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夜行歡也出了京都去往了徐州,宮裡安靜了許多,連日來,夏吟歡呆在鳳棲宮中,日日堅持塗抹藥膏傷痕總算有所淡化。
蒼凜塵的科舉制度終於得以實行,在五月初便啓動,各個州縣的才子都忙着趕考,開啓了欣欣景象。
同樣的,他也忙得不可開交,幾乎很少有時間到鳳棲宮中,甚至有時候會在御書房睡下,第二天一早又忙着早朝。
夏吟歡都記不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見過蒼凜塵了,肚子是一天天的大了,行動起來也不方便。
整個就像是一頭豬,整日窩在鳳棲宮裡,吃了睡了睡了吃,走得最遠的就是鳳棲宮的院子,和內殿後的清潭。
已經是入夏的天氣裡,蛙鳴蟬噪,清潭的荷花已經長出了綠葉來,翠綠的葉子遮掩了清潭,還長出了花骨朵。
夏吟歡坐在貴妃榻上,半倚着,望着天上的浮雲,白色軟綿的雲朵變幻着花樣,時而如奔騰駿馬,時而如展翅的雁羣。
清風拂來,帶着陣陣芬香,催人慵懶,索性就閉上了眼,享受着寧靜愜意的生活。
忽然,她聽到有人走在木橋上,腳步聲愈發的靜了些,她沒有睜開眼,想來最多就是琉璃過來了。
腳步聲在她跟前打住,卻久久沒有聽到琉璃的聲音,疑惑的睜開了眼,一把冰涼的匕首已然抵在了她的勃間。
她打了個激靈纔看清來人,不就是蒼凜塵身旁的女婢金杏,金珍珠的妹妹!
“你做什麼?”夏吟歡夏了一跳,忙不迭的坐直了身子,盯着金杏,眼中露出驚恐之色來。
她沒有想到,風平浪靜的這個夏日,還會遭遇不測。
“娘娘,你應該知道我在做什麼!”金杏冷冷的看着她,稚嫩的面龐滿是憤恨:“因爲你,家人相續而亡,姐姐慘死,你不覺得你應該爲此付出代價?”
“你想殺我?”夏吟歡冷聲問道,挑着眉頭,垂眼瞥了眼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其實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遭。
金杏入宮,本就是個錯誤,她的心思幾乎人盡皆知,故而蒼凜塵纔將她留在身側,與其說讓她做貼身女婢,不如說可時時刻刻的看着她,以免她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來。
“你該死!”她咬牙喝斥道,手上的匕首更用力了幾分:“姐姐的死你脫不了干係,如今,我要爲我姐姐報仇!”
夏吟歡明顯感覺到勃間刺痛,是匕首劃破了皮,她皺了皺眉頭,當下已然見到站在內殿門口的人影。
想要殺她,可沒那麼容易。
“你知道你姐姐是怎麼死的?”夏吟歡沒有絲毫膽怯,反倒是語重心長的看着她,像是個老大人。
金杏還小,她想蒼凜塵沒有殺了她,也沒有逐出宮而是留在宮裡,定然也是希望留她一命。
金珍珠雖然罪孽深重,但是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金杏,死之前也是因爲以爲金杏死了,纔會義無反顧的喝下那杯毒酒。
“我知道,是陛下賜毒酒而亡。”提起金珍珠的死,金杏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她一心想要殺了夏吟歡,卻屢屢失策。
本以爲幫着湘妃,湘妃能幫她報深仇大恨,誰知道那不中用的女人,居然通姦被打入了冷宮。
她去找過翎貴人,翎貴人卻將她拒之門外,不久後又失蹤,敬事房昭告天下是患有疾病不治而亡,她知道翎貴人沒死卻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兩個可以利用的人,紛紛都沒了用處,她也只能自己動手了。
“沒錯,她是喝了毒酒死的,但是你知不知道她做過些什麼?”夏吟歡瞧着金杏也就十三四雖的模樣,她不懂的人情世故還很多,如今想要殺她也不過被仇恨矇蔽了眼,一葉障目罷了。
金杏沉默下來,她並沒有打聽過金珍珠做了些什麼,只知道身爲貴人的她,最後落得個悽慘下場。
她覺得,應該是夏吟歡害了她,這後宮爭鬥不都是這樣嗎?爲了爭寵可以不擇手段,可以泯滅良知!
見她不言,夏吟歡猜想她大概也不知道,耐心的解釋道:“他勾結南疆擄走了虞太妃不說,甚至想要殺了我,因爲她的緣故,靖國險些覆滅。她死,罪有應得,她一直以爲你不在了,聽了南疆太子唆使,固執的認爲是蒼凜塵屠了金家。”憶起金珍珠,夏吟歡也免不了唉聲嘆氣。
曾經,她和金珍珠情同姐妹,金杏體了她幾分模樣,看着金杏就忍不住憶起那段過往來。
金珍珠縱然該死,其實打心底來說,她不大希望金珍珠死去,更不希望金杏因爲金珍珠的死而結怨在心。
她還小,不應該揹負着仇恨,終日活在金珍珠離世的陰影裡。
“你胡說,你以爲你編出這些謊言來我會相信你?”金杏搖擺不定,畢竟年紀太小,又沒殺過人,握着匕首的手已經微微顫抖着。
“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再去宮裡打探打探,我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姐姐的事,她卻對我懷恨在心,你今日殺不了我。”夏吟歡語氣平靜,金珍珠到底爲什麼要殺她,事到如今依舊成迷。
真相,恐怕也只有早已入了黃土的金珍珠自己才清楚,而留下活下來的人,因爲她的私念而糾葛。
“你,你不會是在騙我?”金杏年齡小,被夏吟歡這麼一說,已半信半疑,她是想爲金珍珠報仇,聽夏吟歡這麼一說,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拿不定主意。
夏吟歡見她動搖,越過她肩頭給了琉璃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旋即,她伸手試探的握住了她的手:“你別怕,金家不在了還有本宮和陛下,你姐姐曾經也是本宮最好的朋友,本宮會讓陛下破例封你爲公主。”
她並不是虛以爲蛇,金杏這個丫頭她還是比較喜歡的,金珍珠千錯萬錯,但金杏是無辜的,她不希望因爲刺殺而讓她萬劫不復。
金杏猛地一愣,手中的匕首已經被夏吟歡奪過,她皺着眉頭看着夏吟歡,當下咬脣說道:“我不要做什麼公主,我只想姐姐還在。”
夏吟歡神色微怔,沒想到她這麼固執,正欲開口勸說又聽她說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姐姐真的有罪在先我就不殺你,如果你所言是假,來日我會再來取你性命!”
說罷,她又將匕首奪在了手裡,轉身看到琉璃的那一刻倒吸了一口涼氣,琉璃到底是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她一點知覺也沒有。
嚥了口唾沫,故作鎮定,與琉璃擦肩而過往橋頭走去。
“娘娘,爲何不然奴婢拿下她?”見她走遠,琉璃疑惑的撓了撓腦袋,一個孩子而已,她剛纔看到的時候,完全可以直接將她拿下。
“她不會殺本宮的,放心吧!”夏吟歡繼續躺在貴妃榻上,看着浮雲想起金珍珠的面龐來。
金珍珠過於浮躁甚至是極端,好在金杏還是個明事理的人,想必只要她查探出真相來,也不會想到要殺她了。
金杏刺殺的事,夏吟歡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蒼凜塵,蒼凜塵本以爲是要他拿下金杏,卻聽夏吟歡如是說道:“她是不懂事,倒是個好孩子,等她長大不如爲她擇個好人家。”
在世上無親無故,夏吟歡想,不管金珍珠爲何要殺她,如今留金杏獨自一人在世間,念及舊情她幫着金杏,就算金珍珠在天有靈,也該恩仇盡了了吧!
蒼凜塵滿意的看着自己身側的女人,擁她入懷,越發的欣賞她的大度,和理智。
盛夏方過,迎來了中秋,科舉如火如荼後選拔出了一大批良才幹將,靖國的腐朽血脈幾乎根除,換上了新鮮血脈,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太平。
這日中秋佳節,鳳棲宮的桂花開得甚好,芬芳十里,入夜,月滿如盤,清冷的月華灑下,天地間度上了一層銀光。
本是該喜慶過節的日子,鳳棲宮卻忙得一團糟,殿門口奴婢進進出出,一盤接着一盆的血水從房間裡端了出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娘娘順利誕下皇子,菩薩保佑!”琉璃跪在院子裡,一個勁的作揖磕頭。
已經半個時辰了,孩子還沒能生出來,琉璃擔心不已,深怕夏吟歡有個什麼意外。
“吟歡怎麼樣了!”蒼凜塵闊步而來,他本是在御花園設宴中秋,聽到夏吟歡產子的消息安頓好了官員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太醫說有血崩的危險……”琉璃眉頭撇成了個‘八’字,幾乎快哭出聲來。
蒼凜塵劍眉緊蹙,忙不迭的擡起步子往殿中走去,剛踏進門檻,一聲淒厲的慘叫便重重拍打在他的心絃上。
“吟歡!”他驚呼一聲就要入內,卻被何太醫擋在了門口。
“陛下,穩婆正在接生,陛下稍等一會兒,不會有事的,陛下請放心。”雖然二人爲夫妻,但是這種生孩子的事,還是不見爲宜。
“朕要看看!”蒼凜塵推開了何太醫固執的要一探究竟,他非要守着夏吟歡不可,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敢深想。
正當他邁開步子往前,隨着又一聲的慘叫,內殿裡傳出了穩婆的驚呼:“生了,生了,是個皇子!”
夏吟歡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迷離的雙眼無神的看着穩婆剪掉了孩子的臍帶,當下虛弱的連話也說不出口。
孩子終於出世了,她懷胎十月的孩子,此刻正被穩婆抱在懷裡,用錦緞擦拭着羊水和血跡。
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便見蒼凜塵衝了進來,喜極而泣的他看了看穩婆手中的孩子,又看了看夏吟歡,情緒激動,忍不住將她抱在了懷裡。
“吟歡,嚇壞朕了。”經過那麼多的大風大浪,他快忘記什麼是害怕的感覺時候,夏吟歡又給他來這麼一劑猛藥。
夏吟歡虛弱無力,也懶得開口,任由他抱着自己,感受着他的溫暖,說不出的安心。
這世上,有一人能爲自己擔心受怕,全心全意已足以。
那些紛紛擾擾已經過去,她想起一句話來:‘待浮花浪蕊俱盡,伴君幽獨,’正符合了她平生和蒼凜塵的相遇,索性爲孩子取了乳名‘幽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