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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平下班後,路過工會辦公室的門口,工會的郝主席招手讓她進去。“高和平,你先別急着回家,我和你說個事。我們家的鄰居呀,是個工程師,他聽我說起你的情況後,想讓我跟你商量個事。”“您說。”“他們家的兒子吧,已經結婚八年了,一直沒有生育,他們想領養你帶着的孩子。”“那可不行。”“你先別急着拒絕,聽我說完嘛。我知道,你特別喜歡那個孩子,可是,你因爲未婚,不夠領養資格。孩子到現在也沒有落上戶口。你應該爲孩子想一想,孩子馬上就要上學了,沒有戶口怎麼行呢。”“這••••••”“你如果把孩子交給他們撫養,一來呢,可以解決孩子的戶口問題,二來呢,你輕手利腳的,也好找對象,這不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嗎?”“可是,我離不開小海。”“你想他,可以經常去看他,相距得又不遠。人家是知識分子家庭,有良好的學習環境,這對孩子的成長有好處。”“我答應過他媽媽,一定要把他帶大。”“這話你以前就和我說過。可是,孩子上了學,同學們要是問起他爸爸是誰,你讓他怎麼說?他會受到歧視的。”“讓我想想吧。”高和平猶豫了。“那好,我就等你的回信啦。”郝主席說完,興奮地坐在椅子上,高和平步履沉重地走出辦公室。

高和平一邊走,一邊想,她反覆琢磨郝主席的話,“人家是知識分子家庭,有良好的學習環境,這對孩子的成長也好處。”“孩子上了學,同學們要是問起他爸爸是誰,你讓他怎麼說?他會受到歧視的。”她決定爲小海的前途着想,給小海找一個新家。可是,想到小海要離開自己,高和平的心裡,就像刀割一樣難受。思來想去,她下定決心,去找宋振國,讓她問問牛志強,如果他們成家後,沒有子女,牛志強能否視小海爲己出?這話對於高和平來說,真的有點難以啓齒,可是,小海就要上學了,戶口的問題不能迴避。事情緊急,高和平必須面對。

高和平來到宋振國的家。她正要推門進去,聽見宋母正在和宋振國說話,“振國,你整天這麼忙,要有個人照顧你纔好哇。媽這把年紀了,也沒幾天活頭了,可你今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我看,高和平這麼好的閨女,打着燈籠都難找。人家不嫌棄你結過婚,還有個瞎眼的媽,這麼窮的家,你還猶豫什麼?你要是把她娶回來,我就放心了。”“媽,我現在很忙,以後再說吧。我還有事出去一趟。”宋振國邊說,邊推門出來,看到高和平後一愣,他心裡明白,高和平一定聽到了剛纔他們母子的對話,兩個人都感到有些尷尬。宋振國和高和平慌亂地打了一聲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那樣子,就像一個害羞的小男孩。高和平把本來鼓起勇氣想說的話,也嚥了回去。

高和平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陡然冒出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想法,要是宋振國按照他媽媽的想法,和自己重新組織一個家庭,不是更好嗎?宋振國已經有了孩子,現在又是獨生子女政策,他不會計較自己生不生孩子的事情。隨之,高和平又立即苦笑着搖搖頭,他知道,在宋振國的心裡,無法忘記的是白曉燕。

高和平回到家裡,弟弟小成正在自己的牀上打吊鋪。高和平奇怪地問,“小成,你在幹什麼?” “志強哥的弟弟要結婚,他沒地方住,我讓他先搬過來和我住一起,我想你一定沒意見吧?”說着做了個鬼臉。“他不是住在工棚裡嗎?”高和平納悶地問。“這些日子,工棚裡又增加工人了,地方不夠住。”小成找到了一個充分的理由。“那行,我就住到工廠的浴室外間去,好讓你們寬敞,寬敞。”高和平的理由也很充分。“姐,你這是幹嗎呢?我看,志強哥對你那麼好,你幹嗎老是迴避他?”小成不滿的問高和平。高和平笑着瞪了弟弟一眼,“多嘴,小孩子懂什麼?”“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的關係呀,非比尋常。你躲着他,我偏要把他招回家來,你可不能走。”小成說完,調皮地跑了。

第二天,高和平告訴郝主席,小海的事情,過幾天再答覆人家,自己要充分的考慮考慮。

牛志強下班後,被小成拖進了自己的家。牛志強站在門口,不好意思進去。小成的弟弟妹妹們,一同跑出來歡迎他,強拉硬拽的把牛志強請進了家。吃飯的時候,高英給牛志強頻頻夾着菜,並不時臉色緋紅地看着牛志強。每天晚上,高英都把牛志強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疊好,放在牀前。這一切,高和平都看在眼裡,她找到牛志強,當起了牽線人。“牛志強,你對高英的看法怎麼樣?”“很好。”“我看得出來,我們家高英對你的印象也很好。那你們能不能在往前發展一步呢?” “發展?不可能。我只拿她當我的妹妹,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可我身邊有個孩子,這輩子,我只想把他養大,高英真是喜歡你,你也不小了,別再等我了。”“別再說了,我等,我等,我一直等下去。等我有個房子,就娶你。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們之間,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的話,你不要把注意力浪費在我的身上了,這樣的話,我的心裡過意不去。”“除了你,我不想和別人結婚。你要是覺得彆扭,我明天就搬出去。”“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爲你考慮。”“你從小到大,總是爲別人考慮,你就不爲自己想想,也得顧及我的感受吧?我就是不明白,你爲什麼一再的拒絕我?”“你知道,我身邊有一個小海。”“這有什麼關係,我們共同撫養他,不是更好嗎?”“可是,可是••••••”“沒什麼可是的,我一定會對他和自己的孩子一樣。”“要是,要是••••••”“你還有什麼要求,就說嘛。”“就是,就是••••••”“你怎麼啦?說話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急死人了。”“我想說,如果,如果••••••”“什麼?”“如果我們沒有孩子,你會怎麼想?”“結了婚,怎麼會沒有孩子?你是不是怕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會對小海不好吧?你放心,我牛志強說到做到,我會把小海當成自己的孩子。何況,現在一家只允許生一個孩子,加上小海,才兩個孩子,也不多。正好和小海做個伴。一個孩子多寂寞呀。你說,是不是?”平時不善言談的牛志強,今天不知爲什麼,侃侃而談。高和平沉默了,她看得出來,牛志強是多麼盼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高和平沒有回答牛志強的問話,轉換了話題,“我聽小成說,前些日子,有個叫鄔小平的女同志,想和你建立關係。她那麼好的人,你怎麼就放棄了呢?”“我心裡裝不下別人。”“對於高英,你就不再考慮考慮啦?”“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老是扯到別人身上呢?”“我還是那句話, 我是爲你好。”“行了,你不用再說了。只要你一天不和別人結婚,我就等你一天。”牛志強說完,轉身離去。

第二天,牛志強搬回了工棚,和賀永順擠在一張牀上。“牛志強,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你明明知道高英向你送秋波,你還跑到人家住去了。你這不是製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嗎?”賀永順略帶埋怨的口氣說。“不是我要去的,是小成硬拉我去的。他都打好了吊鋪,我怎麼好拒絕呀?”“我知道了,小成一定是看見鄔小平老來找你,怕你被她‘招安’嘍,才採取的緊急措施。可是,你的內因沒起作用,外因能起作用嗎?這個小成,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是想促進你和他姐的因緣,可是,他也不想想,他的妹妹高英,還在那裡張網等着捕魚呢!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那你說怎麼辦?”“你這次‘深入虎穴,’有什麼收穫?”“沒有。”“沒找機會和高和平談談?”“談啦。”“她怎麼說?”“她說她離不開小海。”“你不會說,你和她一起撫養小海嗎?”“說啦。”“我說牛志強,你能不能多說一個字?”“說什麼?”“行了,你呀,要我說,乾脆,‘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吧。”“什麼意思?”“你還是去找鄔小平去得了。”“不想。”“你放着簡單的事情不爲之,偏要找複雜的事情而爲之。你這是何苦呢?”“你怎麼這麼說?高和平這人,你又不是不瞭解,她這樣的人,可遇而不可求。虧得你還是咱們在一起的荒友呢。”“我不是怕你鑽進剪不斷,理還亂的麻團裡嗎?”賀永順說完,唱了起來,“生活像一團麻,常有那解不開的小疙瘩呀,生活像一杯酒,包含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我這急得要命,你怎麼還唱起來了?”“急有什麼用?我現在還光棍一條呢。夜裡看看天,滿天都是小星星。該着哪顆星亮,就是哪顆星亮。該着你在哪兒亮,就在哪兒亮。每個人哪,有每個人的星座。”“行了,睡覺。”牛志強翻了一個身,不再言語。“哎,心裡翻江倒海,萬馬奔騰了吧?”賀永順苦笑着說。牛志強拿屁股拱了賀永順一下,“睡覺吧,和你在一起,影響睡眠。”“和我在一起呀,你能做個好夢。”賀永順說完,也不再說話。不一會的功夫,賀永順就鼾聲大作了。牛志強用被子捂上耳朵,還是睡不着,乾脆坐了起來。他自言自語地說:“這一晚上,讓你這呼嚕打的,可真是‘翻江倒海,萬馬奔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