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泰兄, 敬然兄,如我沒記錯,你們兩位還是在父親手底下當差吧?”我給他們兩個斟酒寒暄。
“正是。”他二人回答。
我笑着斟酒道:“如今可真真是京城貴公子, 朝中官員郎, 風采卓然令人羨慕啊。”
“不才不才, 蒙父親庇佑。”楊開泰擺手道, 臉上卻還是容光煥發的。
羅敬然手持酒盞道:“若說我們兩個, 都比不上週兄深得皇上青睞。只可惜糧草押送一事。。。。。。”
“羅兄!”楊開泰打斷他,舉杯道:“平日公務纏身,難得一聚, 我們先乾一杯如何?”
我默默的笑笑,舉杯, 仰首一飲而盡。
燒刀子酒如其名, 火辣辣的一道液體順着喉嚨烈火一般的燒了過去, 非得要人發出“啊”的嘆息才能了了這後勁。
“許久不見,不知道俞兄是在何處謀職?”
羅敬然忽然發問。
我早有預料, 淺笑道:“並不在京城中。”
“那是在。。。。。。”
話沒說完,他們兩個就在我面前頭一歪噗通倒在桌上。
我拿着手中的空杯,另一隻手晃了晃酒罈,哐啷哐啷的聲音傳來,看來還有剩下的, 於是把它們又倒在自己杯子裡。
“兩位好好睡一覺吧。”
我喝盡剩餘的酒, 擊掌喚來府裡的老僕人。
“把我準備好的信給戶部楊大人, 刑部羅大人送去。”
“是。”
僕人彎腰, 也不多看醉倒的兩人, 緘默離去。
等到僕人將楊開泰和羅敬然安置妥當,噹啷兩把鎖將房門鎖好, 我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間,不
急不忙的換了一身女兒家的隨常打扮。
將長髮從頭頂放下,隨手挽了一個簡單的髮式。房間的妝臺上都是我從宮中帶出來的鈿釵,我手指一一拂過它們,神思又飄遠到深深宮苑之中。
“皇兄若是知道我學了他給戶部大人刑部大人使了一出空城計,不知道是要笑好,還是要哭好
了。”
我輕笑着拿起一隻水色極好的芙蓉玉花簪別在頭上,再在銅鏡中看了一眼那個已然成長起來出落
得娉婷玉立的自己。
我簡單的收拾好自己之後去到鬆客軒看玄琳。
他真的是身體太好精力旺盛,才睡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就極爲不安生,弄得後肩上的傷口都扯
到了破開流血,後來給他灌了點安神的湯才又乖乖睡了。
大夫說傷口比較深,後半夜裡恐怕要發燒,我籌謀好剛纔的事情之後就馬上過來看着他。
“唉。”最近我怎麼都成了照顧人的命。我不禁內心感慨低低嘆氣。
玄琳老老實實的趴着,眼睛閉着睡的正沉。
我見他額角沁出了小粒的汗珠,以手一摸,正是開始發熱發汗了。牀榻旁邊是準備好的黃銅水壺水盆,雕花木架上搭着一方潔淨的方巾。春鶯別看年紀小,還真是挺細心周到的。
我伸手從黃銅水壺裡傾倒了水出來,然後拿了方巾浸泡在水盆中,擰去多餘的水之後拿了給玄琳
拭汗。
有幾絲頭髮被汗水浸溼了,成了一綹,我把它們拂開,另一隻手拿着溼的方巾給玄琳的額頭,鼻,臉都擦了擦。
我是不太慣於做這麼細緻的事情的,可能是一下手沒控制好輕重,反正玄琳一雙眼睛驀然睜開,嚇了我一跳。
“醒了就醒了,幹嘛突然睜開眼睛嚇人啊?”我低聲訓他。
玄琳一怔,回神笑道:“幼章,真的是你啊?”
“當然是我啊,你還期待什麼別的人嗎?”
我收回手,把方巾泡在水中去擰着玩。
“我正想說哪個丫鬟這麼笨手笨腳的跟幼章一樣,原來真的是你。”
“你才丫鬟呢!嘁。”
我真的差點要把方巾扔他臉上,看到他後背裹着的紗布我忍了。
“如果真是哪個丫鬟,我就要開口攆她出去了。我睡覺是不要丫鬟伺候的。生病也一樣,受傷也
一樣。不過是幼章就不一樣了。”
玄琳在那裡自己傻樂。
“我告訴你,這種級別的待遇,皇兄也趕不上幾次。”
我在一邊哼哼唧唧。
“我知道。所以我才高興啊。”
我咳了一聲,白他,“瞎高興。”
玄琳笑得咳了兩聲,扯着傷口,又痛得咧嘴,又笑。
我過去給他順順氣,玄琳忽然道:“幼章你喝酒了?”
我往後一退,擡起袖子,“咦,我換了衣裳都給你聞出來了。”
“這味道這麼烈,你喝的還是燒刀子!”玄琳眉頭微微皺起,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你該不會是。。。。。。”
“嘿嘿嘿,玄琳,等你好了一起喝哈。”我諂媚的笑。
“你該不會真的又去把我藏的酒挖出來了吧!”
“是呀。”我答得一臉坦然。
“你知道別的酒我不輕易看得上。”
“你,你,你。。。。。。連才放下去兩年的酒你都不放過!”玄琳一手捂着心口面露痛苦。
“別說兩年,你選的酒,其實只有兩個月我也不甚介意噠。”我誠懇的說。
“我介意!”玄琳一臉哭相。
玩鬧一陣後,玄琳忽然做真摯表情:“你是爲什麼喝酒了?”
我也不打算瞞着他,笑道:“請客當然要喝酒啦。主人不在,我代你做東道主。”
玄琳看着我,“你請了誰?”
“我嘛於宮外認識的人不多,好在國子學的人脈還是有,派的上用處的恰好也有那麼幾個,便請
了其中能請得動的。”
玄琳趴在枕頭上,看着前面的帳子下襬,“楊開泰和羅敬然?”
我湊過去,“哎呀,玄琳你好懂我啊。”
玄琳竟然抽出沒受傷的手來敲了我一記。
“哎喲,你幹嘛啊?”
“什麼時候你也耍起這些心機手段來了?”玄琳好似有些生氣。
我不以爲然的笑道:“我可是從小耍心機長大的哦。要不然你覺得我怎麼在宮裡混啊?還有我皇
兄,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哦。你想想,我常常要智鬥皇帝,還要智鬥太妃,還要智鬥華夫人,簡直是一斗不平一斗又起。”
玄琳沉默的看着對面,也不回頭也不說話。
“真生氣啦?”我戳戳玄琳的腰。
“別鬧。”他怕癢,忍不住扭了扭。
“有人在大理寺等着行刺我們,矛頭明確,然而來路卻曖昧不明。慶安城中如今勢力橫生,交錯不清,我理不清楚,只能先憑藉戶部和刑部的力量了。這兩位大人在朝中爲官多年,管的一個是跟銀子生計有關的肥差,一個是刑罰生殺的大權,讓他們誤以爲我是拿了他們的兒子做人質,爲
我們保駕護航一下,又有何不可呢?時間緊迫,連你都受傷了,我已經沒有辦法顧慮周全了。”
我對着玄琳的背娓娓道來,不求他理解,只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是那麼一個日月清明坦蕩磊落的人,不贊同我的這些方式很正常。
“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氣。”
玄琳悶悶的開口了。
“我都不知道你有那麼多的煩心事。以後你只需要在我身邊,單純開心的過日子。這些謀劃憂慮的事情,統統都不要你管。幼章,我希望你簡單一點,笨一點。你去臨州是做你想做的事,所以
我陪你去。哪天你不想做這些了,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別的都不用顧忌,好嗎?”
我的心裡起起伏伏,又暖又酸,最後笑道:“那我哪天不要你陪着我呢?”
玄琳撐起身子來,嚴肅正經臉,“那可不行。”
“誰說不行?這事不是我說了算麼?”
“你不能賴皮啊。”玄琳開始糾結了。
“我怎麼賴皮了?”我繼續逗他。
玄琳開始痛下血本了,“這樣吧,十年精品醉花雕,梨花釀,杏花釀,我這裡還有極品石榴紅,你沒喝過的荷花酒,不賣只送,如何?”
我噗嗤一笑,又憋住,笑問道:“誆我這麼容易,話說我就值這些啊?”
玄琳立即道:“你自然是值這世間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