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京兆尹府那羣吃乾飯的畜生都是幹什麼的,磨磨蹭蹭,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纔來人。來的人是個捕頭,帶着幾個捕快,酒氣沖天,一臉不耐煩,進來之後,不分青紅皁白開口就罵,拖着鐵鏈子枷鎖鐐銬什麼的就要綁新郎官。
我眉頭一皺,有些惱了,在職期間飲酒,這已經是瀆職了,態度如此惡劣,不分青紅皁白就喊打喊殺的,更是可惡,狗仗人勢的奴才!
新郎已經哭得神魂俱消,估計連自個兒姓啥都忘了,捕頭問了幾句話,他一句也沒回答,捕頭就惱了,提着鐵鏈子就要往新郎頭上臉上抽。
我連忙沉聲斥道:“放肆!你們京兆府就是這麼辦事的麼?一不問問情況,二不調查現場,進來就抓人打人嗎?”
那捕頭斜乜着醉眼,冷笑着橫我一眼,怒道:“哪裡來的黃毛丫頭?官爺辦案,也有你說話的餘地?還不趕緊滾回家去,等着官爺抓你坐大牢麼?”
瀆職還有理了是不?他孃的,敢這樣對本王說話,真是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了!
我踏上一步,梗着脖子怒罵:“不開眼的奴才!可是活得不耐煩了?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我忘了一件事,醉成狗的人,你跟他講道理沒用,甩臉子那就更沒用了,反倒有可能激怒他,憑白討些皮肉痛。
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捕頭鐵鏈子一甩,狠狠抽在我胳膊上,我迅速一躲,還是被鐵鏈子的尾端掃了一下,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
他孃的,本王非宰了這個不開眼的狗奴才不可!
事實證明,本王這張臉在金麟城中也不是真正的無人不知的。
這大半夜的,天色本就昏黑,加上這一羣狗奴才都是醉醺醺的,沒人認出我來,不但拿鐵鏈子抽了我,居然還治了我一個妨礙公務的罪名,拴上鐐銬,推推搡搡地把我也給帶走了,連同着新郎官,我們倆居然被下在同一間牢房裡。
這一下,我真是哭笑不得了,想不到本王居然還有坐牢的時候!這可是真真正正地坐牢啊!跟我那天字第一號侯爺專用豪華牢房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
從東城走到京兆尹府衙門,再被關進牢房,這一路走下來,我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除了痠軟疼麻,就只剩下不當家三個字可以形容了。
要命的是,輕寒還沒回來找我。
杜蘅住在北城區,瓊姿在皇城正中,這倆人都是大人物,不能有絲毫閃失的,他得先把她倆各自平安送到家,才能回來找我,這一來二去的,我就進了京兆尹府的大牢。
我在黑暗中打量着牢房,過道里有燭火,光線幽幽暗暗,越發顯得牢房裡陰森可怖。靠牆角處堆着亂蓬蓬的幹稻草,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我無可奈何,走過去撿了乾淨些的稻草鋪在地上,盤腿坐下,四下裡觀望着。
耳邊響起一陣又一陣“窸窸窣窣”“吱吱吱吱”的聲音,仔細一看,竟與一隻肥碩的老鼠對了眼,地面上髒污不堪,蟑螂亂爬,黴塵味衝得我鼻腔發癢,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隱隱的,又覺得身上癢得很,想來是牢房裡有跳蚤。周圍又時不時傳來幾聲喑啞幽暗的呻、吟、哀求聲,令人毛骨悚然。
新郎還在哭,一邊哭一邊扒着牢房木柵欄大聲喊道:“冤枉啊!我沒有殺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他喊了幾聲,還沒走遠的獄卒就過來了,手裡捏着一根鞭子,隔着木柵欄劈頭蓋臉往他身上抽。
新郎一邊躲閃一邊申辯,獄卒卻絲毫不爲所動,罵罵咧咧地又抽了幾鞭子,一臉不耐煩地揚長而去。
我背靠着牆壁,輕嘆了一聲,這一番罪,可真是遭大發了!
我被新郎吵得頭疼,於是輕聲說道:“別叫了,省省力氣吧!”
新郎回過頭來看着我,兩眼腫得像染了硃砂的核桃,滿臉惶急無措:“姑娘,小人真的是被冤枉的,可他們……他們硬說我是殺人兇手……殺人……那可是死罪啊!”
我長長地“唉”了一聲,是死罪,的確是死罪,敢將當朝王爺關在大牢裡,還拿鐵鏈子抽,本王不活剝了他纔怪!
新郎聽我嘆氣,越發惶急,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我這是做了什麼孽了?怎麼會這樣?媳婦兒沒了,又被冤枉下了大牢,能不能活還不一定,我真是……我上輩子究竟是造了多少孽啊!”
我有氣無力地嘆道:“你就別叫了,你越叫,等會兒捱得越狠,聽我的,老老實實待着,我保證你不會死的。”
新郎聞言,頓時收住哭腔,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你拿什麼保證?你自己都下了大牢了!”
我不再說話,閉着眼睛養神,今天這一番折騰真是夠嗆,等會兒出去了,可要好好睡上一覺。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牢裡突然嘈雜起來,腳步聲噼裡啪啦地響,緊接着,燈光猛的大亮,片刻,牢門開了,一個身穿緋紅官服的矮胖官員快步走了進來,一進來,撲通一聲就跪了,砰砰砰一連磕了三個紮紮實實的響頭,嘴裡哆哆嗦嗦地叫着:“下官李恆治下無方,致使手下冒犯王爺,還請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我背靠着牆壁,懶洋洋地眯着眼睛不接腔。
京兆府尹李恆見我不接話,磕頭如搗蒜,聲音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下官該死!下官該死!求王爺大發慈悲、高擡貴手!下官給王爺磕頭,給王爺磕頭!”
我這纔不緊不慢地睜開眼,冷冷掃視一眼面前跪着的人。
牢房裡跪了一地,烏壓壓的總有七八顆腦袋,那幾個去案發現場拿人的都在。
我冷冷地一勾脣,低聲道:“李恆啊,你這差事當得是越發好了!不畏權貴,剛正不阿,好樣的!本王明日就進宮一趟,向皇上細細說明,是時候升你的官了。”
李恆聞言,臉色一下子死灰死灰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哆哆嗦嗦的跟中了風似的。
輕寒原本負手站在李恆身旁,見我說話,便上前來扶起我,這一扶,剛好碰到我被鐵鏈子掃着的胳膊,痛得我“嗷”的一嗓子就叫了起來。
輕寒嚇了一跳,臉色頓時冷如寒冰,握着我的手臂輕輕一摸一捏,隨即舒了一口氣:“好在沒傷着骨頭。”
輕寒這句話一說出來,李恆越發恐懼了,眼睛都眯起來了,臉色鐵青,嘴脣發紫,不住地打哆嗦,彷彿下一刻就要一口氣上不來,就那樣過去了似的。
沒傷着骨頭,那就是傷着皮肉了,本王是誰?那是輕易傷得的人麼?況且冤獄搞到本王頭上了,他這個京兆府尹也是做到頭了。
我懶得再與他多做糾纏,治下不嚴,就是瀆職,依着他這樣爲官,那得造成多少冤案?
“通知刑部,京兆府尹治下不嚴、縱容手下胡作非爲,釀成冤案,給本王好好查一查這裡頭還有多少齷齪事兒!另外,東城區女子死亡一事,交給溫如玉去辦,告訴他,不論查到誰頭上,都給本王查到底!萬事有本王在,叫他不必有任何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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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我纔不緊不慢地走出牢房。京兆府尹在牢房裡連連磕頭求饒,我只當沒聽見。
剛走出牢門,我又轉回身,厭惡地瞥一眼跪滿一地的混賬捕頭捕快,冷聲道:“至於那幾個狗奴才,依律處置,不必來回話了。”
輕寒點頭應是,護着我慢慢走出大牢。
回到王府,已經是三更天了,我睏倦極了,卻又睡不着,躺在牀上瞪大兩眼,腦子裡如同一團漿糊一般,煩躁不堪。
好好的一個人,就那樣沒了,我親眼看着她嫁衣如火,又親眼看着她橫屍當地,除了唏噓實在不知該作何反應。
京城裡的這些個達官貴人、土豪劣紳真的該好好收拾收拾了,再這麼下去,真是無法無天了!
這麼煩亂不堪地一直熬到天將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沒多久又被人吵醒了。
一大早,瓊姿就來了,還帶着杜蘅,一進來就追着我問昨夜的事情怎麼樣了。
消息還沒傳來,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形,但我猜測,強、暴新娘的不外乎是京中的富貴人家子弟。
瓊姿這傢伙別看平時咋咋呼呼的,其實膽子比誰都小,那會兒我在天牢裡不過是抽了安若素幾鞭子,她就嚇得面無人色,昨夜出了人命大案,她指不定怕成什麼樣子了。
我看看瓊姿,有心安慰她兩句,但一想到本王昨夜可是真真正正地心驚肉跳了一回,誰來安慰我呀?也就懶得搭理瓊姿了。
一擡眼,正對上杜蘅的目光,她眼裡懼意深濃,臉色越發白了。
到底是素日嬌養的病弱千金,昨夜那種事情對她來說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也多虧了提前將她倆送回去,否則昨夜要是她倆也被下了大牢,跟蟑螂老鼠關在一個屋子裡,倆人怕是都得崩潰。
我估摸着,杜蘅膽子小,今天肯定神魂不定,她這會兒出現在這裡,鐵定是瓊姿硬拉來的,不過話說回來,相識兩日的朋友能夠放下恐懼前來,我還是比較感動的。
早膳罷,溫如玉就親自過府回話了,我發現我又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