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氣氛緊繃,方太醫給嶽靈心號着脈,已經過了許久。
江玹逸在旁邊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低聲喝問:“到底有沒有什麼事!”
方太醫連忙站起來退後一步,又拱手跪下伏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娘娘是喜脈啊!”
喜脈!
整間屋子裡的人全都愣住了,除了方太醫還爲嶽靈心沉浸在喜悅之中。
“方太醫,你剛纔……說什麼?”嶽靈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一雙無神的眼睛狐疑地看着方太醫,更多的還有不可置信。
一定是聽錯了!不對,也許是太醫診斷失誤!反正這一定不是真的!
方太醫絲毫沒有注意到嶽靈心眼底的驚慌失措,笑盈盈地說:“娘娘身懷有孕已有月餘,因而這段時間食慾不振,噁心反胃,加之您舊傷未愈,身體虛弱,氣血虧損,纔會導致暈厥,只要繼續細心補血調養,方無大礙。”
“不可能!我怎麼會……”嶽靈心忽然覺得喉嚨裡好像卡了棗核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呆呆地看向江玹逸,一個多月前,不正好是……
這後宮裡多少女人盼着能給皇帝生孩子,更有祝玲瓏和柳如雲盛寵在身,可她們都還沒有個結果,偏偏就她這個廢后一次就中?老天爺是在開一個天大的玩笑吧!
“這件事暫時不要外傳,對外只用說是皇后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方太醫,你去多開幾貼補藥,朕要他們母子平安。從今天開始,清秋院的飲食和用藥均由方太醫和李嬤嬤親自過手,聽明白了嗎?”江玹逸剛纔還和嶽靈心一樣震驚,但是當方太醫重申一遍嶽靈心的確懷孕之後,他的心情卻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反而,竟有一絲欣喜不易察覺地蔓延開來。
只是江玹逸表面上仍舊淡然自若,比起慌亂的嶽靈心,他更像是置身事外,主掌遊戲規則的那個人。
“我不要!我不會生下這個孩子的,江玹逸你死了這條心!”嶽靈心說着就要下牀,不知道是衝動要去做什麼傻事。
江玹逸衝上去摁住她,謹防被她一不留神鑽了空子,但是又不敢太大力,只好抱住她,任由她在懷裡發脾氣,也比放她出去好。
“放開我!你這個壞蛋!你還想要我怎麼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你害得我還不夠嗎?你現在還要把一條無辜的生命捲進來,你無恥,你混蛋!”
嶽靈心越說越覺得委屈,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她怎麼也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話在她身上會用得這麼淋漓盡致。可是以她現在和江玹逸的關係,她怎麼能有他的孩子!她怎麼可以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江玹逸又怎麼可能想讓她留下這個孩子?明明反應最激烈的應該是他纔對,憑什麼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還要爲她保胎?
瘋了!這個世界都瘋了!
秦海看見這景象,怕是讓皇上面子上掛不住,何況這是江玹逸和嶽靈心兩個人的事情,旁人這麼圍觀終究不好,於是使了眼色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江玹逸耐心地聽着嶽靈心把他從頭到腳
罵了個遍,等她終於覺得有點累了,抽泣着不出聲,他才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說:“這可不像是朕認識的嶽靈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岳家大小姐,原來會怕生孩子?”
嶽靈心聽到他略有笑意,又羞又惱地捶了他一拳。但是被他禁錮着使不上力,她的拳頭看上去就像是撒嬌。
“你聽好了,這些話朕只說一遍。”江玹逸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又像是怕她趁機搗亂似的,收緊了雙臂,不留一點縫隙地將她箍在懷裡。
“朕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爲了跟你鬥氣,也不是爲了報復你、懲罰你。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恩怨,至少孩子是無辜的,如果你還記得你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就不要降罪在一個孩子身上。”
嶽靈心急促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心頭卻是波濤涌動。
他突然跟她說這些話,是爲了保全這個孩子嗎?他真的想要這個孩子?可是他們之間沒有一點感情,這個孩子生下來將要面臨的是什麼,嶽靈心簡直無法想像!
“我現在很亂,我不想說這些。你走吧,我會好好考慮你說的。”嶽靈心推開江玹逸,把頭別過去。剛剛哭過的痕跡在她臉上分外明顯,他不想讓她看見。對她來說,剛纔在他懷裡哭鬧已經是不可饒恕的錯誤,如今更不願被他看到她軟弱的證據。
“朕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考慮,而是必須做到。”江玹逸冰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嶽靈心打了個冷顫,擡起頭來,江玹逸已經轉身出去。嶽靈心緊緊地抓着被子,一整夜都在牀上掙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哪裡還睡得着覺?未來好像被一團黑霧籠罩,她什麼都看不見,她的路又在哪裡?若是生下這個孩子,她還怎麼安心出宮?難道要她做一個狠心拋棄自己孩子的母親,就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讓一條無辜的生命去承受後果嗎?
嶽靈心睜着眼在牀上躺了一夜。
天亮的時候,李嬤嬤端水進來給嶽靈心梳洗。經歷過這些事情,李嬤嬤也知道嶽靈心的心情不好過,於是坐到牀邊,拉着嶽靈心的手說:“小姐,現在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往好了想,這或許也是一個機會。你和皇上之間,興許還能有挽回的餘地,這又何嘗不是最好的結果?”
“最好?在他把我的心千刀萬剮扔到一邊不理不睬,在我對他徹底死心的時候又強行糟/蹋我的身體,在他以爲自己可以掌控我、掌控一切,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俯瞰着我的卑微之後,你覺得我和他之間的裂痕,還可以掩蓋,還可以彌補嗎?”嶽靈心眼裡泛起銀光,她咬住脣角,沒讓眼淚流出來。
“小姐,你不能這麼想,你現在要爲了孩子考慮啊,畢竟這小生命是無辜的。”李嬤嬤知道嶽靈心性子倔強,也最瞭解嶽靈心對江玹逸的恨意,畢竟和江玹逸發生關係是在被廢以後,而且是她不情不願的情況下,嶽靈心這輩子很少被人強迫去做一件事,更何況是被“強/暴”,還有了強迫她的那個人的孩子,自然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的。
但李嬤嬤絕沒想到嶽靈心會這麼堅決。
“就是因爲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纔不想讓他來到這個世界受苦。你不是不知道皇宮是什麼樣的地方,他的父母相互憎恨,而我的身份又不足以讓他子憑母貴,那他在這宮裡要怎麼活下去?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着他變成第二個江玹逸嗎?你覺得這樣是對他好嗎?”
“這……”李嬤嬤的確沒有考慮到這麼多,現在想想,嶽靈心說的都並非空穴來風。母親在後宮的地位,和是否受寵,這兩者中若是連一個都不佔優勢,那麼即便小皇子也會命運堪憂,若是女兒那就更可憐了……
“可是,我們現在還能怎麼樣?畢竟孩子已經有了,難不成還……”
李嬤嬤話未說完,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看着嶽靈心的眼睛。嶽靈心的眼神證實了李嬤嬤的猜想,李嬤嬤都不敢再說下去。
“這個孩子不能要,李嬤嬤。”
嶽靈心抓住李嬤嬤的手,好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她知道這宮裡她唯一能夠信任能夠依靠的也就只有李嬤嬤了,這件事,她只放心交給李嬤嬤去做。
李嬤嬤張了張嘴,嗓子卻乾啞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可憐那未出世的孩子,但更心疼在她面前活生生的嶽靈心,既然嶽靈心這麼不想要這個孩子,李嬤嬤也不忍心看嶽靈心承受十月懷胎之苦。李嬤嬤緊握住嶽靈心的手,堅定地說道:“小姐你想怎麼做?”
嶽靈心抿了抿乾裂的嘴脣,小聲說:“你去御藥房取一點附子粉來,放在我喝的粥裡。我地飲食由你照看,別人事先不會發現的。”
“好,奴婢這就去辦。”李嬤嬤點點頭,轉身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嶽靈心嘆了口氣,背靠着牀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心與手背之間的貫穿傷仍然留着傷疤,以至於她的左手落了後遺症,到現在還不能用力握緊或者是提重物。這每時每刻都在提醒着她,江玹逸對她的所作所爲,每一道傷痕都是切實存在的,還有她遠在邊疆的父親……
夜幕漸漸合圍,暮色中宮人們都行色匆匆,看天色像是要下雨了。
暖霧匆忙地跑回雲坤宮,遠遠地就開始嚷嚷:“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娘娘!”
柳如雲正啜飲着清茶,擡起頭來皺起眉頭說了一句:“瞎喊什麼呢?本宮好得很!你這丫頭!”
暖霧吐了吐舌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看那樣子的確是有很要緊的事情要稟報。於是柳如雲又道:“什麼事把你嚇成這樣?該不會是父親那邊,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吧?”
柳如雲想到父親正領兵在外,戰場無情,誰能說得清楚會發生什麼事,柳如雲在宮裡也是天天燒香拜佛,祈求平安。父親征戰在外,一來是關係着國運,二來也是牽連着整個柳家的命運。這是柳秉城坐上大將軍之位後的第一次戰役,皇上下了死命令,只許勝不許敗!
“不是,娘娘,是後宮裡的事情。奴婢剛剛打探到,清秋院那位——懷孕了!”暖霧壓低了聲音,湊在柳如雲耳邊小聲說。
“什麼?”柳如雲睜大眼睛,手裡的茶杯差點打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