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皇兄笑着揉揉我的額發,“幼章如此乖巧,可是要討賞?”

我一聽又是賞賜,心裡一跳,笑回:“我又不是狗,不用時時都給獎賞的啦。”

皇兄方纔還得意的笑意凝結在嘴邊,坐下後理理袖子,無可奈何的搖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立刻反擊,“我這嘴是不是狗嘴我不清楚,反正你跟我可是親戚,大家一樣。”

“咳咳。”皇兄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了。

我勝利一笑。

少頃,皇兄彎起眉眼,衝我招招手,“幼章,你坐過來一點。”

我狐疑,“你又想要整我。”

皇兄微笑搖頭,“舉凡這宮裡的人,誰不知朕最寵你啊。要整你,這種話傳出去別人也只當你在開玩笑。”

我大驚,“哦,所以你這三番兩頭送賞賜的,又叫我來清思殿做功課,是爲了故意製造假象啊。”

皇兄滿意的微笑,“朕的皇妹自然是比別人聰明兩分。”

你誇我的時候能不順帶着給自己臉上貼金嗎?我忍不住腹誹。

“皇兄,你朝堂上的官員們一定過得很辛苦吧?”我忍不住萬分感慨同情的問。

有你這樣的皇帝,他們誰能算計得過你啊。

皇兄煞有介事的想了想,“他們也都不是省油的燈。”

我琢磨,“看來我要跟屈玄琳還有周子譽講一講,不要入你的朝做你的手下,還是在家當個富貴

閒公子的好。”

皇兄眉一挑,“你敢。”

嚇我一跳,“咦,皇兄你拿我的話當真啊?”

皇兄鬆弛了一下表情,重新擺出春風化雨的神色,循循善誘的說:“幼章啊,你替皇兄跑一趟,

到右丞府中去賀個壽、吃頓飯吧?”

“你爲什麼不去?”

“朕那天有事,無暇。”

“就吃個飯啊?”

“嗯嗯,就吃個飯,你心情好呢就說兩句吉祥話罷了。”

我把皇兄認真盯了兩眼,打算幫他這個忙。不過事後,我非常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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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街右丞府邸。

自從司徒家開始出皇后起,司徒家也開始出丞相。一連做了三代,所以這右丞的官邸幾乎就是司徒家自己的府邸。京城裡頭甚至有這樣的話,你可以不知道皇宮的門朝那邊開,卻不可以不知道

司徒府的門在哪裡。

有權有勢,說的就是他們家。

我擺着公主的儀仗,聲勢浩大的抵達司徒家。

八寶香車高出地面三尺,車緣四角掛着巨大的香囊,瑞麟香飄了半條街。我掀開厚重的織錦的車幔,點翠和春捲已放好了玉踏待我下車。

因爲是賀壽,我今天穿了隆重華貴的三重深衣。手邊衣緣一層嫩黃,一層粉紅,一層冰藍,層層

疊疊,絢爛奪目。最上乘的料子,最精妙的繡工,連在宮裡住了這麼久的點翠在爲我穿衣的時候都讚歎不已。

好吧。我開始暗自覺得皇兄是早算計好了,才能連我出席的衣服都準備好。

我難得沉穩的一步一步走進司徒府,實際上是心事滿腹。

“惜羽公主駕到——”

一對司儀的阿監高聲唱道。衣服窸窣的聲音伴隨而起,早到的賓客們整齊起身,雙手加額,屈身

一拜:“參見公主,公主長樂未央。”

我神遊。長樂,未央,不是禁苑裡太后和皇后按例要住的宮殿麼。

“公主?公主?”春捲在我身後悄悄扯我的長袖子。

“各位請起,免禮平身。”我像模像樣的開了口。

點翠在我旁邊鬆了一口氣。

我得意洋洋的晃晃頭,自認是表現絕佳的。

我掃了一眼宴席上方坐着的一箇中年男子,劍眉張揚,目露鋒芒,神色威嚴卻又在脣邊帶着一抹笑,看的我滲得慌。

架子倒是擺的十足嘛。

我微笑頷首,非常有公主範兒的問候:“右丞公,福壽康安啊。”

“老臣不知公主大駕,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恕罪。”

司徒憲不慌不忙的起身,嘴裡說着與動作神情完全不符合的官腔。

我扯扯嘴皮,擠出一個笑容來。

“壽星最大,今天本宮是來替皇兄給右丞公賀壽的,哪裡有怪罪的道理。”

說完我瞟了一眼點翠,見她直點頭。

司徒憲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笑着擡手,“公主請入席。”

我擺着架勢款款往他指着的地方坐下。很好,既沒有踩到裙邊也沒有撞到條案。

“開席——”

司徒憲在主位坐下後,他身邊的阿監高聲唱喝。

壽宴上的第一杯酒是要賓客先敬壽星的。我和大家一起舉起酒杯,放眼望去袖子相連頗爲壯觀。

“祝右丞公福壽康安。”

整齊劃一的聲音堪比上朝。

我以袖掩杯,喝了一口,瞬間酒便去了半杯,放下的時候就有婢女捧着高腳長頸的酒斟給我滿上。

“公主,少飲些。”點翠俯下身來爲我佈菜,低聲叮囑。

我笑笑,也低聲問她,“你看那主位上只設了一個席,若是皇兄赴宴,你猜司徒憲會讓他坐哪兒?”

點翠臉唰的變白,飛快的掃了一眼四周,頭放得更低,“公主,少言語。”

點翠是姑母身邊的得意宮人,她能被姑母選中送來我身邊,自然是因爲她有她的敏慧之處。我聽

了垂眼飲酒,掩去臉上思索,再擡頭時又是平常那副簡單神色。

我指了指杯盤中央一個疊起來像座小松塔的糕點,“春捲,我要吃那個。”

春捲忙用隨身攜帶的玉箸給我夾了一塊到身邊的盤子裡。

“這是什麼?我都沒吃過。”我咬着糕點含糊不清的問。

點翠驚呼,“公主,注意吃相。”

春捲適時的遞上茶湯,我呷了一口,“知道啦。今晚的中心又不是我,他們不會注意這裡的。咱們該吃的吃了,坐一坐就走。”

今晚的宴席是司徒憲一個人的場,他主桌前的人就沒有斷過,特別像小時候過年街上賣糖畫兒的手藝人出來擺攤。

我想大概只有我一個人是真心來這裡吃東西的。

這不,眼瞅着又一道主食上來了。

“松針烤乳豬,公主請慢用。”跪着上熱菜的侍女低眉順眼語氣謙卑。

我老遠就聞到了香氣,不等侍女走開就自己拿起筷子挑了一塊送入嘴巴。

點翠已經無力了,“公主……禮不可廢啊。”

這烤乳豬好吃得我想拍桌子!可惜不可以!

我自動屏蔽點翠說的話,滿心讚歎的扭頭對我忠實的聽衆春捲說,“春捲,回頭我們也讓宮裡頭

弄去。皇兄怎麼就沒請我吃過這道菜?”

春捲猛點頭,同時還吞了吞唾沫。

又吃了四五道菜,我覺得我該告辭了。我不走,賓客沒一個敢走的。雖然我隱隱有些期待後面的菜,但是我也感覺到了羣臣們如坐鍼氈的蠢蠢欲動之心。

誰讓我比較心軟呢。

“公主這就要走?”司徒憲聽了我的告辭後眯眼笑問。

我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也笑眯眯點頭,“是呀,多喝了幾杯右丞公的好酒,有些醉了。”

司徒憲當然不會信我的鬼話,不過他還是笑了笑,“公主今日能來,老臣倍感蓬蓽生輝。這的菜品可還合公主的胃口?”

關心的倒很細緻。

我隨口回道:“很好。松針烤乳豬最好吃。那個鬆塔糕就幹了點兒,本宮覺得要再蒸一蒸才更入味。”

沒想到司徒憲眉峰一揚,嘴角一拉,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厲聲道:“來人啊,把做這道糕點的廚子押上來給我砍了。”

我大駭,“司徒大人,本宮只是隨便說說。”

司徒憲眼風橫掃,漫長肅靜,在凝重的停頓後,他看着我的眼一字一句的說道:“老臣並非隨便說說。”

很快,一個廚子裝扮的僕役被扭送到宴席上。

“大人,大人饒命啊!公主饒命啊!”

廚子嚎哭着求情的聲音像刀割過我的耳膜。

“砍!”

司徒憲眼都不眨的下命令。

“啊——”

淒厲的叫聲和鋒利的刀面砍過血肉的聲音劃破夜的靜。甚至連頭顱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辨。

我轉過身,捂着耳朵閉着眼睛,點翠死死的抱住我,但是我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老臣驚了公主,最該萬死。”

司徒憲假惺惺的嗓音就像是從地獄傳來,讓我毛骨悚然。

“沒,沒…本宮先走了。”

我帶着點翠和春捲狼狽的逃離了可怕的司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