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中,她居然忘記了自己的手腕上還有重傷,這一撐牀榻時的着力點又正好落在了手腕上,因而奇痛徹骨,令她忍不住渾身一軟,哀呼一聲摔跌了回去,低低地呻吟起來。
你看到她痛得額頭冒汗、臉色慘白的樣子,上官絡雲腳底下居然不由自主地猛然跨上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扶住她的身子。可是緊接着,他又想起兩人如今的身份已經不容許他隨意碰觸藺沫媚,因此不得不硬生生頓住了腳步,並且袍袖一拂將自己的雙手攏在了背後,口中掩飾一般冷笑了一聲說道:“知道身上有傷便不該亂動!你怕些什麼?!又躲些什麼?!難道還怕本王趁你昏迷的時候動手腳嗎?這你放心,本王雖然稱不上什麼仁人君子,但從不做趁人之危的卑鄙之事!”
聽到這番話,藺沫媚原本輕顫不止的嬌軀不由微微一僵,接着苦笑一聲說道:“是,這一點沫媚知道。會做卑鄙無恥之事的,永遠是沫媚,而不會是雲王”
“你哼!”這句話裡蘊含着那麼濃重的悲哀和無奈,居然讓上官絡雲都忍不住心神一震,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只得冷哼一聲狠狠地扭過了頭,偷偷調整着其實已經有些紊亂的呼吸。
“怎麼,難道我還說錯了嗎?當日爲了逼問出九鳳晶杯的下落,你對我用了多少卑鄙無恥的手段?用盡酷刑折辱於我,強逼我服下劇毒也就算了,最可恨的是,你不該利用我的感情!單從這一點來說,藺沫媚,你就是卑鄙,就是無恥,就是不可原諒!”
上官絡雲的雙手驟然握緊,一股逼人的寒冷氣息便立即自他的周身散發開來,帶着強烈的、不可消解的恨意。
此時,藺沫媚到底還是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撐着牀榻,慢慢坐了起來,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被固定好的傷處,低聲問道:“這是”
太醫已經幫你看過,上官絡雲的語氣依然冰冷,似乎從再一次見到藺沫媚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從來沒有改變過,始終冷得令人絕望,你的腕骨有裂傷,所以如果你不想讓這隻手廢掉的話,最好不要亂動。
裂傷?藺沫媚微微一怔,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後蹙起眉頭回想了一下方纔的事情,這才苦笑一聲說了下去,“其實雲王不必對我防範得如此之緊的,除了曾經對你不起之外,我從未想過傷害月水國的任何一個人。而且如今你想要守護的,我必傾盡全力保他們無恙,除非我死。”
“你你既有此心,當初爲何對我無情?!”藺沫媚的話彷彿一把利刃,在上官絡雲辛苦維持的僞裝上狠狠地劈開了一道長長的裂口,內心所有被刻意壓制的真性情終於控制不住地流*出來,藺沫媚,我真不敢相信當初你對我的一片深情,居然全都是假的!你你的演技好高啊!居然騙過了所有的人,包括日日與你耳鬢廝磨的我!你嗯
心底所有的控訴尚未完全發泄出來,上官絡雲便突然感到心口那股熟悉的、灼熱的劇痛再度席捲而來,讓毫無防備的他痛得一個踉蹌,然後手捂心口呻吟了一聲,繼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此刻並不是劇毒發作的時候,之所以會覺得心口灼痛,只不過是因爲剛纔情緒太過激動所致,只需寧心靜氣,平復一下激動的情緒,那股灼痛應該很快就會消退下去。
身爲上官絡雲這痛苦折磨的製造者,藺沫媚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因此雖然看到了上官絡雲的狀況,她卻並未表現得如何驚慌失措,只是靜靜地坐在牀上看着他,同樣一語不發此時此刻,她說什麼都是多餘,反而會惹得上官絡雲情緒更加激動而已。
果然,片刻之後,心口的灼痛便消退了下去,只是這樣的折磨讓上官絡雲消耗了不少的體力,他有些疲憊地慢慢在窗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剛纔的沖天怒意也早已消失無蹤,並且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了一句似乎不着邊際的話:“國君對你很好吧?聽他們說國君日日都陪在你身邊”
日日都陪在我身邊是不錯,只不過我們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軟語溫香,你儂我儂,而是在爲你配製解藥。
藺沫媚輕聲一嘆,搖頭說道:“他人待我千般好,不及某人給我一個微笑的眼神。”
你上官絡雲猛然回頭,咬牙冷笑,“莫要再用這樣的話哄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若真對我有情,當初就不會負我!”
“我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藺沫媚慘然一笑,不再開口。
可是她不開口,上官絡雲反而不肯放鬆,上身微微前傾逼問了一句:“說呀!是不是?!”
是或不是,還有意義嗎?藺沫媚扭頭,躲開了上官絡雲的逼問,“反正在雲王心中,已經認定了藺沫媚是個卑鄙無恥、忘情負義的小人,那麼我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無話可說!上官絡雲不停地冷笑着,彷彿是爲了掩飾什麼,“藺沫媚,你你”
眼見他的情緒又要開始失控,藺沫媚的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擔憂和焦急的神色,爲免他繼續受刺激,她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妾身已無大礙,請雲王殿下回去休息吧!”
“本王要怎麼做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藺沫媚的絕情冷淡令上官絡雲也在瞬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狠厲,傷人的話更是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況且你以爲本王願意留在這裡看你這副令人噁心的嘴臉嗎?!若不是國君命本王在此看護,本王根本一刻都不願意多待!”
令人噁心的嘴臉?原來我在你心裡,已經變得如此不堪了嗎?看來我的選擇是對的,待你劇毒可解之日,便是我魂歸地府之時。到那個時候,你就再也不必看到我這副讓你噁心的嘴臉了。
微微垂下了眼瞼,一滴晶瑩圓潤的淚珠兒卻突然落在了藺沫媚白皙如玉的手背上,緊跟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自從國亡被俘之後,她似乎是第一次在上官絡雲面前流下眼淚,不爲別的,只爲他那句令人噁心的嘴臉。
其實從決定答應父皇的要求那一天起,她就已經做好了承受上官絡雲任何報復手段的準備,哪怕是任他滅掉鏡河國,將自己帶回月水國百般折磨都無所謂。可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根本連上官絡雲一句這樣絕情的話都受不起
隔着面紗,藺沫媚不知道其實她這默默垂淚的樣子早已落入了上官絡雲的眼中,當他的目光被藺沫媚手背上的淚珠吸引住時,他也才知道原來在他的心裡,始終不曾真正將藺沫媚當成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他始終都有一個奢望,那就是過去的一切其實都是一場夢,藺沫媚,從來沒有改變過,依然是當初那個柔情似水、靈氣逼人、尊貴無比的三公主
這彼此深愛、卻又互相折磨的兩個人,究竟什麼時候纔可以拋開一切的誤會,彼此坦誠相對,相守終生呢?今生今世,他們可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或許,會有那個時候吧。
國君駕到
沉寂之中,上官席風終於回到了玉簫宮。上官絡雲回過神來,剛要跪拜見禮,已被上官席風揮手阻止:“不必多禮,雲王,凝妃怎麼樣了?”
“回國君:凝妃娘娘的傷已無大礙,太醫說只需小心靜養即可。”當着上官席風的面,上官絡雲始終無法以最自然的狀態用凝妃娘娘這四個字來稱呼藺沫媚,因爲他跟藺沫媚之間的恩怨糾葛,上官席風幾乎一清二楚。昔日傾心相戀的愛人突然變成了自己的皇嫂,這身份上的突然轉變,縱使冷酷睿智如上官絡雲,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地接受。
嗯。彷彿沒有看出上官絡雲的不自然,上官席風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坐到牀邊親暱地握住了藺沫媚沒有受傷的手,柔聲問道:“凝妃,覺得如何?痛得厲害嗎?”
好溫柔的語氣,便是對自己最心愛的女子說話時,也不過如此了吧?看來大哥對藺沫媚的確是怪不得之前大哥無論如何不肯立後立妃,枉自己還以爲他是爲了那個女人呢!原來是爲了藺沫媚嗎?
何況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爲大哥之所以選藺沫媚爲妃,只是爲了折磨他,報復他,故意令他痛苦,以宣泄他心中對自己的恨意而已。沒想到現在看起來其實不是,大哥對藺沫媚已經日久生情,真心喜歡上她了嗎?
如此甚好。至少他們兄弟兩個之中,可以有一個能夠得到一生的幸福,不會被一段早已絕望的感情折磨一輩子了。雖然自己這一生註定要孤獨終老,再也不可能遇到令自己心儀的女子,但是至少大哥可以從對那個女人無望的感情中解脫出來,重獲新生了。若能如此,自己死亦無憾。
上官絡雲苦澀地想着,耳邊已經聽到藺沫媚同樣溫柔地答道:“多謝國君,妾身已經不痛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雲王已經在此守候多時,想必累得很了,國君還是請他回去休息吧,免得”
免得他體內的劇毒再度發作起來。這後半句話藺沫媚並未說出口,但是她知道上官席風一定懂得。果然,上官席風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因而也就不再對上官絡雲多做爲難,轉頭吩咐道:“凝妃說的是,折騰了這大半夜,雲王想必是累壞了。眼看天也快要亮了,快回去睡一覺吧,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