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了提裙子, 看看地上的影子,邊走邊納悶,“奇怪, 子譽怎麼沒發現?他心細如髮, 居然漏掉了這個重點!”
皇兄閒閒坐了, “侍書郎形色匆忙, 恐是有約。”
我心裡嘎嘣一聲。這約的, 是我吧?啊不,是好哥們兒俞佑章,不是惜羽公主鬱幼章。
“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也不帶人。”皇兄拿茶盞續了半杯茶, “不冷嗎?”
我用手摸摸臉,點頭, “冷死掉了。”
皇兄招手, “過來。”
我過去他旁邊, 皇兄將茶盞放我手中。白瓷溫熱,將手心暖得燙燙的。皇兄看我神色, 問:“有事?”
我想了想,搖頭,“沒事。”
皇兄斟酌道:“若是爲了母后所提之事,你不必煩惱。幼章不願,誰也不能強迫你。只要有皇兄
在, 知道嗎?’
我不知爲何眼中浮起水色, 連忙躲開皇兄的視線支支吾吾的應了, “哦, 那我就放心了。”
皇兄何等敏銳, 見我這樣,神色微異, “怎麼了?還有別的事嗎?”
我看着腳尖,問,“皇兄,你爲什麼對幼章這麼好?”
一陣寂靜。
我只專注於自己的心情,沒有察覺這異樣的安靜。
半響,皇兄回答道:“沒有爲什麼。”
我詫異。
皇兄大可以說出一百個理由,或者說出一個說得通的理由。可是他說,沒有爲什麼。
這纔是我更加詫異的地方。
皇兄居然不願意給一個理由給我。
“今天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這麼冷跑過來就是爲了問我這個嗎?”皇兄淡淡的問我。
我笑道:“是啊。我就是擔心,忽然有一天我惹皇兄生氣了,皇兄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你有哪天沒惹我生氣嗎?”皇兄反問。
我噎住。
“你還不是依然可以在宮裡橫行霸道。”皇兄不以爲然。
這話好有道理。
我嘿嘿的笑了。
皇兄過來揉我的頭,“傻瓜。走吧,放燈了。”
“皇兄,放完燈我要去逛夜市。”
“不許。”
“要去。”
“說了不許。”
“我偷偷去。”
“你敢。”
含元殿上,居高臨下,華燈盛放,光彩琉璃。城樓下百姓成羣結隊來一睹聖容。我與姑母她們在
皇兄的身旁佇立,頭戴燈節這一天和祭天才戴的沉重華美的冠子,笑得高貴優雅。
皇兄率先放升了第一盞他親筆題字的孔明燈,然後我和姑母也開始點燃自己手中的那盞。百姓歡
呼,禮花四綻。
華夫人,惠嬪都可以回自己家中小聚,先後由女官護送她們與家人團聚。
姑母累了一天,叮囑我莫要頑皮便也回長樂宮休息了。我讓點翠隨她去,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皇兄還在含元殿上久久不動,眸光沉沉注視着他的子民不知在想些什麼。
儀式已經結束,底下的人羣也漸漸散了,大家歡天喜地的四處玩笑,吃東西的,抱着小孩子玩的,看藝人雜耍的,熱鬧不一而足。
我默默的守了皇兄一會兒,出聲道:“皇兄,你其實也想去逛夜市的吧?聽說每年的燈節上,東市那裡一條街都是各色燈籠,不重樣的!你瞧那邊,好亮的一條就是了,看到沒?”
皇兄道:“每年你都讓屈玄琳偷偷帶你去,以爲我沒發現嗎?只是那時候你小,可以多玩幾年,如今你已經長大,堂堂一國公主,自然應該有你該有的分寸,不要再調皮。”
我嘟嘴,“不要不要,連老百姓都玩這麼開心,宮人們都可以出城,我爲什麼不可以?皇兄你自己不去玩,也不放我去。自私!”
皇兄不看我,輕輕嘆氣,半響,“我倒是希望我再自私一點。”
“恩?”我整理着風帽想把耳朵藏好,這含元殿上的風真是太大了,我幾乎要被颳走了。沒有聽清皇兄的話,我詢問的看着他。
皇兄看向我,“最後一次。”
我歡呼,“好耶!我先走了,皇兄再會!”
我先不管皇兄所說的什麼最後一次,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說,到時候有的是新方法嘛,不急不急。
我興高采烈的離開了,全然沒有去看皇兄是怎麼注視着我離開,而他在含元殿上孤身佇立的身影又是何等清冷寂寥。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我一身女兒家打扮,獨自穿梭在夜市的繁華街景中目不暇接。爆竹和燈籠燃燒出來獨有的一股氣息聞着讓人特別歡喜雀躍,空氣似乎也沒有那麼冷了,迎面都是暖融融的。
“糖畫兒,買糖畫兒嘞,又甜又香,好吃又好看的糖畫兒嘞。”
又看又玩的逛了半條街後,我在一家糖畫老字號的攤子門口停下。
“姑娘,買個糖畫兒,新的一年,甜甜美美。”
賣糖畫的半百老人眉眼慈祥,笑呵呵拉生意。
“老人家好會說話,我要一個吧。”我也心情甚好,興致盎然的在攤上挑選做好了的。
“姑娘可以試試手氣,這邊的圖案只要加一文,竹針指着哪個,老頭兒就給您做哪個。”
老闆指着旁邊的畫盤。方形的畫盤中間是一個軸,只要轉起來,最後慢慢停在哪個圖案上就可以
要哪個圖案的糖畫兒。
我看了看五花八門的圖案,有四季花卉,也有各種有名的將士美人,還有些龍虎馬牛。
“好啊。給你一文,我試試吧。”
我隨手一撥弄,轉盤飛速旋轉,最後在我的目光下逐漸減速,最後停下。
“哎呀,大喜啊,姑娘轉到了鳳凰。鳳凰鳳凰,富貴吉祥。姑娘是有福之人,今後怕是要做娘娘的。”
老闆開始信口雌黃了。
我噗嗤一笑,“老人家,您這攤子上,一晚上出了多少位娘娘了?”
老闆幹練的一手持木勺,舀起適量的糖漿開始做糖畫,一邊回答我說:“姑娘您別開玩笑,您是
第一位,真有那麼多,小攤兒就關門大吉了,本錢都撈不回來。”
老闆的手藝老道精湛,三兩下說話的功夫,一隻碩大的鳳凰糖畫就做好了,由竹籤撐着,彷彿要騰雲駕霧一般出現在我手上。
我一邊啃着鳳凰的翅膀,一邊繼續往前逛。
街頭上有耍炭火的江湖藝人。
一圈子人將他遠遠圍住,只見他赤膊着上身,在大冷天裡還揮汗如雨,兩隻胳膊以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勢揮舞着,幾筒炭火就在他的手臂之間時而上揚時而下降,火紅的炭花流星雨一般的起起落落引起一陣陣的驚歎。
我也湊在人羣中一邊舔着所剩不多的糖鳳凰一邊張大了眼睛觀看。
“哇——”
圍觀的人羣爆發出陣陣讚歎驚呼,我吃掉糖畫之後空出了手來連忙使勁鼓掌。
一場表演結束,藝人開始收捧場錢。大過節的,大家都很慷慨,紛紛解囊,一文五文,不拘泥多少,光是聽着錢幣丟在銅盤子裡的響聲,也覺得特別熱鬧好聽。
藝人走到了我跟前,我已經很識相的在荷包裡掏了半天,都是碎銀子。銅錢之前玩丟圈圈幾乎玩光了,還施捨了牆根底下一些乞丐,又買了糖畫,徹底沒了。
我捏着最小的一枚碎銀,笑眯眯的說:“小哥,不如你找我零錢?”
小哥:“。。。。。。”
荷包裡鼓鼓的塞滿了銅錢,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我又順着掛滿花燈的路一直走,頭頂上像是開了上千朵曇花,在黝黑的夜空中綻放星星點點的光亮。
我走了一會兒,腳步慢慢停下。
好像,有人跟着我。
我藉着賞燈的動作往後看,街上人來人往,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不過,我就是有一種感覺。有什麼視線停留在我身上。
該不會是因爲換了不少銅錢被小混混盯上了?還是賣藝的小哥不服氣我那麼小氣要收攤來教訓
我?
不至於吧?
我開始自己對自己的想象力折服。想想人這麼多也不是很擔心,不管了。
繼續走了走,走過一堆面具攤,我一直看看選選,最後停在了一家比較有特色的面具攤前面。
“要不要給皇兄買一個呢?”我開始摸下巴小聲嘀咕。
“老闆,這個是誰?”我指着一個挺漂亮的面具。
“是大漢賢后衛子夫啊。許多姑娘買這個戴的,今天晚上就賣了要20個了。姑娘買一個?”
“爲什麼這個賣得最好啊?”
“衛子夫是皇后啊,哪個女孩子不想當皇后啊?地位又尊貴,兒子又是皇帝。而且你看名兒多吉利,有兒子,有夫君,女子嘛,不就是看這兩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