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軒逸,你這是在自我毀滅。";
薛軒逸不屑的回道:";蘇馬力,你更是。";
簡短的對話之後,他們對峙着不再說話,薛軒逸壓低眉頭,不耐的看向他,說:";我們可以走了麼。";
蘇馬力騰出沒拿柺杖的手,輕輕往身前一伸:";請便。";
薛軒逸像打了勝仗似的彎起嘴角,攬住我的肩頭,帶着我從容不迫的走了出去。
我錯愕的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蘇馬力爲什麼會這麼容易的就讓我們走?即便我現在已經入了顏家的門,但以他的智商,應該不難猜出我真正的處境纔對。
還是因爲,薛軒逸?
我不知道身後的蘇馬力他們有沒有在看着我們,但是我也不敢回頭看。我仰頭,看向薛軒逸,他微笑着揉了揉我的頭頂,領我下了樓。他並沒有自顧自的走在前面,然後留給我一個背影,而是和我並排走,一直維持着身體上的接觸,儘可能的給我安全感。
我牽着他的手出了一層的冷汗,然後我突然停下了步子,看着他的眼睛。
薛軒逸不解的看着我道:";晶晶你愣着幹嘛?走啊。";
即便是現場揭穿了我的謊言,他也沒有過問分毫,還救我於水火。想到這裡,我內心充滿了對他的愧疚,鼓起勇氣對他說:";薛軒逸,我……對不起。";
";嗯?";
";對不起,我,我騙了你,我沒有和我顏雄他們回去,我……";
";你當我瞎啊?";他的語氣忽的冷硬了下來,我低着頭,頭頂卻忽然傳來了他的輕笑聲:";我一直在等你,怎麼會看不到你上了誰的車。我給你打了電話,聽了你的語氣,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害怕你出什麼意外,就一直跟在你們的車後面。";
我聽的慌神,他一手掌握住我的腦袋,嘴巴貼在我的耳邊,說:";靈與肉都結合了,怎麼能連這點默契都沒有,傻瓜。";
我的心裡突然變得酸痠麻麻,像是薛軒逸手上的薄繭在撩撥似的,這多少減輕了我方纔的害怕與恐懼,震驚與駭然。
我坐上了薛軒逸的車,他一個字都沒有過問我剛剛爲什麼要騙他,我的目的以及任何多餘的話,只是說他要帶我去他的秘密基地。
他帶我去了他以前住的城區,這裡很陌生我不曾來過,應該是很久以前他和他爸住的地方吧。只見破舊的筒子樓裡,零星的亮着幾點燈火,在夜幕的包裹下顯得各位神秘。車子開不進去,他就把它停在外面,帶我走進了狹窄的樓層間,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樓間距只能勉強通過三四個並排走的人,我們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擡起頭,突出的窗戶架上,都鋪滿了衣服,像是白色的旗子在招搖,告訴我,投降吧,投降吧,向這個強大又無情的世界,投降吧,不要掙扎,永遠不要掙扎,像我們這樣的人,過一天算一天,不低頭,不看臉,就算作精彩。
空氣裡很潮溼,彷彿整個深圳的溼氣都聚集在了這裡,呼吸裡都似乎帶着青苔的味道,一如埋藏在這裡那些發黴的記憶。薛軒逸和我牽着的手掌間,更是潮溼的快要往下滴水,我忘記了這是否是我第一次,和他如同情侶般的牽手招搖過市,可這一次,我的內心真的很幸福。
破舊的牆壁上,是青苔,是黴斑,是許久的歲月沉澱在這裡的痕跡。他帶着我穿過巷子的末尾,又繞了幾個彎,若不是在這裡住了很久,以他的記性是肯定不會記住如此複雜的路的吧?那裡是一片草地,很小一塊,周邊是斷壁殘垣。這是這邊無數的鋼筋混泥土裡面,唯一的一點綠色。這是個繁忙的城市,繁忙的沒有人願意休息,或許要不了多久,那些不願意休息的人們也會讓這裡被樓層佔據。
或許是氣氛太過尷尬,薛軒逸不懷好意的開口提醒我:";周晶我跟你說,你現在可要小心一些,這草地下有沼澤,人要是一腳踩到就玩命的往裡面掉,跟他嗎動畫片裡似的。你要是陷下去了,我就可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本來剛哭過,現在又特別的緊錢,不知道他帶我來這裡幹嘛。他這話一說完,我就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順帶着擦汗,然後沒好氣的對他說:";你現在就可以走。";
薛軒逸被我一巴掌打的跳了起來,連忙叫道:";幹嘛?幹嘛!你個小姑娘小心我告你非禮!話說你在我屁股上擦手汗不要緊,不過你應該伸進去,因爲哥哥的內褲是ck的,大品牌內褲就是好,純棉的,可吸汗了。";
";你是地攤上買的ok的吧!";我被他逗的樂了,臉上終於漾開了波紋,也跟着他胡扯了起來。跟薛軒逸在一起別的沒學上,除了感染了他的火氣,貧嘴的功夫我也是日漸見長。
這裡算是這座城市裡少有的不繁華地區,所以整個靜悄悄的。他隨意的把西裝鋪在地上,指了指讓我坐。然後自己絲毫不拘小節的坐在土塊上,靠在土牆上說:";小時候,我總一個人來這裡,這裡裝了我很多的心事。現在我想把它分享給你,因爲現在你,就是我的心事。";
夜風,徐徐的吹過,我能聽到它低低呢喃的聲音。
我們的十指穿插在一起,我靠在他的肩頭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淡淡的,很好聞,我甚至偷偷覺得,這味道,只有我能嗅的到。
我和薛軒逸默契的沒有說話,他什麼也沒有問。
我很少向一個人袒露心事,或者說,從小到大,我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過自己的心事,即便是凌風,我們互相保護,互相關愛,卻從來沒有談過心。
我的心事,大部分是不愉快的,令人有負擔的,所以我不想說,即便是說了,也只不過是自己給自己加深印象而已。因爲這樣,所以我從來不說,並且給自己的心上了一把沒有鑰匙的鎖。
秘密在我這裡,真的會成爲永遠的秘密。
可他,是薛軒逸啊,那個讓我感到心貼心,臉貼臉的那個人,彷彿一伸手,就能摘下他的一滴血似的,我還有什麼不可以和他說的呢?
然後我握緊了他的手,心裡面抖了抖之後,終於還是選擇告訴了他:";凌風他……殺了凌老師……";
薛軒逸依然沒有說話,只是他的眼神變化了,眼眶擴大了一圈,像是不敢相信那樣。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殺了凌老師,在趙優面前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還感謝趙優照顧他,但是趙優剛剛出去幾分鐘,他就親手,在我面前扼死了他。軒逸,他真的明明沒有恨凌老師到這種地步,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我把剛剛發生的一切,以及自己的疑惑,都如實的告訴了薛軒逸。
薛軒逸第一次沒有趁機挖苦凌風,而是嘆了一口氣,說:";或許,他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我沒有說話,他轉而問我:";你還恨那個人麼,就是那個凌什麼的。";
";恨。";我說着,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我恨凌老師,所以他死了,我該開心纔對啊。可是爲什麼我現在不僅不開心,心裡面還那麼的沉重呢。
目睹一個兒子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的全過程,怎麼能不沉重?就好像是看到凌風,在親手毀滅自己,那我是在爲凌風擔心嗎。
薛軒逸攬住了我的肩膀,看向遠處,說:";其實我挺佩服他的,緊緊佩服而已,人有時候,要狠下那個心,真不容易。";
是的,真不容易,薛軒逸又何嘗不像我一樣都是一個心軟之人,像蘇馬力,像趙優那樣狠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又能有幾個?
每個人的心都是柔軟而赤紅的,但是社會逼迫着我們不得不堅硬。可是即便堅硬了,堅硬的只是外殼,內裡,還是軟的,我一直堅信每一個人在內心深處,都有着柔軟的地方。
我只是想着,我們不去害人,但別人也別想害我們。當然,願望,僅此而已。
薛軒逸神秘兮兮的對我說:";我在這土牆上刻了字,你要不找找看,我看你眼神好不好用。";
我嗯了一聲,低頭去找,結果找着找着,就在我最專心致志的時候,薛軒逸的吻卻忽然落在了我的臉頰上。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抓起我的手,說:";長這麼大的眼睛幹什麼吃的,在這裡呢。";
他把手指向了他刻的字,我看到破舊的土牆上,被他用樹枝劃出了兩個字,一個周,一個薛,兩個字本身就已經寫的歪歪扭扭的了,中間還畫了一個又土又醜的一箭穿心。
我盯着那個印記,忽的笑了,真的是要多幼稚有多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