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悽迷。
慕容徹平躺在牀上,呼吸綿長,已進入了睡夢中。
青離側着身子躺在他身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眠,身體的疼痛還是其次,心中的痛卻讓她撕心裂肺。
臉下的枕頭不知被她的淚打溼了多少回,這樣的悲傷痛意,彷彿又回到了國破家亡的那個夜晚,當得知自己一無所有時,痛不欲生的感覺。
從前,每次歡愛過後,他都會緊緊將她摟在懷中,輕柔地吻着她,對她說一些動人的情話。
雖然經過一場激烈的情事後,兩人身上都汗溼了一片,貼在一起黏膩膩的很不舒服,但她卻享受這種親密貼近的感覺,讓她感到甜蜜而幸福。
可是這一次,他發泄完從她身上翻身下來後,便平躺在牀上喘息着平復體內涌動的情潮,而後便喚來宮人伺候他們清洗。
這一夜,僅是帝王的一夜寵幸。
身體的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宣泄,慕容徹很快便進入了睡夢之中。
青離卻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
其實,她已經很累了,昨晚因爲擔心慕容麟,一夜未眠,今天繁瑣的大婚禮儀又令她手忙腳亂,她真的很累很累,可腦中卻清醒無比,怎樣都無法入睡。
她躺在牀上想了一晚上,直到凌晨時,才朦朦朧朧地睡過去。
青離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
翠微一直守在牀邊,聽到動靜,忙撩了簾子,伺候青離漱洗。
“公主……”
翠微看到青離身上被蹂躪的痕跡,頓時眼圈一紅,留下淚來。
她一直都跟在公主身邊伺候,從前公主也經常跟皇上整夜整夜的瞎鬧騰,每日起身時嬌嫩的肌膚上也都會殘留一些歡愛的痕跡,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
尤其是肩膀上那個牙印,已經結了一層血痂。
青離心裡也很難過,但還是安慰道:“翠微,我沒事。還有,以後別再叫我公主了,和她們一樣,都叫我娘娘吧。”
“是。”
翠微忍着淚,服侍了青離梳洗更衣。
青離心情不好,也沒什麼胃口,早膳只吃了半碗珍珠米粥,又吃了兩塊點心,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皇上呢?”
新君大婚,三天之內,不必早朝。
他不在未央宮,想必是回了大明宮了。
翠微眼圈又紅了紅,道:“皇上在御花園舞劍。”
“舞劍?”青離有些驚訝。
慕容徹是戎馬皇帝,馬上得天下,青離與他過過招,知道他武功極高。
但自從他登基後,政務繁忙,每日都要早起上早朝,竟很少有機會晨練,平時最多得空時去軍營巡視一番,偶爾興致高,也會和軍中將士比劃幾招。
如今竟然在御花園舞劍,倒是稀奇得很。
“我去看看他。”青離起身朝外走去。
翠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青離道:“怎麼了?”
“沒什麼。”
青離詢問了宮人,很快便找到了慕容徹舞劍的地方,正在御花園的木槿花林裡。
慕容徹一襲玄色長袍,佇立在一塊巨石上。
忽然,長劍出鞘,雪色銀光如秋水長天,化作銀河星雨,欲往天際飛去。
玄色身影猛的騰空躍起,在半空之中接住秋水長劍。
劍光舞動,剛柔並濟,木槿花林裡平地颳起一陣疾風,樹枝上的闊葉不停的搖擺,呼呼作響,幾朵紫紅的木槿花脫離了樹枝,在虛空之中漫天飛舞。
青離靜靜地看着,幾乎入了迷。
最後,那長劍叮的一聲,釘在底下的巨石上,整個劍身竟是全部釘了進去。
空氣霎時靜止了。
許久,纔想起一陣掌聲,伴隨着女子清脆如黃鸝清啼的笑聲。
“哇!好厲害!”
朵拉滿臉崇拜,豔麗的嘴角笑容嫵媚,碧眸一轉,眼中便是波光瀲灩。
慕容徹從巨石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朵拉麪前。
朵拉歡笑着,絕豔的臉上暈出一片醉人的嫣紅,她忙從懷中抽出一塊絲帕,踮起腳去爲他擦拭額頭的汗珠。
可她的腳踝受了傷,剛一動作,便是一陣疼痛。
身子一歪,便軟軟地依在了慕容徹懷中。
慕容徹低嘆一聲,道:“跟你說了,你腳傷未愈,不宜出門,你不聽,非要看朕舞劍,這下恐怕又受傷了,萬一傷到了筋骨,還不知多久才能痊癒。”
說完,就橫抱起朵拉,大步朝惠春閣走去。
旁邊佇立的青離,彷彿佈景板一般,徹底被人遺忘。
翠微看着慕容徹離去的背影,眼中又涌起淚花,委屈道:“皇上這麼快就結了新歡,他難道忘記對公主說過的那些誓言了嗎?怎麼能這麼薄情寡義!”
青離沒有說話,靜靜凝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她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往回走。
翠微跟在她身後,猶自傷心地抹淚。
回到未央宮後,青離便喚人去大明宮宣夕月姑姑前來。
“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夕月恭敬地行了大禮。
“姑姑免禮。”青離虛扶了夕月一把,道,“姑姑,昨晚皇上出了未央宮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夕月道:“皇上趕到時,安王殿下已被周圍的侍衛拖了起來,按在一旁,朵拉姑娘腳崴了,皇上過去扶了一把,見她不能走路,便把她抱回了惠春閣。今早,皇上已下了聖旨,罰安王殿下禁足一月。”
“只是這樣嗎?”青離疲倦地閉了閉眼,“可我總覺得一定出了什麼事,否則,他怎麼會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夕月猶豫了半晌,才道:“皇上其他方面都很正常,除了對皇后娘娘……”
只有對她變了嗎?
難道他是真的被朵拉的美貌所迷惑,對她變了心?
不,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青離在心中否定了這個猜測,又是一陣煩躁,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讓慕容徹產生如此之大的變化?
青離悶在未央宮想了一天,傍晚的時候,去了驍騎營。
楊晉剛剛巡營回來,脫下甲冑,換上了一件青色長袍,忽然見到青離,十分驚訝。
“楊晉,我有事要問你。”青離開門見山道。
“皇后娘娘請問,末將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楊晉恭敬道。
青離皺了皺眉,忍不住道:“你我相識一場,你一定要這樣和我說話嗎?”
楊晉愣了愣。
片刻,他恢復了閒散的笑容,道:“那好,你有什麼話要問我?”
“皇上他……”青離哽咽一聲,忍不住紅了眼眶,“皇上他自從昨晚出去一趟,見過朵拉之後,就變得很奇怪。你是驍騎營統領,昨晚的宮宴安全是由你負責的,你有沒有發現什麼蹊蹺?”
楊晉搖搖頭。
青離頓時失望地垂下眼眸,悲傷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一夕之間,他會忽然變成這樣……”
楊晉看着她臉上的淚水,心中一陣悶痛,他看着她,靜靜地道:“南疆進獻的這個女子實在太美貌,也許,他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呢?你應該知道,男人都是很膚淺的動物,沒幾個人能抵抗住美色的誘惑。”
青離卻堅決地搖頭,道:“不,不會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楊晉沒有說話。
宮裡的消息向來傳得很快,皇上大婚之夜,丟下了皇后,在惠春閣陪南疆進獻的美人陪到三更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惠春閣,甚至還破天荒地舞劍給那個南疆美人看。
宮人們都在傳,皇后剛進宮就失寵了。
楊晉一直暗暗爲她擔憂,又想起她再也無法生育之事,心中更是難受。一個失寵又無法生育的皇后,又怎麼能在後宮生存下去?
他隱忍許久,終於鼓起勇氣,道:“青離,如果我願意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遠走高飛,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青離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楊晉。
“我們可以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尋找世外桃源隱居,過着平淡卻安寧的生活。你放心,我……”楊晉誠懇地看着她,“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
“你,你爲什麼……?”
青離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是新科狀元,新上任的驍騎營統領,將來有着大好前途,他終於能拋開世人鄙夷的目光,放出萬丈光芒,爲何此時,卻要說放棄一切,帶她離開這裡?
“我,我其實很早之前就喜歡你了……”
楊晉結結巴巴地說完這段話,臉漲得通紅,甚至不敢擡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