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韶華……不能死……”
他都已經昏迷了足足五天了，剛一醒來，神魂還沒歸位，就在念着我的名字，叫着“韶華，不能死”，他的潛意識一直在提醒他要救我，不能讓我死。
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第一次感到我實在不是個東西。他那樣真誠地想要保護我，想要救我，可我卻說那樣難聽的話來刺傷他。
素素的傷太重，只醒來了一會兒工夫就又昏過去了。但他畢竟醒來了，我心裡安定了不少，越發用心地照料他，喂水喂藥餵飯，盡心竭力，不顧自己病體虛弱，也要全力保住他的性命。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三天就過去了。這三天裡，素素時昏時醒，昏迷的時候總是比清醒的時候長，我總是隻能趕得上瞧他一眼，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他就暈過去了。
到了第四日，他還昏着，我照例捧着一碗藥喂他。那麼多次下來，我已經習慣了這藥的苦味，幾口藥喂下來，舌頭就沒知覺了，也就不覺得如何苦了。
餵了半碗藥之後，我突然感覺到有些異樣，往常我將舌頭伸進素素嘴裡，壓着他的舌頭的時候，他是一絲反應也沒有的，剛剛那口藥喂下去時，他的舌頭似乎動了動。
我不確定是不是太過急切地盼望他醒來，以至於出現了幻覺，又含了一口藥餵了過去，這一次，他的反應明顯多了，居然有了自主地吞嚥動作，我收回舌頭的時候，他居然順着我撤離的動作，捲住我的舌尖吸吮了一下。
我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燒，然而素素還在病中，我顧不得羞澀，身子後撤，凝目打量着他，他的眼睛還是閉着的，我輕嘆一聲，快了，再加把勁，用不了幾天，素素就能徹底醒了！
我振作起精神，再含一口藥接着喂，這一次，我剛將藥喂進素素口中，他就嚥了下去，我的舌頭伸過去時，再次被他捲住吸吮。
我心裡一喜，他有意識了！
我正要抽離，卻發覺有些不對勁，他居然沒有鬆口，就像小孩子吃奶似的，含住哦的舌尖不斷吸吮。
我愕然睜開眼睛，卻見他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珠子黑亮黑亮的，與我四目相對。
我的娘哎！
我嚇了一大跳，雖說是爲了救人，可畢竟他不省人事，這會兒他突然醒來，看到我正與他嘴對嘴幹着少兒不宜的事情，我該怎麼解釋？
我的老臉啊！
我臉一紅，訕訕地低着頭不敢看他，支支吾吾道：“那個……額……你醒了……”
素素定定地看着我，啞着嗓子輕聲說道：“你傷着了麼？”
我心裡頓時漫過一陣暖流，他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傷着了麼”！
我搖搖頭，輕聲回道：“沒有，我沒傷着，那兩支箭被你擋下了，我沒事。”
素素輕籲一聲：“你沒事就好。”
我鼻子一酸，感動得不能自已。他第一次說要保護我的時候，我很不以爲然，那時他說過“我是認真的”，可我沒當一回事。
出征時，他狂追百里，說會用自己的命來保護我，我還是沒當一回事。
他用行動證明了他會用自己的命來保護我，他真的是認真的。
“你剛纔……”素素的聲音很虛弱，只說了三個字就停住了。
然而，這三個再平常不過的字聽在我耳中卻不啻於平地驚雷，我霍的一擡頭，直視着他的眼睛，慌慌張張地分辯：“那個……你昏迷不醒四天四夜，吃不進藥，也吃不進水米，眼看着就不行了。我沒有辦法，只能……只能那樣餵你……我發誓！我發誓我沒有對你做別的事情！我真的沒有不安好心！”
我豎起三根手指賭咒，一臉正色道：“皇天后土爲證，我韶華若對安若素有半分不軌之舉，叫我天打五雷轟！”
素素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古怪之極，像尷尬，又像鬱悶，還帶着幾許無奈與氣結：“不安好心……不軌之舉……韶兒，你……你能給我留一分面子麼？”
面子……面子是個啥玩意兒？多少錢一斤？好吃麼？
不對！素素剛纔叫我啥來着？
韶兒？
韶兒是個什麼鬼？
我愕然看着他，他淡笑着看着我，眼中滿含柔情，聲音雖然低沉喑啞，語氣卻柔得能掐出水來：“韶兒，苦了你了！”
韶兒啊韶兒！
我的娘哎！
我的死對頭安若素，居然柔情萬種地叫我韶兒！
他不是左肩和右胸中的箭麼？難不成腦子也中箭了？還是高燒太久，燒壞腦子了？
我狐疑地探手去摸他的額頭，卻被他輕輕地捉住了，他看着我，滿眼認真：“韶兒，我會對你負責的！”
……
神吶，那個高冷又傲嬌的安若素死哪兒去了？這畫風變得，本王接受不了啊！
我下意識地不敢看他，目光避開素素，東望望，西望望，渾身不自在：“那個……額……時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額……那個……我……”
“韶兒，你臉紅了！”素素依然面含淺笑，因着高燒，臉兒紅紅的，跟開了兩串桃花似的。
我下意識捂住臉頰，梗着脖子分辨：“我……本王發燒了，不行啊！”
素素自己都燒着呢，哪能看出我的異樣，依舊笑如春花：“你爲了救我，做出這樣大的犧牲，韶兒，我不會負你的。等我們回京了，我就去向你爹提親。”
提親……
我說素素啊，拜託你繼續高冷傲嬌好嗎？本王還小着呢，受不了這樣大的刺激啊！
我偷瞟一眼素素，他本就長得俊，目光又那樣柔，還說着什麼“負責”啊，“不負你”啊，“提親”啊之類令人容易想入非非的話，我……
艾瑪，本王要把持不住了！
我勉強穩住心神，道：“素素啊，那個……我知道你瞧見我就煩，我不禍害你，我走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我訕笑着站起身，倒退着往外走。剛邁出去步子，就被素素拉住了，他臉上堆滿了能甜死人膩死人誘惑死人的柔笑，道：“韶兒，你害羞了。”
我……
我受不了啦！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扯出一臉邪笑，不正經地說道：“我說素素啊，你是不是被本王親了個小嘴就征服了？本王那也是無奈之舉，爲了救你不得不如此。我知道你煩我，可這裡是軍營，除了我都是男人，我總不能隨便找個男人來嘴對嘴餵你吃藥吧？”
素素臉皮一抽，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我接着說道：“那，你看，我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死掉吧？你救我一命，我還你一命，咱倆扯清了，以後你就不用再覺得欠我什麼了。”
素素溫柔如水的目光淡淡地灑在我臉上，氣息仍舊虛弱，語氣卻很堅決：“扯不清的，韶兒，你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這輩子都扯不清了。”
肌、膚、之、親！
這樣就算肌膚之親了？
我頓時急眼了，跳着腳叫道：“喂，安若素，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什麼肌膚之親，傳出去了，本王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素素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氣定神閒道：“所以爲了你的名聲與將來，我要對你負責。”
我轉念一想，本王的名聲已經夠臭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條，於是回他一笑，滿不在乎道：“要說到負責，那也該是本王對你負責，怎麼輪得到你來負責？我韶華的名聲已經臭到姥姥家了，你跟我扯上關係纔會名譽受損呢！”
素素亦是滿臉的不在乎，柔聲道：“那好，就你對我負責。”
……
“可惜，我並不想對你負責。”我勾脣一笑，丟過去一個冷眼，轉身就走。
素素猛的一拉，天知道垂死之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我居然被他拽得轉了半個圈，腿一軟，栽倒了。
這一倒不要緊，我與他摔了個臉對臉，我的鼻子正撞進他嘴裡，被他的牙齒一磕，痛得我當時就掉淚了。
素素立時急了，滿臉擔憂，語氣惶急：“快，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我齜牙咧嘴地擡起頭，一手捂着鼻子，抽抽搭搭地怒斥：“混蛋！你故意的！我都說了不是故意要佔你便宜的，你還這樣報復我！”
素素一臉憂急，正色道：“韶兒，我不怪你，你把手拿開，讓我瞧瞧你的傷。”
我仍舊捂着鼻子，憤憤地瞪着他。
素素見我不動，艱難地伸出右手，覆上我的手，將我的手挪開了，我不知他瞧見了什麼，只是見他瞳孔猛地一縮，隨即，一手壓在我頸間，往下一按，我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他的脣輕輕地落在我鼻尖，溫溫軟軟中帶着一些直達心底的微涼震顫。
我侷促地不知該將眼睛往哪兒放，想推開他，雙手卻完全不受控制，腦子裡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思考不了。
他不喜歡我，我知道的。可他說的話，做的事，分明是隻能對喜歡的人所說所做的
他……爲什麼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