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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高和平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坐起來看了看錶,快半夜十二點了。她索性披上衣服坐起來。牛志強推門進來了。“和平,你還沒睡呀?正好,我給你按摩按摩。”牛志強邊說,一邊按摩高和平的頸椎。“志強,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高和平拉起牛志強的手。“什麼事?太晚了。你睡覺吧,我們明天再說。”“我知道,你和振國研究完工作纔回家,已經很累了。可是,這事兒太重要了,我不說出來,睡不着哇。”“我不累,你說吧。”“今天,鄒士飛來了。”“他來幹什麼?”“他是想帶走小海。”“什麼?這不可能!”“你先別激動,你聽我說。我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後來,他說他的孩子和妻子出車禍雙亡,我就猶豫了。”“和平,我知道你這個人,心地善良。可是,他做父親的,爲孩子付出了什麼?孩子會認他嗎?”“他還說要補償我們一百萬。”“這感情是用錢能買來的嗎?”“我也是這麼說的。”“我太瞭解你了,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會要他的錢。”“我當時就拒絕了。可是,小海有權力知道自己的身世。因爲他的親生父親來找他了。”“他能接受鄒士飛?”“我想,小海已經長成大人了,已經有自己的思考方式。接不接受,我們都要引導他正確地處理好父子關係。”“我捨不得。”“我更捨不得。小海從他一歲多就跟着我。在他的心裡,親生父母就是我們。可是,我們還是要尊重小海的意見。”“我看你的眼睛,一定哭過了。我心疼你。我怕你受不了這個打擊。”“你又何嘗不是呢!你待小海視如己出。”“可是,鄒士飛也挺可憐的。雖然,我在北大荒的時候,不太喜歡他,可他畢竟是咱們的荒友。我現在也不知如何處理。”“志強,你真是很寬宏大量。那我明天找個時間和小海說。”“睡覺吧。”“志強,還有一個事兒。”“還有?”“我知道你現在根本睡不着。我就一塊說了吧。”

高和平遞給牛志強那張報紙,用手指着尋人啓事的那一段文字。牛志強看完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高和平問:“這個寧希玲是咱們連的寧希玲嗎?”“是。”“她在北大荒有孩子?”“有。本來,我答應過她,不會對別人說。現在,她自己都公開了,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可是,要找小佳,她爲什麼不到小佳河去找?”“我猜她一定去過。沒有找到。”“怎麼會呢。就那麼大點的小佳河,怎麼會找不到呢!”“我感覺那個小佳,可能就是我們家的小佳。”“啊?這怎麼可能?”“小佳很小的時候,在小佳河,我見過她。”“有這事兒?我怎麼沒聽你說過。”“咱們連裡頭,只有我和何寶知道。所以,我斷定就是咱們家的小佳。”“我的天哪!小海的事情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又出來了一個小佳。”“也不知道寧希玲是什麼情況?”“和平,你說,小佳現在和小海馬上就要籌備結婚了,他們是分不開的。小佳怎麼可能去國外找她媽媽?”“是呀。”“現在,矛盾環環相扣,難解呀!”“睡吧。志強,你明天還要上班呢。人生啊,該經歷的總要去面對。”“你說的對,我們睡吧。”

小海和小佳手裡拎着幾袋衣服走了進來。“媽,這是我們給你買的衣服,您看看,喜歡嗎?”小海和小佳同時說道。“又給買那麼多衣服,我的衣服夠穿了。”高和平疼愛地拉着小佳手。“媽,我們結婚時,你得穿的漂亮點。”小佳撒嬌地坐在高和平對面。“好。穿得漂亮點,給我兒子、姑娘裝裝門面。媽媽的身體不方便,不能幫你們忙活,全靠你們自己啦。”高和平無奈地說。“媽,您呢,什麼都不用管,就等着娶兒媳婦吧。”小海興奮地說。“什麼?什麼?我是媽的閨女,怎麼是兒媳婦?”小佳撅着嘴說。“一樣,一樣。都是我的孩子。”高和平笑着說。“不一樣。我的幾個女友結婚的時候,都可上火了,就怕和公公婆婆鬧矛盾。都說婆婆不是媽。我呢 ,就沒有這個擔心,婆婆就是媽。”小佳幸福地把臉貼在高和平的臉上。“媽,你偏心。就和小佳親。”小海撇撇嘴。“還像個小孩子。”高和平拉着小海的手,臉上樂開了花。“行了,你和媽親吧。我得做飯去嘍!”小佳走了出去。小海剛要走,高和平喊住了他,“小海,媽媽想和你說說話。”“媽,您說吧。”“媽媽跟你說個事兒,你爸爸對你好不好?”“媽,您這叫什麼問題呀?那還用說嘛?我爸是我見過的爸爸中,最好的爸爸。”“可是,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媽,您說什麼?”“這是真的。你的親生父親,從上海來北京找你了。”“那您以前爲什麼沒有告訴我?他爲什麼沒有來找過我?我就認我現在的爸爸。”“小海,我知道你一下接受不了。之所以呀,以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爲怕你有心裡障礙,影響學習。你親生的父親不來找你,有他的難處。”“那他爲什麼現在來找我?”“他是我在北大荒時的荒友,當時,他返城回上海時,沒有條件帶着你,就把你留住了北大荒。你媽媽生了重病,去世了。臨走之前,把你託付給了我。現在,他在上海的妻子和兒子都在車禍中喪生了,就剩你一個親人了。據他說,他在上海的生意做的很大,需要你去幫他打理。”“我不想見他!我自己會創業,不想借他的光!我一輩子都不離開您。”“小海,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從上海過來,就想接你回去。你回不回去,可以慢慢考慮,總不能不見他的面吧?那他得多傷心!他剛剛經歷了喪妻喪子之痛,我們不能在他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吶。”“這。。。。。。”“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也不捨得你和小佳。可是,他是你的生父,是他把你帶到了這個世界。不管他過去做錯了什麼,人難免犯錯。你都應該去見他。”“好吧。”小海點了點頭。高和平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小佳走進來,推着高和平去吃飯,“不用推,我自己可以的。這是電動椅。”高和平笑呵呵地說。小海一聲不響地低着頭吃着飯,忘記了夾菜。高和平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小海碗裡,小海也沒有反應。小佳奇怪地看着小海,不解地看着高和平,高和平沒有解釋,只是夾菜放在小佳的碗裡說:“快吃吧,今天,你們上街太累了,早點睡吧。”

小佳刷完碗,來到高和平屋裡,“小佳,媽媽問你一件事,你記得你很少的時候 ,你媽媽叫你什麼小名嗎?”“我記得小時候,叔叔領着我到外面玩,一些小朋友叫我‘多多’。我叔叔就告訴他們,她不叫‘多多,’她叫小佳。”高和平激動地眼裡閃着淚花。她一把拉過小佳的手,剛要說話,小佳顯然沒有注意到高和平的情緒變化,卻談起了另外的話題。“媽,我覺得今天小海有點反常,以前,他每天都是樂呵呵的,今天晚上他不說也不笑了。怎麼回事呀?”小佳迫不及待地問。“是因爲他的親生父親找他來了,他轉變自己的心路歷程要有一個過程。”“他有親生父親?那我爸爸是他的。。。。。。?”“養父。”“啊?那您是小海的?”“養母。”“您都把我弄糊塗了。”“這是真的。”“那他親生父親爲什麼不要他了?爲什麼纔來找他?”“這個事兒,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的。”高和平簡短地說了情況,小佳點點頭,“我理解他的感受。”

“媽媽,你知道我的親生爸爸在哪裡嗎?”小佳的問題,讓高和平犯了難,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哦。”小佳失望地低下頭。“小佳,你還記不記得你的媽媽嗎?”高和平乘機轉換了話題。“我不記得。”“那你有沒有聽過,那個養你的叔叔是怎麼說你媽媽的?”“他說,我媽媽是上海人,回到上海不回來了。”“那如果你的媽媽來找你,你高興嗎?”“我。。。。。。”“沒關係,我知道,你是想你的媽媽的。”“可是,我現在有媽媽啦。”“媽媽還怕多?要是想見你的媽媽,我幫你聯繫。”“我說過了,我永遠不離開這個家。”“孩子,只要你心裡有這個家,就沒有距離。”“那。。。。。。”“別擔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媽媽的。”“您永遠是我的媽媽。”小佳眼裡含着淚花。

美國洛杉磯寧希玲的豪宅裡,她翻動着字臺上的厚厚的一堆紙,看完一張,晃晃頭,放在一邊。一會兒,她就全部看完了。她失望地按了一下字臺上的按鈕,一個傭人走了進來。問道:“您有什麼吩咐?”寧希玲指着那堆紙,擺了擺手,氣急敗壞地說:“全部都給我銷燬掉!”

寧希玲餘怒未消,又拿起手機,接通了秘書的電話。“你是怎麼辦事的?都是一些假情報!他們提供的信息,你得審查一下。連我女兒的基本狀況都對不上!”“對不起,我沒仔細審查。可是,我也不敢輕易丟棄一個信息,就都給您送來了。”“都是衝着這一百萬來的。”寧希玲氣呼呼地站了起來。

有人敲門,秘書開門,傭人遞進來一份快件。寧希玲漫不經心地接過來。用眼睛瞟了一下。‘高和平’三個字讓她爲之一振。她亟不可待地打開急件一看,只見上面寫到:

寧希玲: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惦念着你。得知你在尋找小佳,知道你一定很着急。我就給你先通個信兒,小佳在我這裡,她過得很開心,已經是碩士生了,馬上就要結婚了。你抓緊時間過來,參加女兒的婚禮。還可以看到咱們連很多荒友。

你不要心存芥蒂,年輕時有一點荒唐事,沒什麼,都過去了。荒友們也都挺厚道的,能在孩子面前守口如瓶。

期待我們想見,見面詳談。

寧希玲看完,一邊急匆匆地把高和平的信放在包裡,一邊打電話吩咐秘書:“去定一張去北京的機票。”秘書問:“定哪一天的?”“越快越好!”寧希玲風風火火跑了出去。司機迎了上來問:“寧總,去哪裡?”“去飛機場!”寧希玲坐進轎車副駕駛位置,司機提醒道:“您忘記了系安全帶。”寧希玲才意識到,今天自己失態了。

寧希玲平復了一下心態,拿起手機,給高和平掛了電話,告訴她,正在買飛機票,很快到北京。放下電話,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沉浸在即將見到女兒的喜悅之中。

鄒士飛在賓館的房間裡如坐鍼氈,百無聊賴。他拿起報紙隨手翻了翻,寧希玲的尋人啓事吸引了他的眼球。這個熟悉的名字,讓他想起了在北大荒的往事。他搖了搖頭,自嘲地說道:“她這麼傷害自己,爲什麼自己還掛念她?自作多情!”繼而,鄒士飛啞然失笑,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寧希玲,不可能是自己的同學寧希玲。是自己想象力太豐富了。還是想一想自己見到小海的時候,怎麼溝通吧。

“當,當,當。。。。。。”傳來了敲門聲,鄒士飛跑到門前,又停了下來。他用右手按住了加速跳動的心臟,左手捋了捋頭髮,然後,開了門。小海推着高和平出現在門口,高和平把身後的小海推到了前面說:“鄒士飛,這就是小海。你等急了吧?”鄒士飛急切地上前一步,兩隻手搭在小海的肩膀上,兩隻眼睛仔細打量着小海,嘴脣微微顫抖地說:“小海都長這麼大了!”小海面無表情地後退了半步。“小海,這是你的親生父親。”高和平晃動着小海的手,示意小海叫爸爸。小海好像沒聽見,上下打量着鄒士飛,愣愣地看着他,一言不發。“咱們坐下說吧。”高和平一邊說着,一邊一隻手按動着電動椅的按鈕,一隻手拉着小海坐在沙發上。“對,對,對。。。。。。”鄒士飛說着,忙不迭地遞上兩瓶飲料。氣氛有點緊張。“你還記得小海小的時候的樣子吧?看看變沒變樣?”高和平的話題打破了僵局。“記得,記得。他小時候特別愛往上竄。小海這麼多年來,爸爸特別想你。這次呀,爸爸想帶你回家。爸爸的公司資產過千萬,爸爸打理不過來,你回去也好幫助爸爸打理一下。”鄒士飛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小海。“這裡就是我的家,我永遠不想離開這個家。我的爸爸媽媽都對我特別好,他們含辛茹苦地養育了我,我不會離開他們。你的資產是你的,和我沒關係,我也沒興趣。”小海表情冷漠地說道。“小海,不能這麼和你爸爸說話。”高和平提醒小海說。“媽,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他怎麼不來找我們?我的戶口落不上的時候,他怎麼不來找我們?我還記得,爲了能讓我上學,您領着我跑了多少部門,碰了多少釘子。我的賀叔叔把我戶口落在他那裡,爲此,他沒有要自己的孩子。後來,我爸爸和您才把我的戶口遷到咱們家。我爸爸爲了撫養我,沒日沒夜地工作。我生病的時候,你們陪護在牀前,寸步不離。他做了什麼?”小海轉過頭,咄咄逼人地問鄒士飛。“我可以補償他們,我打算給他們一百萬。”鄒士飛趕緊表態。“你以爲我的爸爸媽媽,會要錢,不要我?”小海瞥了一下嘴。“小海呀,你冷靜一下。我們在家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嗎?你爸爸當年是有難處的。”高和平從中斡旋。“媽 ,我還有事兒,我們回去吧。”小海推起高和平的電動椅就走。“我給你們打一個出租車吧?”鄒士飛追出來說。“不用,謝謝!”小海連頭都沒回。“鄒士飛,我們電話再聯繫吧。”高和平向鄒士飛揮了揮手。鄒士飛呆若木雞般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