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姑母笑着捏捏我的臉, “是,我們章兒乖,就是這夫婿的事情讓姑母操心哦。”

我不依了, “姑母——, 您怎麼又提這茬啊?”

姑母手掌放在我的臉頰旁邊, 慈愛的看着我, “女大十八變, 你真是越來越像你娘了,但是這眼睛又像極了哥哥。”

我得意的說:“阿銀奶孃說我爹的眼睛是最好看的。”

姑母點頭,眼睛笑中帶着傷, “是啊,你爹的性格堅毅, 然而哀家一直覺得他的目光卻是世間最溫柔的, 給人力量與鼓舞。他對軍中將士, 對家人朋友更是如此。”

我揚起頭,“姑母, 您認識陸銘瑄這人嗎?”

姑母的笑容微微一僵,“你知道了?”

我心裡訝然,“姑母你也知道?”

姑母慢慢起身,輕輕擺擺手,點翠停下手, 和桃染對視一眼, 然後躬身出去。

我看着他們離開, 然後問姑母, “姑母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連點翠和桃染都要屏退的話, 究竟是怎樣的事情?

我聯想起皇兄的些許不尋常,不禁有些隱隱擔憂, 彷彿一個極大的秘密不能讓我知曉。我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章兒,你的箭術是陸少卿所授吧?”

姑母並沒有直接回答我,反而提起了旁的事情。

我點頭,“是陸老師所教。說來也是奇怪,不管我走到哪裡,騎射課的御術都是他教的。”

姑母淡淡一笑,“傻孩子,你諸事皆是明白聰敏的,怎麼在這裡頭卻想不通透?因爲他去國子學

的原因,就是爲了要教你啊。”

我張圓了嘴巴。

“姑母,他是和我有什麼淵源嗎?”

姑母拉起我的手,目光轉向窗外的瀲灩晴光,彷彿追憶,娓娓道來。

“從開祖皇帝起就器重鬱家,鬱家除了富貴權勢,更多的執掌的是皇帝手下最驍勇善戰的一支軍隊,也就是鬱家軍。在我入宮之前,鬱家是從不與皇族聯姻的,正是爲了保持鬱家軍的獨立性。當然,世事皆有例外。鬱家軍領袖一向是由鬱家繼承人擔當,到哥哥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哥哥謀勇雙全,更善用人。陸副將就是他的親信之一。”

我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了七分。

“元理將軍善騎術,陸副將則以百步穿楊的箭術聞名。哥哥在箭術上略遜一籌,時常請陸副將指

教。我還記得他們倆在花園裡拿芍藥花作目標,比試誰能射中花心而花瓣落得最少。那時節,芍藥花盛開,哥哥和陸副將皆穿銀色鎧甲,張弓瞄準的模樣還那麼清晰。”

我輕聲問,“誰贏了呢?”

姑母拍拍我的手,笑道:“有時候是你爹,更多的時候是陸副將。是以你爹便說,今後便要讓孩

兒拜陸副將爲師學習箭法。那時候明心剛身懷有孕,你尚且在腹中不辨男女。而陸副將也應承下來,說定當傾囊相授。只可惜,言猶在耳,故人已逝。他們都不在了,卻留我在這宮苑深深裡數盡無情歲月。”

我接話,“所以,陸老師,是陸副將的兒子嗎?”

姑母點頭,“陸少卿承襲了父親的箭術,又把它教授與你。算是完成了一樁你爹的心願和他們上一輩的約定吧。”

我低聲道:“陸老師的爹。。。。。。也是在圍城之役嗎?”

姑母闔目,點頭,手慢慢捂上心口似乎十分難受。

我慌忙給姑母倒了一杯茶,“姑母您別說了。沒事的。章兒不哭的,姑母也不要難過。”

姑母愛憐的撫摸着我的臉,“章兒從來就不愛哭,所以姑母才最心疼。”

我將頭靠在姑母柔軟的懷中,淡淡的花香溫柔的縈繞在鼻尖,我聞着這熟悉的味道,這多年來替代母親陪伴着我的味道,微笑道:“我有時候是故意哭給您看的,姑母千萬別心疼。爹和娘一直在冥冥中看顧着我,所以我才能這麼快樂健康的長大。再說了,我一個公主只管吃喝玩樂什麼都不煩,皇兄才辛苦呢。”

姑母有一搭沒一搭的拍着我的背,喟嘆道:“連疆心智成熟,性格深沉,這些年越發有帝王之風,我這母后也與他越漸疏遠,不知他所思所想了。”

我點頭附和,“恩,我看皇兄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你看止戈到他的年紀的時候哪裡有他的那種謀略和城府。”

姑母輕嘆,“哀家從未想過進宮,更從未想過要自己的孩兒做皇帝。誰曾想無意之中被先皇看中,又有太子謀反,司徒皇后自盡,改朝換代,血染皇城。真是,天命如此,不可捉摸也。”

我摸着姑母衣襟上的紫藤盤花扣,垂眸說出心中最大疑惑:“那麼,姑母,爲什麼皇兄不願意陸老師與我說話?他們好像瞞着我什麼。”

姑母低頭看我,幫我理了理額頭的碎髮,似乎欲言又止,又最終輕啓朱脣,“因爲鬱家軍沉寂多年卻並未解散,哀家已入宮早無資格,而你是唯一的鬱家繼承人。元理將軍與陸少卿一直保持着鬱家軍的訓練,而入國子學教習也是陸少卿得哀家同意的。”

我訝異,原來竟是姑母早早安排,不論是我進國子學,還是陸銘瑄入國子學。

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跟姑母告辭,又是怎麼回到惜羽宮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章兒,按照鬱家祖訓,如果家中只剩女兒,而又選擇嫁給諸侯王室,便不得繼承鬱家軍。”

“真若如此,那麼我爹的那些將領們呢?”

“解甲歸田吧。”

姑母最後和我的對話迴盪在耳邊。

是夜,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我遣散宮人,打發走點翠和執意要留的春捲,獨自坐在惜羽宮

碩大的月洞窗前,半靠窗扉半托腮凝思。

窗外初綻的碧桃花被風雨揉散,在夜風中彷彿都能聽到花落的聲音。

早晨,春捲送來一碗熱熱的松茸肉糜,晶瑩軟糯的米粒和濃白的米湯看着就讓人有食慾。我慢慢的就着湯匙一勺一勺的吃着,吃着吃着皇兄就過來了。

“皇兄?”

我看着皇兄有些發青的眼眶和失了神彩的眼睛,“皇兄你怎麼沒去早朝?是熬了夜直接過來的

嗎?”

皇兄淡淡一笑,並沒馬上回答,而是在我對面學我一起席地而坐,隨口道:“我來你這裡吃粥啊。”

我纔不信,不過還是點點頭,“哦,可惜昨夜一場風雨,不然我叫奶孃做桃花粥給我們吃。”

皇兄聽了隨我一同看向窗外,只見滿地落紅,殘香猶存,輕嘆道:“是啊,好可惜。”

我輕聲道:“沒事,還有明年嘛。”

皇兄沒有看我,手放在窗櫺上,下巴慵懶的擱在手臂上,輕聲反問,“是嗎?”

我也有樣學樣,兩手枕在窗口,默默的凝視了一會兒窗外,靜靜的說:“皇兄,幼章要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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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座駕停在了屈將軍府的門前。硃紅大門,石刻巨獅,森嚴的門衛。

我輕輕掀開門簾,搭着春捲的手跳下馬車。

“佑章!佑章!”

玄琳得到我遞來的帖子從營中趕回,剛回府門,見我的陣仗,又見屈將軍坐在下首,頓時愣住。

“佑章?你怎麼,做這身打扮?”

玄琳看着一身女裝的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好險好險,幸而玄琳還是認我的。

“玄琳。我。。。。。。”

“你等下,讓我猜猜,你不是佑章,是他的孿生妹妹!對不對?”

玄琳打斷我哈哈笑說。

屈將軍默默的垂首。

“你認識我這麼多年,有聽過我有妹妹嗎?連只狗都沒有好嗎?”我無語。

“可是,你是女的啊!”

玄琳打死不願相信。

“我,我只是一直女扮男裝,在國子學裡學東西。”我支支吾吾。

玄琳馬上吐槽,“俞佑章從不覺得自己是去國子學裡學東西的好嗎?他都說是被逼的。”

我幾乎蹲地,“是啊是啊,我是被逼的,開始是被逼的,後來覺得認識了你和子譽,還是很有意

思的,到最後還打敗了清華堂,打敗了我皇兄,我是認真的了。”

我衝屈將軍擠出一個笑臉,“對不起了,屈將軍煩請您迴避一下呢?我和玄琳再細談談。”

屈將軍行禮,“末將告退。”

我忙回,“不敢不敢,您請您請。”

玄琳防備的看着我,“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