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記得是叫唐碧兒,今年十八歲,其父唐儒是當朝正二品,任刑部侍郎,在殷太極還在朝中爲園師時,兩人交情甚篤。
但自從殷太極因一個小小的賭約而被迫離京後,唐儒在朝中的地位便變得曖昧不明。
受到唐儒的影響,唐碧兒被選入後宮並沒能如願的被封爲貴妃,僅僅得到了一個美人的名號。
不過對於這些,敖禎打從心底不在意。
無論是皇后、妃子、美人、宮女,這些女人除了長相不同之外,在他心中都沒什麼差別。
拿之前被他賜死的陳昭蓉來說,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而他十六歲登基爲帝后,她也妻憑夫貴,登上了一國之母的位置。
可惜陳昭蓉不安於現狀,拚命利用自己的皇后之位替孃家的親戚謀福利。
就連那四位貴妃也同樣爲了讓自己能在後宮站穩腳跟,一次又一次的來挑戰他的權威。
對於她們的小動作,敖禎看在眼裡,並不計較,他並非是無情之人,雖然對她們沒過多的情愛,但既然嫁給自己當妃子,對她們就有一份責任。
可永無止境貪婪下去的結果,就是玩火自焚。
陳皇后與四位貴妃之間鬥智鬥法,爲了得到勝利,竟將蠱術施到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他命大,很有可能命喪在這些女人的手中。
自從下蠱事件之後,他更加疏遠這些喜歡爭權奪利的女人,所以對唐碧兒這些被納入宮的人,始終提不起什麼興致。
更何況,他身邊已有個秦綰卿吸引了他全部的心思,自然忽略了後宮的那些女人。
若不是近日他因秦綰卿要搬離皇宮一事與她鬥氣,恐怕後宮將一直被當作華麗的擺設而已。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唐碧兒的確是萬中選一的美人兒,可比起怎麼看也看不夠的秦綰卿,仍是遜色太多。
“這壺杏花酒乃是臣妾親手釀製的,味道醇厚香濃,皇上嚐嚐,可還合您的口味?”唐碧兒嬌聲伺侯,語氣裡有明顯的討好。
她現在的心情,只能用震驚和喜悅來形容。
要知道自從她入宮以來,這可是皇上第一次踏入永福宮。
雖然與她一同入宮的其他女子同樣不曾得到皇上的寵幸,但與那些人相比,她更爲不甘心。
本來以爲憑着殷太極與父親的交情,進宮之後她肯定會出人頭地。
沒想到一個秦綰卿便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每日獨守空閨的滋味非常不好受,但是身爲皇帝的女人,這又是無可避免的現實。
如今事情有了轉機,皇上今日竟突然駕臨永福宮,她自然要把十八般武藝都便了出來,若是運氣好懷上龍種,相信不久的將來,皇后之位肯定非她莫屬。
敖禎看着滿桌子精美的菜色,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與秦綰卿用膳的場面。
她細心的給自己做菜卷,滿懷關心的訓斥他不按時吃飯的後果,還有她眼帶笑意給自己擦拭沾在頰邊的醬料時眼中閃動的柔情蜜意。
他因回憶而變得柔和,唐碧兒卻誤以爲他臉上的柔情是爲自己所展現,不由得表情欣喜若狂,更加賣力的討好,以求得皇帝的垂憐。
“皇上,您再嚐嚐這冬瓜湯,味道很新鮮的。”
敖禎猛然回神,面前不是滿心滿腦想着的那張面孔,濃濃的失落滿溢心頭,但隨即又怒了起來。
他暗罵自己沒出息,那該死的秦綰卿都已經擺明不要他,他卻還像個呆子一樣沒日沒夜的思念着她。
這一想,更激起了他的怒意。憑什麼他要想着那個無情的女人?天下的女人何只千萬,秦綰卿不愛朕,朕依然有人愛。
想到這裡,他便主動張開了嘴,示意唐碧兒喂他喝那勺冬瓜湯。
她見狀心喜,忙討好的上前伺候。
“嗯,這湯不錯,雲兒自己做的嗎?”
唐碧兒一怔,不解的看着他,臉色微紅,“皇上,雲兒是誰?”
敖禎挑了挑眉,“你不是叫唐雲兒?”
“臣妾……名叫唐碧兒。”好傷心,皇上居然連她的名字都記錯。
他毫無愧疚,點了點頭,“反正都差不多。”
無論雲兒還是碧兒,都不及他的綰卿好聽。
見鬼,他怎麼又想到那該死的女人?
心裡正有些氣惱,唐碧兒趁隙伸長手臂妄想摟住他,他下意識的推開,避開她的碰觸,但隨即覺得這樣的行爲不妥,便似笑非笑的睨着表情尷尬的她。
“時辰也不早了,伺候朕入寢。”
既然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個不肯理會自己的女人,那就用身體上的放縱來麻痹自己吧。
唐碧兒忙不迭的微笑點頭,小心翼翼的拉着敖禎的手走向裡面的寢室,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褪去自己的衣衫,希望能奪得皇上的青睞。
但她每褪一件衣裳,敖禎的臉色便難看上一分。
這個心甘情願被他佔有的女子,爲什麼不是綰卿?爲什麼?!
直到對方一絲不掛的躺在牀上,眼神嫵媚的瞄向自己時,敖禎才猛然回神,突然有種感覺,如果今晚他真的佔有了唐碧兒,那就是背叛綰卿,而他和綰卿將會徹底變成陌路人。
“皇上……”
唐碧兒等了好半晌卻發現敖禎只是直直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有些心急。
他揮了揮衣袖,不耐煩的嘆口氣,“朕突然想起還有重要的摺子沒看,你先睡吧,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他不能背叛綰卿。
吩咐守在門外的小牛子擺駕回宮,不理會唐碧兒失望的神情,他迫不及待的轉身離去。
這個變化讓小牛子很感意外,不過他仔細一想,便了解,看來他家主子還是放不下對秦姑娘的滿腔愛意。
敖禎心底很惱,沒想到自己貴爲天子,竟會爲了一個女人在意到這種地步,可對方卻毫不領情。
此時外面已經下起了暴雨,伴着轟隆隆的雷聲,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滿是無盡的苦澀晦暗。
當夜,他沒回朝明宮,而是直奔御書房看奏摺。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他批摺子也批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因爲沒有大朝,他不必早早上早朝,便起身回到朝明宮準備小睡片刻。
剛踏進宮門,一個小太監便迎面跪了下來,雙手還捧了一本摺子遞給他。
“這是秦姑娘送來給皇上過目的摺子。”
“綰卿送來的?”
他急忙伸手接過,順手翻看了幾頁,發現裡面寫的是不久前她在朝堂上說過的農業改良初步計劃。
大晟的農業並不算十分發達,特別是在灌溉方面的技術,秦綰卿在摺子裡仔細提到了一些關於水利、農田灌溉的具體方法。
這樣的計劃一旦施行,大晟的農業將會突飛猛進。
“嗯,果然是個不錯的提議。”他看得津津有味,隨即猛然想到了什麼,“這摺子是綰卿什麼時候送來的?”
“回皇上,秦姑娘是昨晚將摺子遞來的。”
“昨晚?”他臉色一冷,“你爲什麼現在才把摺子給朕拿來?”
小太監怯怯擡頭,“皇上昨兒晚上不是去了永福宮臨幸唐美人了嗎?奴才不敢打擾皇上的雅興,便告訴秦姑娘待您回宮後,自會將摺子呈上。”
“你是說,綰卿知道朕昨夜去了永福宮?”他揚高了聲調。
小太監被皇帝突如其來的震怒嚇了一跳,膽顫心驚的點點頭。“是啊,昨天夜裡還下了雨,秦姑娘在朝明宮門口站了好半晌,直到渾身上下都淋溼了才離去。”
聽到這裡,敖禎已然是怒上心頭,擡腿踹了在眼前的小太監一腳,怒吼一聲,“是誰讓你這個奴才隨便多嘴亂說話的?!”
光想像綰卿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雨中被淋溼的情景,他胸口便抑制不住的疼痛起來。
更糟糕的是,一旦她誤解了自己昨天與別的女子有染,從今以後,她真的會緊閉心門,再也不會爲他敞開了。
氣急敗壞的敖禎陰冷的瞪着那個被他嚇傻了的小太監,怒聲道:“小牛子,還不把這多嘴的奴才給朕拖出去掌嘴。”
氣死他了!
敖禎平日對奴才婢女雖然嚴厲,但只要對方沒犯大錯,基本上他是不會暴力對待的,今日他實在是被氣壞了,可憐那小太監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就被小牛子拖起來準備拉向門外。
負手而立的敖禎在聽到身後小太監帶着哭腔的求饒聲後,忍不住回頭對小牛子揮了揮手。
“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打死這不長眼的奴才,也改變不了事實。”他低嘆一聲,“況且……她若知道我隨意罰了別人,一定會更加不開心。”
此時的敖禎,真真切切的嚐到了愛情中那令人無奈的酸甜苦辣滋味。
就算敖禎打從心底不讓秦綰卿搬出皇宮,卻也找不出理由把人留下,到了隔天早朝,他還是當着文武百宮的面,下旨將一幢宅子賞給了她。
在羣臣的眼中,這樣的賞賜是理所當然。
可對秦綰卿來說,卻意味着她與敖禎之間迴歸到單純的君臣關係。
這是自己一直期盼的結果,可一旦成真,心底還是隱隱泛起一陣濃濃的酸楚和失落。
不過敖禎待她不薄,不但賞了宅子,還賞了管家及幾十個家奴幫她打理府邸。
而金珠銀寶因爲一直負責伺候她,這次她搬出了皇宮,兩個小丫頭自然也給了她。
由於她私人的物品並不太多,只收拾了幾個小包袱便走,可等她們入新居時,卻發現宅子和皇宮近得不可思議,只要出了宮門,拐了個彎,便到了秦府,與皇宮只有一牆之隔,
距離之近,不僅讓秦綰卿無言以對。
搬家的事讓衆人忙了一整日,收拾的收拾、打掃的打掃,但這些都不必秦綰卿操勞,哪個丫頭負責洗衣,哪個丫頭負責做飯,管家都已安排得井然有序。
管家名叫李富祥,今年已經五十二歲,身材微腫,眉宇間卻瞧得出精明幹練。
因爲他是敖禎直接派給她的,秦綰卿對這位管家自然是信三分、防七分,畢竟自古以來,凡帝王派到臣子家的奴僕,十有八九都身負奸細之職。
雖然她知道敖禎不會加害於她,伹有些事該謹慎的還是要小心提防。
用過晚膳後,她疲憊的回到新宅的臥室準備休息。
這臥室比起月央宮舒適許多,牀上的被褥柔軟乾淨,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可是躺上牀的秦綰卿卻怎麼也無法安心入睡,只要一閉上眼,敖禎那雙隱約泛着幽藍光芒的眼睛,便會出現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她氣惱的用被子矇住整顆頭,但黑暗中,彷佛可以看到他正幽怨委屈的望着自己。
睡不着的秦綰卿一把掀開被子,惱怒的坐起身抓了抓頭髮。
該幽怨該委屈的那個人,是她好不好!
他的後宮有那麼多美豔如花的妃子供他採摘,而他昨晚還翻了後宮的牌子,去臨幸了那個什麼唐美人,可是她呢?
明明喜歡他,卻害怕一旦感情陷得太深,將來會無法自拔。
二十一世紀的男人,或許還有法律的約束,讓他們不得不遵循一夫一妻制,與一個或相愛、或不愛的女人白頭到老。
在這裡,一個以男人爲天的古老時代,就算她再貌美、再聰明、再受到他的青睞與寵愛,仍無法確保自己是他今生的唯一。
待她紅顏老去、青春不再時,他還會像現在這般整日追逐着她,心裡眼裡都是她嗎?
想到這裡,秦綰卿不由得一怒。
哼!她還未紅顏老去、青春不再,那可惡的敖禎就已經先背叛她。
不,不對!敖禎不算背叛她。
因爲從頭到尾,她根本未給過他任何承諾,沒有承諾,又哪來的背叛?
這一連串的是是非非,想得她幾乎頭痛欲裂,也不知輾轉了多久,最後實在是累極了,迷迷糊糊得快沉入夢鄉時,耳邊似乎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令她心頭一跳。
莫非這宅子裡有鬼?她一向是無神論者,不信世上有鬼。
難不成有賊?
聽見那人腳步聲往牀邊走來,秦綰卿忍不住動了怒。見鬼!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登堂入室,看她不把這該死的小賊就地正法,她就跟他姓!
當那人走近,她突然起身,伸手試圖掐住對方的咽喉。
可她的手臂才伸到一半,卻被對方迅速擒住,反手一帶,整個人被扯進了一句溫暖的懷抱中。
她心下一驚,剛想放聲大叫,對方早一步對她“噓”了一聲。
“綰卿,是朕!”
“皇上?!”驚慌變成了驚喜,整顆心因爲聽到敖禎那令她倍感熟悉又悸動的嗓音後,撲通撲通猛跳個不停。
“朕在牀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着,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朕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