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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到了,連裡通知各排放假三天,沒有成家的知青,按人頭髮放白麪和肉餡,自由組合,自己動手包餃子。

賀永順拿着白麪和肉餡來到何寶家的廚房裡。“何寶,面和肉餡,我就放在這裡了,我就等着吃餃子啦。”賀永順大大咧咧地說道。“放心吧,你不拿面和肉餡,也讓你吃餃子。小兵睡覺了,咱們就在這說話吧。”何寶接過賀永順手裡的小盆說。鄭玉梅走了出來說:“小順,我早就和好面了,我一會就包好了,馬上就能吃餃子啦。”“聽見沒有?我們家鄭玉梅同志,都管你叫‘小順’啦,這就是自家人的稱呼。”何寶笑着說。“要說起包餃子,我就想起以前在武裝排的時候,我們女排剛包完的餃子,放在外面凍着,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你們男排的人偷走了,也不知道是被哪個倒黴孩子拿走了,缺了大德啦!我們又去食堂領面和肉餡,重新和麪,害得我們老半天吃不上飯,都餓得夠嗆。”鄭玉梅抱怨着。“這回你可是罵對了。你拿腳後跟想想,就知道這個事是誰幹的。”賀永順一臉壞笑。“何寶,是你乾的?”鄭玉梅醒悟過來。“哎,我這個傻媳婦終於聰明瞭一回。”何寶不置可否。“你這倒黴孩子,怎麼嘛壞事都是你乾的呢?”鄭玉梅瞪了何寶一眼。“這就對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何寶得意洋洋地說道。“你們幹嘛不自己包哇?偷我們的勞動成果,還好意思說。”鄭玉梅不依不饒地打了何寶一拳。“都老黃曆了,還餘怒未消呢?這遲到的一拳,總算是補上了。”賀永順幸災樂禍地說道。“小順,你是唯恐天下不亂。”何寶‘回敬’賀永順一個白眼。

鄭玉梅回屋看了一眼小兵,又回到廚房。“我看,把牛志強也叫來一塊吃吧,我特意多和了面。”鄭玉梅提議道。“這個事,我早就想到了。可是,牛志強是排長,他們排裡的南方知青多,都不會包餃子。”賀永順攤開手說道。“說起這事,我還就想起一個杜撰的故事。說是一個南方知青,特別愛吃餃子。他就想學着包餃子。他虛心地請教當地人,一邊叨咕着,一邊認真地做着記錄,‘面一斤,水三兩左右。餃子包呈圓形,直徑在一寸半至二寸之間。肉餡一斤,配菜根據個人口味。醬油一兩左右。味精少許,鹹鹽若干,豆油隨意。’他不知道少許,若干,隨意是多少,準備去進一步諮詢一下。他買了一斤肉,興匆匆地趕回連隊。走到半道,忽然內急,他就把肉掛在路邊的樹杈上,蹲在樹林里拉屎。這時,有一個人走了過來,他看到樹杈上掛了一塊肉,就自言自語地說,‘這是誰呀?把肉掛在這裡,這不是給狼預備的嗎?’於是,他摘下肉拿走了。那個南方知青剛拉了一半的屎,他順着樹枝的空隙一看,肉不見了。急忙提上褲子,顧不得系褲腰帶,拎着褲子就出來追。看到路上走着一個人,手裡拎着肉。就邊追邊喊,‘同志呀,你把肉還給我好不啦?我跟你講啊,你拿走也沒有用的啦,那個單子在我這裡的啦。’”何寶拿腔拿調的講着,引得鄭玉梅和賀永順哈哈大笑。“那肉還給他了嗎?”鄭玉梅追問。“你聽他胡編亂造呢!”賀永順邊笑邊說。“要不說我媳婦是傻媳婦呢!我都說是杜撰了。”

三個人的笑聲驚醒了屋裡的小兵,他大喊:“媽媽,媽媽。”“我兒子醒了,玉梅,你快去看看。”鄭玉梅聞聲走進屋裡。

“也不知道振國吃沒吃餃子?”何寶擔憂地問。“你不用惦記,高和平和白曉燕一定會在食堂給他包好的。”賀永順擺擺手說。“我想也是。”何寶釋然了。“何寶,這牛志強和高和平怎麼沒有進展哪?”“我問過牛志強了,他說,高和平是烈士子女,爲了他,沒有回城,他不想拖累她。”“哎,你說這兩個人怎麼這麼好事多磨呀?”“說的是,總是功虧一簣。”“何寶,郎智的房子,什麼時候解決呀?”“沒辦法,連裡緊着蓋房子,還不是不夠分。這個元旦,郎智只能到畜牧連包餃子去了。還是我何寶有先見之明,先成家,房子優先。”“甄帆也沒找一個對象,是不是讓你搶佔先機,給鬧得心灰意冷了?”“不至於,連裡追求他的女同志也有好幾個。可是,他現在呀,就好像着了魔一樣,每天都把精力放在練習吹號和吹笛子上了。”“這也不錯嘛。”“你呢?精力都放在哪了?”“手風琴也被石前進借去了,我現在每天就像寒號鳥一樣,得過且過唄。”“得了吧,小順,我可聽說,你現在和你們學校的於老師關係曖昧呀,從實招來!”“你這是馬路上的新聞——道聽途說。我沒那個意思,是她總找我。”“那你和她保持距離呀,免得大家誤會。”“她每次找我,都說是研究教學的問題,我怎麼拒絕呀?”“這倒也是。那你就一點不爲所動?”“她沒有吸引我的那種感覺。”“爲什麼呢?”“她對我說話的時候,就像老師對學生說話,老是一本正經的。你說,這哪是找對象啊,簡直是找個媽!”“哈哈••••••哈哈,你這人毛病忒多了。你看鄭玉梅不也是經常對我大呼小叫的嗎?”“你的‘哼哼’(諄諄)教誨,本人可不敢苟同。”“習慣就好了,習慣成自然嘛。”“看來,你是習慣了鄭玉梅的‘河東獅吼’,我可不能自套枷鎖。”“這可能就是人家說的,‘有緣千里相會,無緣對面不偶’吧。”

“何寶,你和小順說我嘛呢?”鄭玉梅大喊一聲,何寶才發現,鄭玉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們身後,“看看,河東又獅吼了。”何寶衝着賀永順擠了擠眼。“吃不吃餃子了?一會兒都沾在一塊了。”鄭玉梅瞪着眼睛說。“走,吃餃子去嘍。”何寶拉着賀永順坐在桌子旁邊,趁着鄭玉梅到廚房端餃子的功夫,何寶悄悄地趴在賀永順的耳邊小聲說:“管她吼不吼,能把餃子吃到嘴裡就行。”

連部裡,宋振國接着電話,“行,行,行。我這就和指導員說這個事。”“什麼事呀?”指導員走了進來。“是這樣,指導員,剛纔團裡武裝部來了一個電話。”“武裝部找我們幹什麼?”“團裡的打獵組出事了。那三個老兵是同鄉,一塊從部隊轉業。每次他們打獵,都是穿黃衣服。偏偏上次一個老兵換上了黑棉襖。其中的一個老兵就拿他當黑瞎子打了。一槍就斃命了。”“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打死的老兵家在安徽,媳婦馬上要生孩子。現在冰天雪地的,團裡想等他媳婦做完月子,再接她到咱們團裡處理後事。死者暫時寄放在咱們連。”“什麼?放在咱們連?”“對。不但要放在這,還要保證他的屍體不被損壞。”“那怎麼保證?團裡爲什麼偏偏看上我們連啦?”“團裡考慮到哇,一來呢,我們連離團部比較近。二來呢,我們連隊有槍。團裡讓我們把以前的槍拿出來,給我們配發子彈。每天輪流站崗,看着逝者,防止野獸和老鼠等小動物侵害屍體。”“噢。”“指導員,我看這樣吧,這個任務,不是幾天就結束的短期任務。我們把屍體放在彈藥庫裡,把全連的青年,包括本地青年都排好順序,不論白天還是黑夜,輪到什麼時間,就站什麼時間的崗。每個人站一個小時,確保逝者的完好無損。”“好吧,你安排一下。”

這天半夜十二點,是白曉燕的班。華杜鵑用手扒拉着白曉燕說:“快起來,到你班了。”白曉燕睡眼朦朧地坐起來,接過華杜鵑遞給她的一發子彈,放在牀邊,穿上棉衣,拿上槍,走了出去。

她來到彈藥庫門前,發現宋振國已經站在那裡了。“你怎麼來了?”白曉燕問。“我嘛,知道你是這個班,就來了。”宋振國說着,把白曉燕的頭巾重新系了系。“多虧你來了,我還真有點害怕。”“有我,你就不用怕了。”“振國,你真好。”“我就是喜歡聽你說這話。”“你來陪我站崗,不怕別人說閒話嗎?”“你真是我的曉燕,總是替我考慮。現在,我們的關係大家都知道了,不會有人非議的。”“我好幸福。”白曉燕靠在宋振國的身上,宋振國抱緊了白曉燕,兩個人相互取暖。

忽然,房頂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白曉燕嚇得連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把頭鑽進宋振國的懷裡,閉上了眼睛。接着,一個動物跳到了白曉燕的肩膀上,白曉燕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宋振國摟着白曉燕的頭,輕聲說着:“別怕,是一隻野貓。”白曉燕這才緩過神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嚇死我了。”

一會兒,高和平來接班了。宋振國要陪着高和平,高和平執意不肯,她對宋振國說:“你們都站了一個小時了,天太冷了,回去暖和暖和,把白曉燕送回去吧,我不怕。”“沒事,我陪她吧。”牛志強走了過來。“好,那我們走了。”宋振國和白曉燕走了。

“你回去吧,這裡太冷了,又影響你睡覺。我不用陪,你明天還得上班呢。。”高和平勸說着牛志強。“來都來了,還能回去?我和你一起站崗。”牛志強說完,靠近高和平,兩個人並肩站着,不再說話。其實,他們的心是相通的,不需要什麼甜言蜜語。正可謂:此時無聲勝有聲。

小順站崗的時候,趕上了一個好時辰,晚上五點到六點。何寶來陪賀永順,兩個人發着牢騷:“小順,你說成立這麼個打獵組幹嘛?打的那麼點獵物,歸誰吃呀?”“就是,平均每個人分不到一根毛。”“有人死於非命不說,還把咱們折騰的夠嗆。”“哎,多虧我有先見之明,沒有找對象,要不然,還得站雙份崗。”“你說,那個打死人的老兵,還不得判刑?”“那還用說?最少也得按過失殺人論處。”“就是不判刑,他的良心也會一輩子不安。”“聽說,他們三個人,在部隊時,是最好的戰友。”“誰會想到,會死在自己的好朋友的槍口下。”“早知這樣,練這麼好的槍法幹什麼?”“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