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其實我們深愛着
漁嫣和鈴鐺挨在一起坐着,腦子裡細細回憶翡翠谷上來的點點滴滴。 *#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清晰極了。
但,也就是從翡翠谷開始,之前的所有,都是空白,都是旁人告訴她的。念安說過,白鷹說過,聶雙城說過,御璃驍也說。在夜深人靜時,他擁着她,緩緩訴說相遇的時光。那條小巷子,那間小院子,還有她系在他腳上的紅頭繩……她統統不記得,茫然聽過了,嘻笑着鑽進他的懷裡,就那樣靠着他睡過去。
她是信任他的,他像山一樣讓她依靠,像海一樣包容着她。
她是愛着他的,所以,每每只要一天看不到他,那思念就會入骨地折騰,讓她坐立難安。
又不是新婚,偏偏一直如膠似漆。習慣了每天黏在一起,習慣他的味道,他的聲音,他的懷抱……漁嫣鼻子發酸,爲什麼要吵架呢,退幾步不就完了嗎?說好要陪他君臨天下,就應該說到做到呀洽。
“王妃,你哭了?”鈴鐺摟緊她,用髒兮兮的袖子給她擦眼淚。
“我後悔與他吵架。”漁嫣輕撫着小腹,輕聲說:“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時各自飛。但我和他不管遇上多難的事,從來沒有想過分開,是我不好,不應該在這時候使小性子。我只是……擔心莫問離,可又忽略他的心了……鈴鐺我不知道怎麼做纔好……鈐”
“啊……我也不知道……”鈴鐺懵懂地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我餓了。”
“想辦法讓他聽到我們的聲音吧,隔這麼近,總有辦法。”
漁嫣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打起精神。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可以放棄,不可以沮喪,不可以絕望,只要還能喘氣,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外面一直有聲音,有進來稟報進況的,有進來請他用膳的,還有上官晴溫柔地給他沏茶的說話聲。他除了交待事,一直沉默,在廳裡踱來踱去。
“天黑了,你一整天沒吃,這怎麼行?”花魅的聲音傳進來。
漁嫣把耳朵貼在牆上,聽他們說話。
“全城都封鎖了,那幾個院子也挖了個遍,一無所獲。”上官行在說話。
“是不是故意用王妃的血來迷惑我們,而他們已經跑遠了?”花魅小聲問。
“不可能,邕州四個城門,有一個只供官兵出入,有一個通向碼頭,是水路。今日一共只開出四艘商船,都已經追了回來。另一個門是通往匪徒山寨的路,那條路已經封鎖住。剩下的東城門,我追出上百里,他們還在繼續追,沿途都是平原,沒有藏身之處,若有發現,此時已經傳回消息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還在城中。一定要找出來,擴大範圍,就算推平全城,也要把她找出來。”
“是。”上官行抹着汗,匆匆下去了。
“王上就用點飯吧,都這麼晚了,您龍體重要啊。”上官晴柔柔的聲音,像黃鶯一般清脆。
漁嫣擡頭看向那縷亮光透進來的地方,糾結極了。
“王妃想看嗎?”鈴鐺跳起來,拍拍手上的灰,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往上頂。
漁嫣湊近亮光處,只見御璃驍站在窗前,正看着窗外發呆。
“王上還是吃點吧。”花魅走到他身邊,一手輕搭在他的手臂上。
“她們母子現在到底在哪裡?”御璃驍緩步走到桌邊,看着滿桌精緻的菜,苦笑道:“我爲何要與她鬥氣,明明懷着孩子,又隨我南北奔波,未過幾天舒坦日子。承諾過的事,一件也沒做到。若她與孩子有什麼閃失……”
花魅強擠着笑臉,玩笑道:“聽上去,你還是更擔心孩子嘛。”
御璃驍掃她一眼,平靜地說:“有了孩子,我便有了定心丸,她哪裡也不能去了。當了娘,總不能丟下孩子跑吧?”
花魅輕輕點頭,“是啊……真羨慕她啊……世間還有哪個男人,能像你一樣,這樣慣着妻子……”
“不慣着她,不順着她,我慣着誰去?她一生命運多舛,從進我的門開始,就受盡委屈。忘蝶蠱讓她疼不欲生,差點死去,我卻不能爲她做些什麼。她不記得我,我也不能怪她啊,誰願意中那些惡毒的蠱毒,受那樣的痛苦?她性子剛烈,一定要男女平等,不肯拿我當皇帝看……我所想要的,不也是這樣的感情嗎?我不需要妻子怕我,我需要她理解我,陪伴我。她懷着身孕,還得跟着我南征北戰,涉險而來,我卻把她又弄丟了……莫問離說得對,我怎麼能與她鬥氣?我若氣她,那跟要她的命一樣,她是想不通的,若鑽進牛角尖去,就難以轉回來了。”
“御璃驍……”花魅上前來,輕輕抱住他的腰,“我好想變成她。”
御璃驍拉着她的手腕,想扯開他。
“讓我抱抱你……”花魅把臉埋在他的背上,輕泣起來,“把這樣的愛給我吧,我會十倍百倍回報你,我發誓……”
御璃驍扳開她的手,面色黯沉,“下去吧,讓我靜靜。”
“我會做得很好的,我發誓。”花魅拉住他的手指,用力往胸口上摁去,“我的心在你身上啊,一直在你身上,御璃驍,我知道我是寡婦,配不上你。我只要你給漁嫣的百分之一的情份,我就在京中置一所宅子,你來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花魅,這事是你做的嗎?”他的語氣陡冷漠。
花魅臉色一白,連連搖頭,“我怎麼會做讓你傷心的事?你喜歡的,你想要的,我絕不會碰啊。御璃驍,你不要懷疑我。若是我做的,我定遭天打五雷轟。”
“你的那些男|寵,是不是有別人的眼線?這些人你都是從哪裡找來的?”御璃驍盯着她的眼睛,低聲逼問。
“都是別人送的,買的,路上遇到的,我給他們銀子,或者想辦法綁過來……”花魅的臉通紅,難堪地說:“我以爲此生再無相見機會,以這方法以安慰自己……”
“他們都不肯招。”御璃驍收回視線,沉聲說:“但一定是活不成了。”
花魅輕輕點頭,“隨你吧,你認定是他們之中有人出了問題,那就是他們吧。”
“女子當自重,你這樣自甘墮落,是毀了自己。”御璃驍擰擰眉,淡淡幾句。
花魅的臉更紅,扭頭走到一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與他們有過肌膚之親,我只是想看着他們而已。名聲壞了就壞了,本來以爲反正不是你,我也不想再嫁。”
“知道我爲什麼愛着漁嫣嗎?”御璃驍擡眸看她,滿臉認真的神情。
“爲什麼?”花魅轉頭看他,一臉疑惑。
“在世人心中,她不是傾城之姿,從相貌上來說,長得美,但不是極美。她額上有紅斑,更讓她的模樣打了折扣。她家世一般,有個固執不肯變通的父親,無數次彈劾我,不知給我製造了多少麻煩。她本身性子也固執,認定的事就不肯回頭,我也很不滿意她這一點。”
“但是,她有一顆乾淨、聰慧的心,不管到什麼地步,她從來不放棄自己,她很努力,活得很認真,她懂得善待自己,善待身邊的人。她知恩圖報,誰幫過她,她都記在心裡,一定記得去還。她總能很快看出我的心事,也從來不掩飾她的心事,她總能在我迷茫的時候爲我推開一扇窗子,讓我看到窗子那邊的風景。她與我來說,很重要,世間沒有第二個漁嫣可以那樣懂我。”
“她有時候很熱烈,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很笨拙;有時候很調皮,有時候卻又很古板……”
他說着,每個字充滿了感情,讓花魅聽得癡了。
“她就這麼完美?”
“花魅,這個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有的只是肯不肯愛她不完美的人。我也不完美,我有天下,並且從不肯放棄,一定要江山美人並存。刀光劍雨,大風大浪,她都站在我身邊。是我把她逼得太急了,她的性子,怎麼能容忍我去逼她。就算不與我吵,肯定會一個人悶着,悶來悶去……若又動胎氣……”
花魅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說:“御璃驍,她也這樣愛你嗎?”
御璃驍擰擰眉,沒出聲。這正是他擔心的,漁嫣從翡翠谷出來,好像已經不如以前那般愛他了……
莫問離太好,不知不覺分走了她的心。
或許,在這世間,沒有女人能抵擋住莫問離那樣溫柔專一的攻勢,如父如兄,包容呵護。她說什麼、做什麼,莫問離都會依着她,寵着她,把她當成掌心的寶,風來了,替她擋着,雨來了,替她遮着。漁嫣自父親去世之後,獨自掙扎三年多,嚐盡苦楚,她渴望有父親那樣的人物,能幫幫她,能讓她在累的時候躲到他的身後,還像當年的小女兒一樣撒撒嬌,過那樣有溫情的日子。
御璃驍愈加後悔,明明可以處理得更好,偏採取了這樣激烈的方式,逼着她做選擇。他已經把兄長一樣的雲秦強行推開了,她心中一直有個結,不曾打開。如今莫問離替她承受忘蝶蠱的痛苦,他還要逼她不再理莫問離,她是做不到的,除非她死了,不然她永遠不可能不管莫問離。
他長長嘆息,用力揉了揉眉心。
漁嫣看着他的模樣,心都碎了,手探過去,撫着那片小小的水晶磚,小聲說:“傻瓜……我當然愛你……”
“王上,有發現了。”聶雙城匆匆進來,捧着一隻腳鈴給御璃驍看,“鈴鐺和她在一起!”
“什麼?在哪裡撿到的?”御璃驍立刻接過了腳鈴。
漁嫣看到這時候,低頭看向鈴鐺。
鈴鐺把她放下來,擡起右腳看,樂了,“咦,我的腳鈴真的掉了,什麼時候掉的,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漁嫣緊張地貼在牆邊聽,只聽聶雙城急吼吼地說:“就在那小院的牆邊,難怪鈴鐺一路非要跟着我們,原來這丫頭有問題!看來,正是她給對方通風報信,裡應外合。”
“放|屁!”鈴鐺猛地跳了起來,不服氣地大嚷。
漁嫣輕拍鈴鐺的手,小聲說:“別急,他會想明白的。”
“鈴鐺只是一個牧民,怎麼會牽扯進這事。”果然,御璃驍狐疑地問。
“哼,哪有女人會像她一樣,臉皮那麼厚,非說喜歡莫問離,就一路跟過來。我看,這鈴鐺八成就是個禍害。快點讓人打開城門,我要與花魅姐姐回去,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了。”樂天公主幸災樂禍的聲音傳進來。
漁嫣心中暗自叫苦,樂天這是要跑!城門一旦打開,她勢必會被樂天帶走。
外面靜了會兒,只聽御璃驍說:“傳我令,繼續封鎖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誰敢抗旨,立斬不赦。”“御璃驍,你有完沒完,我是天漠的公主,你管不着我。”樂天公主又炸毛了,大吵大嚷。
“尤其是樂天公主,再敢踏進這大廳半步,馬上打斷你的腿。你若敢踏出府衙半步,我立刻下旨絞死你,你王兄若敢來要人,我就把你的屍體還給她。”
御璃驍的聲音狠戾至極,就算隔着一堵牆,鈴鐺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乖乖,王上好凶。”
“是啊,好凶。”漁嫣點頭,長嘆道:“再兇一點,我們可能就能得救了。”
“他平常對你也這麼兇嗎?”鈴鐺小聲問。
漁嫣搖頭。
“莫問離不會也這麼兇吧?”鈴鐺一個激靈。
“是的。”漁嫣點頭。
論到殘忍這事,那兩個男人並不分上下!
“乖乖……”鈴鐺瞪大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更喜歡他了。”
漁嫣哭笑不得,還以爲她要被嚇退了呢!
“王妃,我好餓啊。”鈴鐺又垮下了小臉,長長嘆息。
“可惜沒什麼東西當武器,若能把那玉牀弄下來一點,敲敲牆也好啊。”
漁嫣看向銅燈盞,這東西她不想弄壞,有點光是好事,若完全漆黑了,那樣更可怕。但這油燈又是這屋子裡,除了她和鈴鐺之外,唯一能活動的東西。
“對了。”漁嫣端着油燈過來,匆匆說:“你再辛苦一下,讓我站你肩上。”
鈴鐺掄了掄痠痛的手臂,小心地把她頂起來。漁嫣把油燈湊到那片指甲殼大小的亮磚處,讓光線透過去。
但願,他能發現!
這回去,她再也不要和他吵架了,遇上能相愛的人多不容易,當珍惜。不管記不記得以前的事,用下半輩子,用心去愛他,愛孩子,愛他們這個家,這樣就好了。
燈油一點一點地燒盡,鈴鐺已經開始發抖了。她還得用力扶着牆,免得摔下去,油燈的煙燻得她的眼睛很痛,幾乎睜不開。
熱汽糊到那一小片亮磚上,她還不時擦乾淨,緊張且期待地看着御璃驍。
她這角度是仰望,看着不時安排人,再擴大尋找的範圍,桌上的飯菜涼了,茶也涼了。他卻一直沒往她這方向看一眼。
御璃驍,我在這裡,你看看我啊……她焦急地大聲叫起來,用力地拍打着牆壁。
突然,他匆匆轉頭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她心一喜,正要說話,只聽有鐵門緩緩打開的聲音。
“看得可高興?”男人陰冷的聲音傳至耳中。
鈴鐺力氣用完,勉強把她放到地上,大喘着,用力抹汗。
那幾人已經進來了,領頭那人手裡捧着一隻木匣子,放到寒玉榻上,不慌不忙地打開。
漁嫣看過去,那是一塊灰不溜湫的石頭。
“巫師之靈?”她驚愕地問。
“呵,你居然知道這東西。”那人笑着,拿出一把小刀,放在火上烤。
“巫師之靈,有着巨大的能量,不過得用你的血來滋養她幾日,讓它重新煥發神力,讓我們看到未來的王是誰,。若不是我們的主子,就提前殺了他,還有,這東西能給擁有他的人無窮的力量。即墨陵找瞎了眼睛,也沒找着這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