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朕在惡鬼就不敢作祟,那華子便隨朕進宮,在查明案情真相、還死者一個公道之前,朕將你時刻帶在身邊也就是了。”
黎錚劍眉稍揚,眼眸微彎,脣角勾起的那抹笑意怎麼瞧怎麼令人心裡直打鼓,滿滿的都是算計啊!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貨絕對是要將我往死裡整!
根據我與黎錚十四年的交情,以及我那無數次被血腥碾壓的血淚史,我敢打包票,黎錚絕對沒安好心!
我怯怯地擡眼看他,努力扯出一副溫順的笑意:“皇上,這……不太好吧?”
“嗯?”黎錚打鼻孔裡“嗯”了一聲,語調直直上揚,將我的心也揪得緊緊的,滴溜溜地直往上升。
我深呼吸兩口,穩住心神,討好地笑道:“皇上您日理萬機,已經夠辛苦了,華子怎麼好再去麻煩您呢?再說了,您這龍體雖然不懼鬼物,可這陰邪之物就是陰邪之物,沾染上了,總是不好的,爲人臣子,不能爲君主分憂已經很羞愧了,哪裡敢再做出有損龍體的混賬事兒?”
黎錚笑得十分愛臣如子:“華子是咱們東黎國的棟樑之臣,倘若損了朕的龍體,能解得了華子的惡鬼纏身之苦,朕寧願受陰邪侵體,也要保我東黎棟樑無恙!”
……
我不甘心,我加把勁,我再接再厲!
“可是皇上,這……皇上您總不能當真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將華子帶在身邊吧?”我哭喪着臉做最後的掙扎。
黎錚挑眉一笑:“有何不可?朕上朝的時候,你隨朕一道上朝,朕批閱奏摺的時候,你在一旁侍候筆墨,君臣和諧,此乃美事一樁!”
“我……”我一咬牙,閉着眼睛破罐子破摔,“皇上出恭的時候,總不能也將華子帶着吧?”
黎錚臉一寒:“朕瞧你是真被惡鬼怨氣纏壞了腦子!來人!”
黎錚一聲令下,小山子立即顛顛地跑過來了。
“服侍王爺更衣,隨朕一道回宮!”皇帝就是皇帝,黎錚這一句話說的,那叫一個邪魅酷帥狂霸拽啊!
於是,本王就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拖進了皇宮。
令我措手不及的是,我居然是被黎錚親手拖着坐在御輦上進宮的。
御輦啊!那可是皇帝專用的啊!旁人莫說坐了,膽敢碰一下,那都是抄家滅門的死罪啊!
我坐在御輦上,屁股上跟長了釘子似的,真真正正的如坐鍼氈。
黎錚擰着眉頭冷然瞥我一眼,不悅道:“華子可是又鬼上身了?”
“沒……沒有……”我訕訕地耷拉下腦袋,眼光落在腳尖上,心裡卻是火急火燎的。
恩寵太盛,那就變成災難了,今日黎錚可以拉着我同坐御輦,可來日一旦我失了聖心,今日之事便會成爲一道催命符!
黎錚不再看我,仰身靠後,閉目養神。
我偷偷地擡眼打量他,他越發清瘦了,容色略顯灰暗。他的眼簾低垂,眼睫濃密捲翹,眼圈下有一層淡淡的清淤,顯然是多日未得好眠。他的脣角有一個十分細小的泡,大約是心火太旺所致。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裡微微地疼,這個人從我的童年一路囂張到少年,在我十四年的人生裡,他是僅次於老爹的強大存在,我慣常仰望他,服從他,守護他,也被他保護着。
耳邊是黎錚淡淡的鼻息,均勻綿長,就這麼片刻的功夫,他竟已睡着了。
我怔怔地瞧着他眼瞼下一根掉落的睫毛,彷彿被蠱惑了一般,探手過去,輕輕用指尖拂起,卻在還沒回過神的當兒,被一隻橫伸過來的溫熱手掌捉住了。
黎錚微攏眉峰,略帶慵懶地看着我,聲音微微暗沉:“華子這是做什麼?”
“呃……”我怔了怔,不知該如何回答,對上黎錚尚有些迷糊的雙眸,展顏一笑,道,“方纔見有個小蟲子飛進來了,怕擾了皇上安睡,沒想到毛手毛腳的,蟲子是趕走了,卻將皇上也吵醒了。”
黎錚不疑有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放開了我的手。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大氣也不敢喘,耷拉着眼皮子不敢看他。
黎錚坐正了身子,問道:“到哪兒了?”
我掀開簾子看了看,回道:“還沒入宮呢,皇上再歇會兒吧。”
黎錚卻道:“不了,這幾日前線又有戰報傳來,朕心裡煩得緊,睡不着。”
我心裡猛地咯噔一下,這幾日因着太后千秋節的事宜,對於前線的戰事,我倒是疏忽了,黎錚因戰事而煩躁,難道……
黎錚見我突然繃緊了身子,隨即出言安撫:“華子莫急,敬安王一切安好。只是蘇城求勝心切,不顧西北苦寒,將士難以忍受,一路打下去,連克西樑四座城池。只不過這樣一來,糧草軍餉跟不上,後繼無力,倘若拖得久了,必成大禍。”
我急忙接道:“那就召蘇城回來啊!咱們打西北這一仗,原本就只是爲了保護邊境安寧,又不是要攻克西樑皇城,拿下整個西樑。”
黎錚苦嘆一聲:“朕已經下了詔,奈何……”
奈何蘇城是個一上了戰場,就連自個兒親爹姓啥都能忘了的主兒,常言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貨是“將在外,君令一概不受”,放他出去容易,可沒等他打盡興,誰也召不回他。
我比黎錚還無奈,在戰場上監軍的那可是我親爹啊!
“我會竭盡全力爲前線徵集糧草,至於……唉……聽天由命吧!”我無奈,當初我一力反對蘇城去前線,可黎錚偏要讓他去,如今那貨就跟脫繮野狗似的,撒丫子狂奔,追不回來了!
黎錚也是一臉晦氣,長嘆一聲,道:“也罷,讓他打去吧,倘若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西樑就該主動提出議和了,到時候戰事也就能順利終結了。”
我撇撇嘴,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但是眼下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說話間,御輦就進了宮,走過長長的永巷,穿過重重殿宇,最終停在了乾安宮。
黎錚徑直去了御書房,我緊跟着他,如他說說,寸步不離。
黎錚照舊是批摺子,我照舊捧着一碟點心吃得不亦樂乎,間或他有什麼問題會詢問我幾句,大多時候,我們是各幹各的,誰也不搭理誰。
沒過多久,皇后來請安了。
我心思一動,呵呵,來得還真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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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錚看我一眼,我連忙收斂起四仰八叉抱着碟子的姿勢,撫平衣衫褶皺,端端正正地坐好,見黎錚一直盯着我的嘴部看,連忙訕笑着伸袖子抹了抹嘴邊的糕點碎屑,道:“嘿嘿,見諒,見諒!”
黎錚是見慣了我的油嘴滑舌的,對此也沒說什麼,只是丟了一個白眼完事兒。
皇后人還沒進來,聲音就傳來了,聽起來很急切:“臣妾聽說皇上今兒個早朝罷去看了襄王,王爺怎麼樣了?可好些了?”
黎錚等皇后走到近前,屈身行禮時,纔不悅地低斥:“身爲皇后,如此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皇上請恕罪,臣妾也是關心則亂,不知王爺……”皇后說到這兒,才注意到我就在一邊坐着,下半句話就噎在喉間,說不出來了。
我立即跪地,膝行幾步蹭到皇后面前,抱着皇后的大腿,咧嘴就哭,邊哭邊嚎:“華子該死!求皇后娘娘賜罪!”
皇后連忙攙我起來,連聲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可是中邪還沒好?”
我放聲哭嚎:“華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帶了阿蘅與瓊姿公主一道去東郊,即便去了,也不該去看熱鬧瞧人家娶媳婦,即便是看了,也不該蹭人家的酒席吃,即便是吃了,也不該去鬧洞房,大晚上的不回家。結果連累得阿蘅和公主瞧見了人命官司,還把阿蘅嚇病了……華子該死!求皇后娘娘賜罪!”
皇后被我一番哭嚎整得一愣一愣的,聽完之後,愣了好一會子纔回過神來,自動忽略前面拉拉雜雜一大段,問道:“什麼?阿蘅病了?”
我撇着嘴點頭,抽抽搭搭地說:“都是華子不好,害得阿蘅撞見了人命官司,一對新婚夫婦接連自盡,阿蘅吃不住驚嚇,就病倒了!”
皇后聞言,嬌軀一晃,眼中極快地浮上一層霧氣:“阿蘅自幼體弱,上一場病纏綿了將近兩年,這一次……”
我立即乖覺地擡手開始抽自己巴掌,一下一下扇得吧唧吧唧的,一邊扇一邊哭叫:“華子該死!華子該死!”
我第一巴掌落在臉上的時候,皇后沒防備,第二巴掌正要扇下去,她及時抓住了我的手,強忍着淚意嘆道:“這怎能怨王爺呢?王爺也不是有意的,況且真要追究起來,王爺纔是最大的受害者。對了,王爺如今可大好了?”
我瞥一眼黎錚,見他緊蹙了眉,滿臉不悅地瞪着我,連忙灰溜溜地收回目光,耷拉着腦袋說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國寺住持靜方大師說我被惡鬼纏身,那惡鬼怨氣深重,連靜方大師那樣佛法高深的人都超度不得,如今全仗着皇上的龍氣鎮壓,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