歇,等這個冬天過了,開了春,你必定就好了!”
不光是他自己這麼說,歸雲舢也這麼說啊。都說她就是因爲這個冬天裡接連經歷了小十七的出痘、小七的薨逝,纔將秋獮時候那點子風寒咳症給加重了。只要熬到開春兒,地氣暖了就好了。
看着眼前的皇帝,完全就像個執拗的少年,婉兮忍着疲憊,竭力睜開眼,柔軟地點頭微笑。
“爺說得對。都怪我病得久了,就容易說些喪氣的話。我再不說了,就等着過完了正月,春暖早來,我就推開這棉被下地去,還等着看海棠花兒開去。”
婉兮實在太疲憊,便是說着這些話,眼皮也還是有些打架,將一段話說得彷彿夢囈了一般。
皇帝輕嘆口氣,伸手輕撫婉兮面頰,“既如此睏倦,便好好睡一覺吧。你且放心睡着,爺坐在這兒陪你。”
婉兮闔着眼卻搖頭,“別,爺在這兒坐着,我睡不着。明日李朝國王派使者來圓明園表賀三大節,皇上不能不在……皇上還是回園子去吧,我自己沒事兒。”
婉兮不怕別的,只怕自己的病氣過給了皇上去。終究,皇上也已經是六十五歲的老人家了。
皇帝深吸口氣,俯身在婉兮面頰上親了親,“好,那你好好睡着。明兒忙完了李朝使者表賀入貢之事,爺就回來看你。”
婉兮雖然點頭,指尖卻不由得又緊了緊,有些捨不得鬆開皇上的手。
卻終究還是狠下心來,縮回了手指,衝皇帝輕輕擺了擺,“爺快去吧。我在這兒,等着爺回來。”
皇帝走到門口,不由得再回眸凝望。
她已經睡熟了,可是手卻還舉在枕邊,像是一直在搖擺。
而她身周,那水綠色的帳子柔軟垂下。
便如水中蔓草萋萋搖擺,柔軟娉婷。
皇帝忍住一聲嘆息,輕輕一笑。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皇帝心中默唸罷,終是緩緩回頭,悄然離去。
天意難測,便是天子,他竟也無法猜到,他這一走,竟再也沒能走回到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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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八日,朝國王李昑,遣使表賀萬壽、冬至、元旦、三大節,及進歲貢方物。賞賚筵宴如例。
忙完此事,正月二十九日,皇帝先赴暢春園給皇太后請安,將昨日李朝進貢來的貢物,挑好的給皇太后先送過來,母子說着那些貢物的話兒,倒也其樂融融。
哪裡想到,剛從暢春園回來,皇帝正說着要回宮去看望婉兮,宮中卻傳來噩耗——皇貴妃婉兮薨逝。
這樣的消息對於皇帝來說意味着什麼,一直在養心殿裡陪伴着婉兮的穎妃和婉嬪自是最爲知曉。故此兩人特地囑咐來送信兒的太監多說一句——皇貴妃乃是含笑而逝。
六十五歲的皇帝定在原地,半晌動彈不得。
他彷彿都忘了心跳,忘了呼吸,忘了眼珠兒不轉是無法忍受的……他就如冰凍了、泥塑了一般,連活人的基本呼吸、心跳的特徵,都找不見了。
他知道他還活着,可是在聽見噩耗的那一刻,他分明死了啊。
——他分明,魂魄出竅而去,離開了肉身,追隨着九兒的香魂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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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知道自己的魂魄離開了多久,直到腿被一個力量給抱住,耳邊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大哭,他纔不得不回過神來。
垂眸看去,卻是痘症反覆了之後,剛剛痊癒,還在小心將養中的小十七。
而小十七後頭數步,則跪着滿面淚水,卻隱忍到竭力不言的小十五。
九兒走了,九兒卻還留給他兩個兒子在身邊。
九兒說過,就算未來的路她不能再陪着他繼續走下去,可還有他們的孩子在他膝下,能代替她,一直陪他走完未來的歲月啊。
這個老兒子這會子緊緊抱着他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阿瑪,阿瑪別不管兒子啊……額涅已經去陪哥哥姐姐了,額涅是將兒子交給了阿瑪,要是阿瑪也不管兒子了,那兒子可怎麼長大啊?”
皇帝的心一顫,腿終於尋到了回彎兒的力道,他身子一軟,終於蹲了下去,抱住小十七的肩膀,“你說得對,你額涅累了,先歇着去了;接下來,得由阿瑪顧着你去。”
小十七終於能夠松下心來,放聲大哭。
皇帝再擡眸望向小十五。
小十五叩首道,“還求皇阿瑪節哀。此時額涅已然仙去,爲了讓額涅放心而去,故此還求皇阿瑪早爲額涅定奪身後之事要緊。”
皇帝哀然淚下,“……在我心中,她的諡號早已擬好。‘令’字,是我給她的第一個名號,永壽宮的‘令儀淑德’,與你名字相和的‘如圭如璋,令聞令望’……令爲玉德,我最愛玉,故此這個令字,最適合她。”
“諡號第二字,便定‘懿’吧。”
小十五深深一聲哽咽,“懿者,女子德行美好也。與‘令’字正可前後呼應。”
“且額涅執掌後宮十年,懿旨通達六宮,皇阿瑪賜此諡,亦有褒獎額涅垂範六宮之情……”
“兒子替額涅,拜謝皇阿瑪恩典。”
到最後,小十五終究也是泣不成聲。
最最難受的,就是額涅未能看見他正式登上大寶那一天。皇阿瑪對皇瑪母以天下敬養,他也多希望自己也能如皇阿瑪那般盡孝啊!可是……額涅竟然就這麼去了。
來日等他登上大寶那一天,如何再去追尋額涅的笑貌音容?
皇帝哀然點頭,“不止是德行美好,也不止是領袖六宮,圓子啊,懿字‘壹’形、‘恣’聲——‘壹’爲形,乃是專一之意;‘恣’聲,恣爲盡情也……”
對一個人專一、盡情,方可稱“懿”。九兒啊,爺的心,你自都明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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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九日,婉兮薨逝的當天,皇帝便下旨,“著稱令懿皇貴妃”。
這些年皇帝的後宮裡多少人已經不在,可是皇帝親擬諡號的,並無幾人。
便連元妻嫡後孝賢,那個“賢”字也是她自己向皇帝去討來的,並非皇帝自己擬來給她——因爲皇帝早已將這個“賢”字先給了慧賢皇貴妃高雲思。
其餘,淑嘉皇貴妃的諡號是在薨逝之後才定,並非皇帝心中早已擬定;純惠皇貴妃的諡號,則在祭文中出現“柔順無違,允協太常之議”,故此乃爲禮部擬定上奏,並非皇帝親擬,“不待太常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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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一日,皇帝便已定下穿孝之人:“派皇六子、皇八子、皇十二子、皇十五子,皇孫綿德、綿億、綿惠,九公主、額駙拉旺多爾濟、扎蘭泰、及丹巴多爾濟、豐紳濟倫,穿孝。”
“並派皇六子、尚書永貴、總管內務府大臣金簡,經理喪儀。所有應行典禮,著各該衙門察例具奏。”
婉兮本是皇貴妃,按照《大清會典》裡皇貴妃的喪儀,穿孝之人,本應該只是“命所出皇子、公主持服”,可是皇帝給婉兮治喪穿孝的人員,顯然根本就不是按照皇貴妃的治喪級別來辦的。
《會典》雖重,皇帝卻如這三十多年來對待婉兮,凡事都破了規矩的習慣,依舊還是逾制了。
婉兮本生的孩子裡,唯有小十七沒有在穿孝之列。
那孩子還那麼小,雖說也虛齡十歲了,可終究是老兒子,怎麼看着都沒長大;況且那孩子乍然失了額娘,已是哭得滿臉通紅,兩眼如桃兒了去……更何況剛經歷了那反覆的、兇險的痘症去,皇帝捨不得再叫他冒險。
安排完了這些事,皇帝微微搖晃,伸手向小十五。
“圓子,扶着我……咱們去看你額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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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圓明園回紫禁城,皇帝今日坐車。
從來一向都強調滿人男子,除非年邁,否則必須騎馬,不準坐車坐轎的皇帝,這一日終究無法騎馬了。
馬車搖晃,他坐在馬車裡,滿車的暗寂,一心的昏沉。
他覺着他彷彿是盹着了,朦朧裡一睜眼,竟是回到了盛京,那大清第一座大清門下。
就是在那裡,他牽着九兒的手跨過大清門,在蒼天明月之下,祖宗見證之時,對九兒許下“你是我妻”的諾言的。
可是他站在大清門下,手卻是空的,他環顧四周,怎麼都找不見了他的九兒!
就在他茫然焦急之時,忽然間眼前豁然開朗。
他循着大清門走進去,那朱牆金瓦之下,忽然熙熙攘攘起來。
他猛然擡眸,竟然就見九兒坐在一棵海棠樹下,面前擺着精美的餑餑。
他心中涌起狂喜,也顧不得身份,大步奔跑過去。在九兒面前猛地停住,呼吸如鼓,激動得竟說不出話來。
她擡頭望向他,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是那千古傳頌的“婉兮清揚”的清麗絕美。
她俏皮地望着他笑,“您跑什麼呢?別急,有話慢慢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