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許三妻四妾 36
芊娘!
漁嫣和莫問離猛地站起來,大步往外面跑去。
衆侍衛從馬上跳下來,有人受了傷,傷得還不輕。大家趕緊幫着把受傷的侍衛擡進屋子裡救治。漁嫣往後張望了會兒,纔看到御璃驍策馬過來,身後還跟着幾人,其中一人披着打着補丁的大披風,從頭一直蓋到腳。
漁嫣正看着,身後有陣風猛地捲過來,差點沒把她給撞倒。
是郝雷,他衝到馬邊,用力拉住了繮繩,仰着頭,緊張地看着馬上的人。女子瑟縮着,慢吞吞地從馬上往下面滑,她很笨拙,僵硬,像一段兒枯乾的木頭。她也不看別人,把頭縮在披風裡,眼睛緊閉着,肩膀高song,微微地發抖鈐。
“娘……”博奚果兒靠近來,嘗試着揭下她的披風。
“不要……”她立刻往馬後面躲,抖得更加厲害洽。
馬兒甩着尾馬,打到了她的身上,郝雷大步過去,把她從馬後面拉到前面來。大掌顫抖着,要揭開她的披風。
“不要……”她更害怕了,緊緊地縮成一團,往地上蹲。
“娘,我是果兒啊。”博奚果兒蹲下去,輕輕地掀她的披風。
芊娘一掌揮開她,把披風捂得緊緊的,小聲哭了起來。
“娘,你聽這個……”博奚果兒從郝雷的腰上扯下了竹笛,湊到脣邊吹了起來。
笛聲歡快,像春天裡的小溪,在陽光下活潑潑地淌過,鱗光泛泛,小魚頑皮地從溪水裡躍起來……
芊娘有些鬆動,緩緩擡頭看向博奚果兒,藏在披風后的眼睛裡盈滿了水光。
郝雷跪坐在芊孃的面前,忍痛擡着受傷的雙臂,輕輕地扯開了披風。
時光如刀,將芊孃的美割得七零八落,若非額上那刺字,沒人把她與那溫柔如春風的芊娘聯繫起來。
她老了!
乾瘦,枯黃,雙眼無神,皺紋叢生,並且沒有溫柔的笑,只有膽怯的躲閃。
郝雷臉上的疤痕緊皺在一起,大眼中蓄滿了淚,他叫不出來,只啊了兩聲,便把他找了十多年的女人抱進了懷中。
漁嫣以爲博奚果兒會哭了,結果她只握着竹笛,呆立一旁,癡癡地看着他們二人。
“你們臉上怎麼搞的?”御璃驍盯着漁嫣的臉,一臉鐵青,“我才一天不在你身邊,你就搞成這樣?”
“哦,奪桑門的人太狡滑了。”漁嫣含糊地尋了個藉口,“你累了吧,快點去洗洗,我讓他們給你們把飯菜端上來。”
她想溜,御璃驍一掌揪住她,把她往房間裡面拎。
“哎哎……有人看着呢……”
“誰看?我給你說過的,不能受傷,你又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多大的人?”
“我離不開你嘛……”漁嫣堆着笑臉往他懷中蹭,“來,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也沾點兒癢癢過去。”
御璃驍脣角緊抿,捧着她的臉藉着燈光細看。密密的紅疹子遍佈着,都看不到一點好皮膚。
也只有他,能與她同呼吸,共患難,永遠不嫌棄她。
“驍哥哥。”她心一軟,又往他的懷裡窩,小聲撒嬌,“我癢得厲害,怎麼辦?”
“活該。”他低聲罵着,手掌卻從她的衣裳裡探進去,在她背上輕輕地摸,輕聲問:“好過些了嗎?”
“嗯……”她軟綿綿地應聲。
“你啊,年紀也不輕了,不要再有冒險的心思。”他又小聲責備。
“知道啦,不冒險,我以後都呆在屋裡不出去,外面會颳風下雨,還會下冰雹。”
“少給我胡扯。”他捏捏她的臉,眉頭緊皺着,“都成個癩蛤蟆了!”
“公蛤蟆,母蛤蟆……”漁嫣嘻嘻地笑着,拉着他坐下,給他解開衣袍,端來了水盆,伺候他淨手。
“晚點再沐浴吧,先洗洗臉。”她擰了帕子給他擦臉,又給他把頭髮重新梳了一下,拿來乾淨的袍子給他換上。
她把他照顧得很好,分明有種要把他弄成生活呆子的味道。時間久了,御璃驍就算找張紙也得問她要,這兩個人,是誰也離不了誰了。
出去的時候,那一家三口還站在原地,但輪到芊娘看郝雷了,她就那麼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與以前判若兩人的郝雷,看他的淚,看他的傷疤,看他的嘴,看他的舌頭。
博奚果兒這時候才哭,抽抽答答地叫:“娘,你都不看我一眼嗎?”
芊娘緩緩轉過頭,視線呆滯地停在博奚果兒的臉上。
“娘,我是果兒啊,你記得不記得我?”博奚果兒跪下去,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臉上摁。
芊娘張嘴,啞聲喚了聲:“我的果兒。”
“認得了吧,娘……”博奚果兒眼淚噴涌而出,連連點頭。
這麼多年沒見了,芊娘長得不像芊娘了,果兒也成了大姑娘,無情的歲月剝奪了他們本應該擁有的最好的一段時光。但,還好,他們終歸是再見了。
“先起來吧,洗洗,吃飯了再說。”
漁嫣讓人過去,叫起幾人。
飯是藍罌做的,她這幾天哪裡也沒去,漁嫣給她派了個活,幫着衙門整理卷宗,把印大人他們的案卷整理好。
漁嫣覺得這丫頭實在多才,有心栽培。
芊娘不敢坐在桌邊吃飯,捧了飯碗,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吃。郝雷和博奚果兒也陪了過去。
“娘,你吃這個。”博奚果兒往她碗裡放紅燒肉。
芊娘擡眼看她,怔怔的,好半天不動。
“娘,你吃啊,藍姐姐做飯很好吃。”博奚果兒笑着,往上推她的手。
“你吃。”芊娘終於抿脣笑了,把肉夾起來,遞到博奚果兒的嘴邊。
漁嫣在一邊看着,小聲嘆道:“母女連心,這是天性。能重聚就是好事。你們是怎麼找到她的?”
“那地方確實不是總壇,但住着好些被他們捉去做苦力的人,芊娘是洗衣婦,在那裡專門給他們洗衣服。其他的,有采藥的,有采礦的,有打製兵器的,都是給殺手們做事的。夫人,您是沒看到,太熱鬧了,還以爲就是一個小村落呢,結果往家裡翻,全是從那些被害的人家裡搜刮回來的財寶。”吳瓊興致勃勃地說。
“你這麼開心啊?”漁嫣好笑地問。
吳瓊嘿嘿一笑,看了看御璃驍的臉色,飛快地從桌上抱了碗醬肉去和侍衛們一起吃。他們幾個和皇子從小相處,在御璃驍面前轉悠多了,比別人膽大許多。
“多吃點。”
漁嫣又給芊娘端了碗菜過去。
芊娘飛快地擡眼看看她,隨即往郝雷的身後躲了躲。
“娘,您別怕,這位是後青國的皇后娘娘,我叫她漁姐姐,她人很好。我弄傷她,她都不生我氣。”博奚果兒跳起來,挽着漁嫣的胳膊笑。
芊娘面上神情更爲緊張,把碗放下,整個人都躲到了郝雷的身後。
見她害怕,漁嫣趕緊放下了菜走開。
“漁姐姐,謝謝你。”博奚果兒跟着他走了幾步,誠懇地道謝,然後轉身跑回芊娘身邊。
漁嫣扭頭看,三個人不再哭哭啼啼,圍在幾碗菜邊上,你餵我一下,我往你碗裡放一片青菜,一塊肉從你的脣邊,到了她的脣邊……
這樣平凡的小幸福,多幸福。
漁嫣就想狠揍那個無恥惡毒的王爺了,娶了她,又嫌惡她,看不順眼,也不肯放她自由,非要折磨得她人不人鬼不鬼,讓愛人分離,讓骨肉遠隔。
等她的小女婿來了,她非得讓小女婿給那老東西帶封信去,光明正大告訴他,他曾經的妻女,如今都是後青國的臣民,生活和美,不許再找人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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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離制解藥得要點時間,御璃驍只能不停地用井水給漁嫣輕擦身上的紅疹子,緩解她的痛苦,這一晚上,三個人都別想睡了。
隔着牆,三個人說話,又嫌牆太厚,影響了聲音,於是莫問離硬生生在牆上戳了個洞出來,光線和聲音一起從這個洞裡穿梭。
“那老婆婆是僞裝的,也不可能畫像。”
“對桑門裡的人皆是各大門派逐出來的狠角色,有些本事,再加上陰狠毒辣,所以出手必勝。”
“那藍罌怎麼算?”
“或者也有例外,她能接觸到當官兒的吧……”
“還是感覺不太對勁,爲什麼要讓我們找到芊娘,是想偃旗息鼓,息事寧人嗎?”
“也對,惹了我寒水宮,也珍惜起小命來了,也不想想,我是什麼人。”
“莫問離你不自大,你的牙齒會疼?”
幾人議了半天,牆洞的光突然沒了,御璃驍轉頭看,莫問離正湊在洞口看。
“你幹什麼呢?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御璃驍一帕子甩過去,沒好氣地罵。
漁嫣趴在榻上,衣衫是褪在腰上的,莫問離怎能看?
“得了,她一半老徐娘,誰稀罕看她呢?”莫問離冷笑,腦袋離牆洞遠了點,小聲說:“你們聽,有人唱歌。”
漁嫣本想發火,居然敢罵她半老徐娘,但此時窗外確實傳來了悅耳的歌聲,如泣如訴,動人心魄,彷彿是情人含着血淚在呼喚心愛的人,又彷彿是失去伴侶的人在傾訴心裡的痛。
“這是誰啊?”她驚訝極了,這不是藍罌的聲音,藍罌的聲音要柔美一些,果兒的更加清脆。
她披衣下榻,開門出去。
三人尋着歌聲往後院找去,只見侍衛們也都三三兩兩地過來了,想必都是被這歌聲打動的。
後院有隻小青石井臺,一株綴滿白色花串的槐花樹靜立在井邊。
芊娘只着中衣,披散着長及小腿的溼發,光|着腳,搖起了井中的水桶,再用木瓢舀水,往郝雷的肩頭淋下來。
是她在唱歌,她的歌聲簡直賽過了百靈鳥,聞者無不動容。
風拂枝葉動,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郝雷坐在青石板上,仰頭看着年少時就讓他深愛的女子,那神情宛如情竇初開一般地甜蜜。水落在地上,飛濺散開,沾上芊孃的褲腳,他用手掌在她的褲腿上輕抹着,然後用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腿。
他已經無法用嘴來訴說他的愛和思念了,除了擁抱。
他又開始哭,肩膀不停地抖,堂堂男兒,哭得像個孩子,漸漸地開始嚎啕,聲音嘶啞難聽。
芊娘彎下腰,抱住他的頭,也開始哭,聲音尖細,蒼涼。
那些充滿了苦難的日子,是不可能磨滅了,幾千個日日夜夜,是不是都在這樣的淚水裡,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呢?
漁嫣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見過太多癡情的人,這二人歷經磨難,實在不容易。她轉過身,抱住了御璃驍的腰,小聲說:“真想頒佈法令,男子不許三妻四妾。爲何男人明明不愛不喜,也要害女子一生?”
“愛哭鬼,這也哭。”御璃驍手指撫過她的眼角,無奈地嘆息。嬌妻的心太軟,總會爲受苦的人而落淚,如此一來,他的小金庫哪會豐盈得起來,全被她拿去助人爲善了。
“那你答應我,會頒佈這樣的法令嗎?”漁嫣擡頭問他。
御璃驍以拳抵嘴脣,小聲說:“稍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