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表情誼

“你看,月白色的衣衫高貴大氣,上面銀白色的暗紋是找了最好的繡娘,花費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繡出來的精品,很襯你的,也符合你現在的身份。”顓孫肅行的手掌撫過面料,滿心是對自己眼光的崇拜,“你快換上看看是否合身,我按着你身材估計的。”

杭豫左走過去,侍女圍上來幫他更衣。

顓孫肅行不停的轉來轉去,吩咐侍女將褶皺的地方撫平,不時還出手理了理腰帶,“豫左,你喜歡這件衣服嗎?穿着舒服嗎?如果覺着不好,我明天叫成衣坊再送幾套衣服來給你選,直到你滿意爲止。”

杭豫左低頭看了看嶄新的衣衫,不知名的情緒從眼中一閃而過。

“很喜歡,殿下費心了。”

顓孫肅行看着映在銅鏡中的人影,感嘆萬分,“你都不笑一笑,我覺得你接受的似乎很勉強?”

杭豫左沉默了一小會兒,最後露出溫和的笑容,“沒有。”

顓孫肅行鬆口氣,“我們差不多可以算作一家人了,不必和我見外。外面怎麼樣,我沒那麼大的權利管,但是皇太叔府這一方天地,我還是有權做主的,豫左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儘管和我說,吩咐下人們去做,不要只拿自己當個教書先生看待了。”

杭豫左微微側過頭,輕笑道:“殿下真的不生氣了?”

“哈哈……”顓孫肅行爽朗的大笑,心想大家都是逢場作戲,少問點問題不會死,到時候由這些侍女們傳到某人的耳朵裡,造成的效果大約是成爲笑料。不過既然問了,他也得答了才行,“豫左斯文風流,頗得我心。縱然此事驚世駭俗,但我終究只有小小的一個願望,就是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他這話回答的依然模棱兩可——得他的心,是愛情的心,還是單純欣賞的心?他沒說。後面一句是個騙局,可以直接忽略過去,而且他也沒說要和誰開開心心過日子。

杭豫左說道:“在下早前聽聞過殿下乃是重情重義之人,來到皇太叔府後,方知果真如此。”

顓孫肅行默默的深呼吸一口,主動握住杭豫左的手,故作不好意思狀,“謬讚,謬讚了。”

這時,狗蛋灰頭土臉的跑進來,多看幾眼兩人相握的手,接着哭喪着臉叫道:“殿下,您怎麼把新養的兩條大狼狗放到西偏門去了!好些人被狗嚇着了,抱着禮物就跑,再也不敢上門了。”

“嘿喲,還有這事兒?”顓孫肅行轉身在圈椅坐下,慢條斯理的喝口茶,“本王想在哪兒養狗就在哪兒養,他們送不進禮物,說明和咱們皇太叔府沒緣分。怎麼,你可惜着沒貪到點便宜?”

狗蛋貓着腰,訕笑道:“小人哪裡敢做這種事?不過,要不要把人都請到東偏門去?”

“嘖嘖,”顓孫肅行咂嘴,正兒八經的看着狗蛋,“你這不是丟本王的臉麼?上趕着伸手和人要禮呢?這幫子人愛來不來,本王不稀罕幾樣破東西。對了,你去東偏門看看禮物收的如何了,拿來給本王瞧瞧。”

狗蛋覺得皇太叔說的有禮,不管如何臉面不能丟了。

想通了,事也好辦了,他轉身跑回去扒拉送來的賀禮。

顓孫肅行面帶得體的微笑,讓收拾好衣服的侍女出去候着,這纔對杭豫左說道:“豫左啊,有件事呢,和你商量一下。”他搓着手,滿意於自己對“姦夫”的態度越來越平和了,“你我身份不同了,所以呢你看這樣啊……”他嘰嘰喳喳一通說,道出十五那日的安排。

杭豫左聽完後,在顓孫肅行的期待中展顏一笑,“聽從殿下的安排。”

“感情好。”顓孫肅行拍掌,這唱戲的日子裡要什麼都順順當當的纔開心呢。

狗蛋一隻手抱着全部賀禮,狗腿樣的竄進門裡來,妥妥當當的擺放在桌子上,方便皇太叔查看,“殿下,東西全都在這了。小的給您看過了,最值錢的莫屬這幅前朝大書畫家的真跡,您看看。”

“你這傢伙,盡知道錢,俗氣。”顓孫肅行不放過任何打擊狗蛋的機會,接着稍稍擼起袖子,一樣一樣的仔細翻閱桌上的字畫書籍。寧靜美好的陽光落得他滿身,單單側頭捧書的姿勢,竟也有帝王般的威儀。

狗蛋偷偷的和杭豫左對視一眼。

“這幫人在這點上倒有些心得。”顓孫肅行合上手裡的書,轉頭說道:“豫左,這些都送給你了。”

大出狗蛋的意料,杭豫左笑道:“明明都是祝賀敏筠縣主晉爲郡主的賀禮,我怎好意思收呢?”

“誒,”顓孫肅行認真的說:“敏筠年紀小,書上的字能不能認得一成還是個問題。好東西豈能暴殄天物了呢?不如送給最爲需要的人。而你,教授敏筠讀書,對她來說比禮物更爲美好。”

杭豫左便不再和他客氣,道聲謝。

狗蛋默默的瞄着兩人“郎情夫意兩相知”的樣兒,心裡忽地不是滋味。

很快,十五到了,又是一片歡快的氣氛中,敏筠有了新的封號,“桐吉郡主”。顓孫肅行對這個封號的選擇表示了極大的滿意——鳳棲梧桐、平安吉祥,真配得上他寶貝女兒。

隨後一架馬車等候在皇太叔府門前,顓孫肅行牽着敏筠的手跨過門檻,但他沒有繼續向前走去,而是等了等,等到杭豫左與他並肩之時,相視而笑,他自然而然的牽起杭豫左的手,這不夠,還得是十指相扣。

這副天造地設一般樣的畫面落在湊熱鬧的百姓眼中,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頓時蔓延開來。

走到馬車前,杭豫左萬分體貼的扶着顓孫肅行踏上車轅,那般小心謹慎的模樣,目光彷彿化作了牛皮糖,死命的蘸在顓孫肅行的身上,兩手一併舉起託着,彷彿面對的是一樣絕世珍寶。

之後,兩大一小站在車轅上向周圍的百姓揮手致意,在衆人眼中他們像極了一家三口,和諧的突破了兩人都是男人的問題。

其實有些問題,悶在腦子裡想的時候,覺得真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接受的理由,可真真實實的發生在眼前了,卻覺得世間原來如此美好,一切藉口和解釋都可以化爲風,隨它去吧,誰在意?

進了車廂裡,簾子一放下來,顓孫肅行覺得喉頭發乾,輕輕的咳嗽兩聲,緩解剛纔那一番戲做下來的尷尬。敏筠和杭豫左沒搭理他,坐在另一邊拿着一本畫冊低聲說笑。

馬車向皇宮前進,走的是大路,而且前一天由專門的人清掃過,馬車並不顛簸,皇上把這份人情也做足了,怎叫人不讚他一聲仁義之君呢?

雖然車廂寬敞,但顓孫肅行覺得悶,於是掀開簾子往外瞧。

一個人,無緣無故的盤腿坐在街邊二層小樓的屋頂上,笑意淺淺的,挺好看,可這麼樣的舉動,在顓孫肅行看來,像是有瘋症。

緊接着,他覺察到一絲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