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飲了一壺鹿血酒
小船在湖中心轉着圈,那船伕驚得連聲叫,漁嫣一手緊抓着船舷,一手用小碗在水裡舀水,往莫問離的身上澆。
“莫問離,你趕緊泡,泡好了回去歇着去!”
御璃驍落在船頭,愕然看着水裡的人男子,衣衫敞開,露出精*赤的白玉胸膛,浮在水中,如同從黝黑水裡鑽出來的妖孽,水從他的臉頰往下滾,匯到下巴處,一滴一滴地打在水面上……
“你們在幹什麼?”御璃驍臉色一沉,怒氣陡生。
漁嫣玩得太過了些,居然如此和一名男子廝混,他還以爲只和白日一樣聊聊靜心心法。他寵她,所以縱容她,但有些事是萬萬不能縱容的,譬如像眼前這一幕鈺!
漁嫣擡眼,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笑吟吟地說:“御璃驍,他是我哥哥。”
御璃驍一怔。
莫家明明無女,莫問離騙她了!可漁嫣一心想有個親人,莫問離風度翩翩,又處處維護,顯然打開了漁嫣心中柔軟的那個角落咬。
他緩緩轉頭,對着還泡在河裡的莫問離說:“既是哥哥,那得好好喝上幾杯,起來說話吧。”
莫問離笑笑,搖頭道:“想說話,改天吧,今日先告辭。”
不走哪能成?泡在水裡的身體正如烙鐵一般滾燙,根本不能出來見人!
他往水中一沉,如靈活的海魚,不過眨眼功夫,就游出幾人遠的距離。御璃驍見他如此,自然以爲他心虛,扭頭刺向漁嫣,語氣不善。
“他說是就是,見你平常還算伶俐,今日腦子裡是被水給浸壞了,還是被這美酒給灌暈了?”
他不客氣地喝斥,讓漁嫣有些語結,可也沒回嘴,仰頭看了他一會兒,緩緩低頭,用帕子擦小方木几上的水漬。
“客倌,他還沒付銀子呢。”船伕猶豫一下,低聲提醒。
“多少?”漁嫣扭頭看他,輕聲問。
“哦,一兩銀子。”船伕趕緊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漁嫣摸出銀子,往小几上一放,輕聲說:“煩請大伯送我們上岸去吧。”
本來好好的心情,被御璃驍惡狠狠幾聲斥責碎了個乾淨。這酒挺好的,花了銀子,又只喝去了小半壺,漁嫣便收好了,準備帶回去送給聶雙城和白鷹他們去喝。
見她捧着酒壺,臉頰沱紅,以爲她是醉了,和莫問離一起痛快地喝醉了——
漁嫣和莫問離這才見面幾回,如此親密無間,讓摸不透莫問離想法的御璃驍心中多少有些酸澀。
“拿着這個幹什麼,身子纔好些,就如此貪酒。”
他從她手裡拿過酒壺,正要往河裡丟時,只見漁嫣看他的臉色漸漸變了,於是心一軟,那酒壺也換了方向,壺嘴直接往嘴裡送去。
“到底什麼好酒,讓你不顧自己的身子,喝成這樣?”
“誒……不要喝……”
漁嫣大駭,那練了秘法的人都血熱成那樣,御璃驍是如此血氣方剛的人,喝了還得了?
跳起來的時候,船晃了晃,差點沒栽下去。
御璃驍一手攬住她的纖腰,利落瀟灑地在船上轉了個圈,那壺嘴還沒從嘴裡離開,辛辣的酒直接入喉入胃,滾燙地往四肢五骸中衝去。
“這是什麼酒?”
他放下酒壺,濃眉微擰,低眼看漁嫣。
“客倌沒喝出來麼,這是我們汰州城最好的九角鹿血釀的好酒,實打實的好貨!”船伕又吹了一句。
“他請你喝這個?”
御璃驍臉色頓時鐵青,扣在她纖腰上的手指一緊,掐得她痛呼起來。
“船家拿錯了。”
她漲紅了臉,想掙脫他的手指。
可這解釋無法讓御璃驍釋懷,大手一揮,把幾乎喝空的酒壺丟進了河水裡,身形暴起,就這樣抱着她往岸邊掠去。
“哎、哎,不要我送了?”船伕手攏在嘴邊,衝二人高呼。
御璃驍黑着臉不出聲,腳尖在又一波漂來的河燈上點過,飛快地上了岸,把她往草坡上一丟。
漁嫣跌坐在地上,又飛快地爬起來,匆匆說:“說了是拿錯了,御璃驍你一晚上衝我發幾回脾氣了?”
“以後不許見他。”御璃驍掃她一眼,剋制着脾氣。
鹿血烈酒正在體內熊熊燃燒,漲得他幾乎馬上就要爆發了。
“他是我哥哥。”漁嫣堅持了一句。
“莫家沒有女兒,你是真糊塗,還是故意放任他的接近?”御璃驍一聲怒斥,嚇得漁嫣猛地打了個冷戰。
她匆匆低頭,轉身就走。
莫問離的故意接近,她何嘗沒知覺,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人沒惡意,爲何就不能是她的哥哥了?明明她就有一種非常自然的親切感,好像那人自她出生起,就在她生命裡存在着。若不然,爲何當年他會去漁府看她?爲何又要如此積極地爲她找來心法?江湖人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和她相認也情有可緣哪……
一切都很牽強,可漁嫣卻情不自禁地想去相信。
畫舫走了一趟,她才發現御璃驍是那樣地信任晨瑤和夜明月,可這二人都是恨她的呀!若哪天真的真刀實槍地殺了起來,御璃驍一旦偏信,她一個人怎麼辦?葉素簡還有孃家可去,她去哪裡?就像今晚的事,別人取笑了她,誰給她作主?她又不是有三頭六臂的巾幗女傑,她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女人罷了。
“你知道什麼!”她忍不住抱怨。
“我不知道什麼!漁嫣,你寧可信外人,也不信我!”御璃驍跟在她的身後,聽着她的幽怨,當即就喝斥幾聲。
漁嫣飛快轉頭,盯着他開始泛紅的雙瞳看了會兒,小聲說:“晚上別想碰我,去找你的夫人們吧,一定能溫柔服侍讓你盡歡。”
御璃驍停下腳步,盯着她看了會兒,沉聲道:“若那樣,你不得來找我拼命?你不得殺了她們兩個?白天打不過,只怕晚上都會磨好刀來剁我。”
“就你知道!”漁嫣跺腳,忿忿瞪他。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掃她一眼,大步往前走,從她身邊走過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匆匆說:“快些走,我忍不住了,這鹿血酒,勁夠大!”
漁嫣頓時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本就有力道,那大半壺酒下了肚,她明兒還能活着爬下榻嗎?
“我允許你找新來的美人。”上馬的時候,她苦着臉央求。
“會有機會的,現在是你自作自受,千萬別哭……”他馬鞭一甩,俊馬立刻高揚前蹄,往前疾躍。
漁嫣的臉,成了苦瓜。
兩情相悅雖好,可若是過度了,那也是受罪的事!
———————————我是鹿血有一桶,可惜不能播的分界線————————————
一身骨頭被折得厲害,他反反覆覆地進行,漁嫣最後實在承受不起,告饒了好一會兒,他才鬆開她。
漁嫣一身力氣被那一壺鹿血酒給壓榨光了,御璃驍從沒這樣攢過狠勁。她隱隱察覺到,他也有些藉着酒勁發難的意思,只怕是爲了她和莫問離一起去喝鹿血酒有關。他是霸道的人,能許她和男子接觸,完全是種縱容,也有信心她不敢跑出他的手掌心,他拽着線,把她當風箏風,飛遠飛近都是他控制着,這和他治理他的王國的手段一樣。
漁嫣全身都是汗,錦被早滑到了榻下,她沒力氣撿,像一隻蠶,蜷縮起來,躲在榻的一角,輕輕地喘着,疲憊得睜不開眼睛。
覆着繭的手指撫上她的纖腰,慢慢往下滑去。
“不要了。”她一個激棱,趕緊躲。
“不許躲。”他五指掐緊,把她往身邊拖。
漁嫣柔軟的身體被拖近來,無奈地扭頭看他。這雙能吞噬她一切勇氣的雙瞳,正灼灼亮亮,緊盯着她。
“喜歡他?”他低啞地問。
“你不信他是我哥哥?但我真的信。”漁嫣輕聲說。
他嗤笑一聲,坐起來,打開簾子下去。
漁嫣可沒力氣坐起來,翻了個身,四肢攤開了,直直地盯着頭頂輕晃的帳幔。燭光從帳外透進來,抹在她覆着薄汗的身上。
過了會兒,腳步聲近了,他披着錦衫過來,遞了碗茶給她。
“不想動。”她連搖頭的力氣了也沒有,只輕輕掀了掀眼皮子,輕輕地說。
“沒這本事,還要招惹這麼些事回來。”他擰擰眉,一手抄起她的脖子,仰頭飲了口茶,滾燙的脣貼下來,渡在她的脣上。
微暖的茶水灌了她滿嘴,卻是醒酒用的蜂蜜茶。
她微微眯了眼睛,看着這讓她迷戀進了骨子裡的男人,除了有時候兇了點,多數時候真讓她熱愛。
“其實我沒喝醉。”
她小聲辯解,可哪裡又敢說,當時臉紅是因爲和莫問離討論了那樣的話?若說出來,只怕他當場就能把她一掌掀出老遠,不論死活,再狠狠欺壓一回。
“沒醉你臉紅成那樣?難道是因爲看到他臉紅?”
他才放完的氣,又冒了起來。
漁嫣輕掩了脣,不敢再出聲。這人寵她不錯,可前提是別踩他的獅子尾巴,不然他能咬得你魂飛魄散。
“好些天沒看到十月了,它去哪裡瘋了?”她轉過臉來,小聲看躺到身邊的御璃驍。
“汰州的山上有枇杷,樂不思蜀了。”他說着,翻了個身,側躺着,手指在她的腰上輕輕滑動。
漁嫣縮了縮,猶豫了會兒,輕聲說:“你別說我小氣,覺得我是故意陷害你的那兩位夫人。有些事,你不應當成沒發生過。當初御天祁把我帶走時,後面有一片山林都是你愛吃的那紅果子,南方只有那裡產那種果子,晨瑤和夜明月給你弄了一籮筐,是哪裡來的?”
御璃驍低笑起來,笑得漁嫣心裡生怒,把他在腰上亂揉的手打開,惱火地問:“你笑什麼?我未必還會栽髒陷害她們兩個,讓你去找她們,你自己賴在我這裡。”
“又發脾氣,你怎麼這麼大脾氣,人家都當解語花,你卻是朵小刺花。”他還是笑,粗|壯的手臂環過來,摁住了她的軟腰。
“你自己來找我刺你,我還費力氣了呢。”漁嫣忿忿說着,推着他的手,要繼續往裡面縮。
“你費了力氣嗎?”他低笑起來。
漁嫣薄脣緊抿,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地說:“我就這麼好笑,沒人給我作主,也沒人還我公道,我自己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忙你的大事去吧!念恩的事,你也沒給我交待。偌大的王府,你聲稱全在你的掌握之下,就在眼皮子底下,念恩被人給害了,你只管放你的長線釣大魚,我們的命都不是命,反正只是給你用來解那壺鹿血酒的~!”
御璃驍眼底的笑意漸漸淡了,凝望了她半晌,合上眼簾,淡然道:“睡了,明兒還有事。”
漁嫣剛要翻身,他的手掌立刻就用力按住,眼睛都沒睜,只冷冷說:“就這樣躺好。”
漁嫣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踩他的尾巴,可還是踩着了。他又不是那種做什麼事、做什麼安排都要向自己女人來稟個一清二楚的類型,漁嫣纔有了莫問離撐腰,就開始咄咄逼人,難免讓他心中生怒。
漁嫣也委屈,不顧一切地投進他的懷抱,做夢都是和他雙宿雙飛,可惜他看上去卻沒這心思……夫人要有,天下要有,她也要有,天下的好事,他都想佔盡了,不放手。
漁嫣就是這樣的性格,眼裡不想揉砂子,那些女人可以存在於王府,卻絕不能存在於他的心中!若他堅持護着那兩個女人,長此以往,只怕還有更尖銳的衝突。
她睡不着,心裡窩着一把火,也動不了,只稍動一下,他的手掌就死死扣緊。
“腿麻了。”她不耐煩地推着他的手。
可是,他卻突然把整個手臂都攬了過來,把她用力摁進了懷**中,這下子,連整張臉都被他摁在了心口上,一喘氣,全是他的味道。
“塞不滿你是不是?”他的聲音從她頭頂飄來。
“你敢再來……”她用力掙扎着,張嘴就往他心口上咬去。
牙齒深深嵌進他結實堅*硬的肌肉,帶着些許憤怒,些許沮喪,用力地咬他,甚至嚐到了幾絲血的味道。
他一直沒動,就讓她咬。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道:“漁嫣,不管什麼時候都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你想做什麼,儘管去做,我在你身後撐着,但是有一點,你若敢和我對着來,和別人眉來眼去,我就會斷盡你身上的骨頭,永遠只能躺在我這裡。”
漁嫣打了個冷戰,鬆開了牙,擡頭瞪了他一會兒,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認真說:
“掐吧,你我二人性子都這樣狠,有朝一日,一定會拖刀互砍,不如你現在掐死了我,一了百了。“你就不能放柔和些嗎?”御璃驍猛地睜開眼睛,勃然大怒。
“你就不能對我溫柔一些嗎?爲什麼總是又打又殺?”漁嫣坐起來,小聲反問他。
都是好強的人,火氣真挑了上來,都不肯讓步,只差一點火星子,就能把整座大殿給燒起來了。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傅總管有些焦急的聲音。
“王上,有緊急軍情。”
“自己睡吧。”他盯她一眼,用力掀開了簾子,披衣出去。
漁嫣也不想和他吵架啊,可是從踏上畫舫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不太平。
外面的聲音很小,他進來了一下,換了一身錦衣,是丫頭們伺侯的,也沒朝她看,匆匆離開了。
漁嫣突然有些後悔,說幾句軟話不就好了嗎?這不是把他往那兩個夫人,往那些美人身邊推?
念安匆匆跑進來,給她倒茶,又小心陪她說了幾句話。御璃驍最後喝斥她的那幾句,外面能聽得一清二楚。
“王妃,明明好好的,怎麼就吵起來了。”念安看着她胳膊和肩膀上吻過的痕跡,不安地問她。
漁嫣苦笑,不知如何作答。好像都沒錯,好像又是她錯了。牀||第之間當溫柔如柳纏上他的身才是,怎麼就忘了她是衆人眼裡的妖|姬?可是,她就是容不得他維護別的女人啊……
“哎,常讓我們忍,自己怎麼就沒忍住?”念安叨叨幾句,替她掩上帳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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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嫣百般難受,睡不着,可骨頭又疼,爬不起來,一夜難熬,好容易看到天亮了,還是橫下心去書房裡看他,服個軟。她確實不應該咄咄逼人,由着性子亂髮火。他正煩國事呢,讓她溫柔一些也對呀。
末了,她看着銅鏡中的苦瓜臉,又小聲苦笑道:“還不是你自己縱得我放任性子來,說我唯一不把你當王,只當丈夫的人,可現在又嫌棄……”
“王妃,您自己書裡寫過,男人的話能信,母豬也能爬上樹,他歡喜的時候,你自然什麼都好,若不歡喜,當然好也不好啦!你呀,還是要讓王爺一直戀着你才行啊,不能隨便發脾氣的。”念安給她挽好了頭髮,小聲勸她。
“去,你懂什麼,那些書都是亂說的。”
漁嫣推開她,自己挑了枝蝴蝶展翅的金釵戴上。用金蝴蝶來克她的血蝴蝶,一定贏。
“王妃懂,王妃這樣懂,爲何還會和王爺吵架。”念安不服氣地說。
“念安,你也覺得我脾氣壞了?”漁嫣猶豫了一下,輕聲問她。
念安想了想,小聲說:“王妃以前是散漫慣了,受不得這些管束,王妃的書裡,好男人都只有一個妻子,所以王妃現在什麼心思,念安懂,可王上畢竟不是普通人,他是王啊,一個王,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妻子呢?只要王妃是他最愛的那個,並且以後讓王妃當皇后,是他的正妻,這樣不就足夠了嗎?就算漁大人還在世,也一定會高興的。”
是啊,這就是世人的觀點啊,在衆人眼中,一定是她太貪心。
她擰擰眉,起身說:“俗人,王上也是人,一王一妃,一夫一妻,再正常不過。”
見她說得鏗鏘有力,念安怔了一下,只有跟出來。
一路上,奴僕們紛紛行禮。漁嫣坐在輦上,想着等下見他之後第一句話說什麼。蝴蝶從花叢中掠起,在她發上停了一下,她一伸手,那蝴蝶又撲翅飛開。
翅膀雖小,也能自由地飛啊。
她眯了眯眼睛,轉頭看前面。只見御府送進來的兩位美佳人正慢步過來,見她坐於輦上,趕緊下跪行禮。
“見過王妃。”
“你們去哪裡?”漁嫣低頭問。
“剛給王上和晨瑤夫人請安回來。”二人趕緊回話。
原來他們兩個這時候在一起——漁嫣笑笑,不想往前去了。御璃驍不承認對晨瑤有感情,可有些東西是旁人看得出的,崖底之下的救命之恩,不是夫妻,賽過夫妻,這種感情最難破,總有一天,會毀了她和御璃驍之間的愛情。
“去看看吧。”她手扶着額頭,讓人繼續擡輦前行。
不管如何,她不是半路而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