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來清雅居做什麼?”竺卿宛籠在遮雲蔽月的黑暗中,看着一路跟着她走到清雅居的傅薄雲。
傅薄雲撇了撇嘴,眨着眼道:“晚上沒地方去了,求姐收留。”
看着一路裝傻賣萌的傅薄雲,竺卿宛母愛氾濫,原本傅薄雲就比她小,這般玉花似玉的小弟弟總是讓人憐惜的。即便她嘴裡說了無數遍賣萌可恥,心裡開始軟了起來。
“我壓也被你壓了了,睡也被你睡了,你總不至於這樣就要拋棄我吧?”傅薄雲一臉怨婦樣地盯着竺卿宛。
竺卿宛頓覺自己真是個禽獸,怎麼就把這般清純天真的小弟弟給壓了呢,一擡腳,將他踹了進去,沒好氣道:“自己開房!”
傅薄雲躊躇了會,晃盪進清雅居,進房前伸出腦袋:“姐,幫人幫到底,明天你陪我去浮生園唄?”
竺卿宛思忖着自己也沒啥事,便答應了。
**
一早,竺卿宛等在清雅居門口,牽了自己的馬,等傅薄雲出來。
竺卿宛向來是個行動派,說做便做,絕不拖拉,偏巧這個剛收的小弟磨磨蹭蹭,等得竺卿宛焦躁。
傅薄雲前腳剛邁出清雅居大門,就被竺卿宛一把拎到馬上。
他一怔,坐在馬後大喊:“你要幹嘛,放我下來!”
“綁架!”
一路上傅薄雲出奇的安靜,唯獨伸了一隻手在那指點左右。竺卿宛多次回頭,生怕把這個小弟丟在地上。
“籲”!
飛奔過山路十八彎,竺卿宛掣住馬,停在浮生園大門口。
傅薄雲面朝莊園秋風回雁還未吟他那牛逼的詩句就開始狂吐不已。
竺卿宛思索了會,猛然間撫着肚子大笑:“你暈馬!”
傅薄雲哀怨地瞅了一眼竺卿宛,跑到邊上吐了個翻江倒海。
竺卿宛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惆悵,拍了拍他的背,扶起他,低聲問道:“撐得住麼?撐不住就說,我就可以走了!”
“……”
傅薄雲拿出錦帕擦拭了脣角,恨自己找人幫忙前未擦亮眼睛,找了個時時刻刻準備跑路的傲嬌女。
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服,順了順長髮,今日竺卿宛換了女裝,傅薄雲立於竺卿宛面前,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做了個請的手勢。
竺卿宛看着笑裡藏刀的小弟,心道這傢伙有紳士的潛質,假以時日必成名門閨秀傾慕的男神。
莊園外的守衛見時傅薄雲,便應了上來,接過竺卿宛的馬,請二人進了浮生園。
“乖弟弟,你還沒告訴你姐我來這裡幹嘛?”
莊園內奇花異草鵝卵石鋪地。外面停了不少名駒良馬,看來裡面人不少,卻出奇的安靜。每棟房子形狀奇異,隔音效果優良,無任何雜音從內傳出。
偶爾經過的丫鬟下人捧着精緻的水果點心從去各個跨院,下人們皆頗有禮儀,面色清秀,步履輕盈,看來都是練家子。
“姐,浮生園是火炎焱燚最奢華的地方,只有名門望族纔可進入,來得都是在大翼國頗有臉面的人。”
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竺卿宛疑惑道:“你帶我來這幹嘛?我可是沒臉沒名膽小如鼠的,惹不起這羣牛逼的大神。”
“我看你非等閒女子,等下有人纏着我你幫我解決嘛,好不好,姐。”
“……”
竺卿宛隨着傅薄雲一路進去,進了一幢煙霧繚繞的小樓。樓裡各種精緻的桌面上放着骰子和牌九,一羣衣着華麗的男女圍着賭桌下注。
玩大小是個極考耳裡的活,那些一個個看起來身手不凡的人聚精會神地聽着骰子停下的聲音。桌面上押了堆積如山的銀票和金條。
“大!大!”
“小!小!”
“六個六,大!收錢!”
“三公子也是來這玩的嗎?”有人笑眯眯地迎了過來,畢竟是火炎焱燚境內,浮世園中的人似乎對傅薄雲都留了幾分薄面,正在玩大小的人唰地讓出一條道。
“姐,我贏他點錢怎麼樣?”傅薄雲附在竺卿宛耳邊悄悄問道。
竺卿宛倒是從來沒經過賭場,瞬間興趣暴漲,搗蒜泥似的點頭。
“比小!”傅薄雲拿出一疊銀票甩在桌上,朝那邊莊家一笑。
旁邊的人紛紛買注,竺卿宛在一旁抱胸看着。
傅薄雲與莊家一同搖骰子,竺卿宛皺眉,一手搭在了桌子上。所謂賭博,大抵除了靠運氣還得靠內力,能建起這麼一座奢侈專供享樂的莊園,其裡面的人也不會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十二粒骰子在盒子中來回翻滾,是兩邊的人在拼內力。
“轟”!
盒子裡傳來一陣悶悶的響聲,兩邊人同時收手。傅薄雲攤了攤手,賭場規矩,做莊的先開。
莊家咧嘴大笑,揭開蓋子,六顆骰子疊羅漢似的疊在一起,最上頭的骰子是紅心向上,一點!
衆人倒吸一口氣。
傅薄雲微微一笑,緩緩揭開盒子,只見六顆骰子好好的平攤在桌面上,卻已被磨得光滑,零點!
傅薄雲挑了挑眉,攬過桌上的銀票,道:“不好意思,在下便收走了。”
說罷拉了竺卿宛便要離開。
“慢着!”樓上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衆人向上看去,卻見一個大朵海棠綻開在青色綾羅長紗的女子迤邐而下,二十來歲的樣子。
“傅公子既然賞臉來了浮生園,怎麼不讓人通知秋棠了。既然來了,定要好好玩一場!換骰子,我與傅三公子來!”
“好”!
衆人起鬨。
竺卿宛冷眼看着秋棠,突然覺得與賭場老闆這麼漂亮着實能帶動生意,又覺自己想多了,便靜下心來看他們玩骰子。
秋棠一手拿過盒子,擡眼看了一眼,似乎這才發現傅薄雲旁邊的竺卿宛,突然埋怨道:“怎麼浮生園最近改了規矩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了嗎?”
竺卿宛看着在錦衣華服中如此樸素的自己,冷汗泠泠。倒也是,看着沒那麼上檔次,難免讓人誤會自己是偷溜進來的。
幾個打手模樣的大漢聽聞便直徑過來,傅薄雲一手攔住,道:“我的人秋棠姑娘也要趕?”
“你的人?”秋棠略有遲疑,守在空中頓了頓,“你的什麼人?”
“無非就男人女人。”傅薄雲笑笑。
竺卿宛差點一口口水噴了出來,瞪了傅薄雲一眼,傅薄雲調皮地笑笑,眼神裡盡是“懺悔”。
“既然如此,秋棠便與這位姑娘玩一局。”秋棠伸手遞了一支盒子過來。
竺卿宛一愣,望向傅薄雲,她壓根不會這玩意。
傅薄雲接過盒子,塞到竺卿宛手裡,臉一偏,示意竺卿宛儘管去。
竺卿宛捧着盒子,靠近桌邊,放於桌上,對着那女子盡展笑顏。
“成天比大小甚是無趣,不如我們來點新玩意。”秋棠數了數手中的骰子,從空中拋過五顆給竺卿宛,“拔毛!”
竺卿宛手臂一揚,撩過空中的骰子,置於盒內,迷茫地看着傅薄雲。拔什麼毛,雞毛鴨毛狗毛還是人毛?
傅薄雲奸詐一笑,悄悄道:“你且隨她玩,怎麼玩都成!”
“輸了怎麼辦?”
傅薄雲眼神炯炯,豎了大拇指,一臉得意忘形自我陶醉的欠扁之樣,竺卿宛看得直咬牙,索性重重將盒子敲在桌面,大喝一聲:“來吧!”
秋棠勾了勾脣角,對於竺卿宛,她不屑一顧,無非是拿來做個笑話而已,將盒子罩在骰子之上,拿着盒子搖了搖。
竺卿宛不會玩,但會依樣畫葫蘆,正琢磨着該把盒子放在哪,回頭一瞧,哪裡還有傅薄雲的人影,當下心裡癢癢的意圖揍他一頓。無奈人太多,不好發飆,便只能惡狠狠地瞪着看好戲的圍觀羣衆。
兩人相互用手遮住盒子打開蓋子瞄了一眼自己的骰子。
“姑娘是客人,便你先喊數吧!”秋棠這個做莊的胸有成竹,坐在椅子上擱着大腿,頗有賭神風範。
竺卿宛也不懂,擡起頭揮了揮手,“2!”
秋棠打開盒子,撿了一顆2爲上的骰子丟了出去,拿起盒子又搖了一遍。此刻竺卿宛便略知這“拔毛”該怎麼玩了。
“3!”竺卿宛看了看自己的骰子,拎出兩顆。
一來二去,竺卿宛還剩一顆骰子,秋棠卻還有三顆,看着貌似必輸無疑的竺卿宛,卻臉上浮現了笑意,而此刻秋棠看着盒子內數字的臉確黯沉了下來。
按照概率學,秋棠猜中竺卿宛的點數比竺卿宛猜中秋棠的點數要難得多。竺卿宛察覺到秋棠一閃而過的一絲猶豫,心裡頓時亮堂了一半。
“6!”秋棠喊道。竺卿宛在圍觀羣衆期待的眼神中打開盒子,赫然是一個“1”,得意地蓋上盒子,隨便晃了幾下。
此刻輪到竺卿宛喊數。
有人輕輕拉了一下竺卿宛的袖口,卻是失蹤了的傅薄雲,朝她微微一笑,向她伸了四個爪子。竺卿宛瞪着眼睛,看着從地下鑽出來的傅薄雲,不覺張了張嘴,哥們你是屬老鼠的?
“4!”竺卿宛深吸一口氣大吼一聲。
衆人眼神齊齊望向秋棠,秋棠臉上一驚,掀開盒蓋,豁然竟是“4!”,不過是三顆!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秋棠眉角挑起,喚來手下吩咐了兩句,便站起來道:“我秋棠向來是個說話算話的人,輸了便是輸了!”甩過一把銀票抽身而退。
出了賭場,“喂,你剛纔去哪了,你怎麼知道是4?”竺卿宛用手肘頂着傅薄雲問道。
傅薄雲狡詐一笑附在她耳邊道:“桌下有機關!”
竺卿宛恍然大悟,傅薄雲剛纔定是鑽在桌子底下看着骰子背對的數字在盒子落下的瞬間調動了骰子的數字。可,爲何秋棠卻不知?
“這張桌子暗藏玄機,是當年浮生園建造之初我家送來的。”傅薄雲似看出了竺卿宛的疑惑,淡淡回答。
“你不會是帶我來這玩的吧?有什麼不好的事,提前說來!”竺卿宛眯着眼看着對她萬般諂媚的傅薄雲。
傅薄雲略作老成的沉思了會,道:“女人,都是這麼好心當做驢肝肺的嗎?”
竺卿宛“嘶”了一口氣,“你纔多大啊,就那麼深的感觸?不過話說,我也沒看出來,原來你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佩服!”
“你就別打趣我了,我這不是無奈麼?”
“無奈地學習吃喝嫖賭混跡青樓賭場,聽起來不錯,這大約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加油!”竺卿宛拍了拍傅薄雲的肩。
傅薄雲嘟着嘴,沒反駁,託了竺卿宛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