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郡隸屬於楚州,下轄五縣,維揚、平江、暨陽、華亭、平湖,其中以維揚縣最大,維揚縣排名天下十大雄縣第五,爲東海郡郡治,城池周長六十里,戶籍二十餘萬,有百萬常住人口,還有近五十萬從帝國各地來此謀生的商人和流民。
無晉拎着箱子走進了縣城,一進城門,一股喧囂熱鬧的氣息撲面而來,大街上人來人往,格外熱鬧。
有身材矮小,頭戴斗笠,身着麻衣的扶桑國人;有頭戴高帽、臉部扁圓,明明是彈丸小國卻總自以爲是大國的高麗國人;還有不分男女都梳着小辮,身穿窄袖皮衣、下穿燈籠褲,皮膚黝黑的西域貴霜國人,甚至還有來自西大陸羅翰帝國的商人,他們碧眼高鼻,頗爲顯眼。
當然,最多還是本國的商人,男人喜歡穿白色或者青色錦袍,束腰帶,腳踏烏皮靴,頭戴紗帽或者襆頭,而女人衣着色彩絢麗,上着窄袖短衫、肩披紅帛,下著各色長裙,紅、紫、黃、綠爭豔鬥妍,長裙大多系在腋下,顯得身材秀麗而修長。
大寧王朝立國已有三百年,儘管已經走向衰弱,但胸襟寬廣的漢民族始終傲立於天下,爲天下各國所景仰。
無晉一路打聽,走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他四處張望,別人告訴他皇甫府就在這附近了,可是這一帶大宅重重,卻不知皇甫府在哪裡?他四周看了一圈,見一個老婦人正坐在一家店鋪門前繡錦,便上前躬身笑着作揖,“大娘,請問皇甫家的府第在哪裡?”
老婦人見他知禮,心中喜歡,便笑眯眯地用針指了一下一里外的一座大宅,“你看,那不就是嗎?”
“多謝大娘!”
無晉行了一禮,轉身要走,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驚訝的聲音,“你...你是無晉嗎?”
無晉一回頭,只見他身後一丈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胖臉滾圓,肚子滾圓,一雙眯縫小眼,小眼睛中充滿了驚喜,他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無晉,“真是無晉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無晉撓撓後腦勺,好像有點印象,但想不起來了,他哪裡還記得自己所附身的這個傻大個到底有多少族人?他只記得父母早亡,是胞兄把自己帶大,七年前被祖父交給一個酒鬼老道,帶到齊地學武去了,其他的都隱隱有點印象,但就是想不起,儼如霧裡看花般模糊。
中年男子暗暗嘆息一聲,果然還是二傻,這麼多年了,一點都沒變,“你忘了嗎?我是你五叔啊!”
“你是...五叔?”
“是我!是我!”
五叔見他終於認出了自己,立刻親熱地拍着他的胳膊,“呵呵!都長成小夥子了,七年前你十歲,個頭還只齊我的眉毛,現在都比我高一個頭了,長得這麼健壯,你仲勇堂兄瘦得像棵豆芽一樣。”
五叔叫皇甫貴,是無晉的族叔,無晉心中暖哄哄的,五叔的熱情讓感到了一絲親情,他也有點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五叔。
“五叔,你還在管客棧嗎?”
“沒有了,早調去管當鋪了,皇甫家的當鋪生意興隆,可把我忙壞了。”
皇甫貴得意地瞥了一眼馬路對面的當鋪,當鋪很大,有人進進出出,掛的牌子上寫着‘皇甫記’三個字。
“呵呵!一個小掌櫃,不足掛齒。”
這時,他向一輛從身旁駛過的馬車招手大喊:“馬車!”
馬車‘嘎!’地停下,他拉着無晉的胳膊笑道:“走!跟我乘車回府去。”
無晉有些驚訝地望着一里外的皇甫大宅,“五叔,這麼近還坐馬車嗎?”
“你不懂,這是面子問題,咱們是家族的嫡庶系,走路是庶庶系乾的事,要時刻記住自己身份。”
他拉開車門上了馬車,又笑道:“再說府裡準我們的車錢報帳,不用白不用。”
無晉被他拉上了馬車,寬大鬆軟的座椅讓他想起了後世的沙發,他遇難被救起後都是睡船板,還沒有坐過這麼舒服的椅子,他的背不由扭了兩下。
“五叔,什麼叫嫡庶系?什麼又叫庶庶系?”他想起了剛纔的話。
“咳!你小時候我不是給你說過嗎?我和你父親是庶出,但你祖父卻是正房嫡出,所以我們叫嫡庶系,在家族地位僅次於嫡嫡系,最沒有地位是庶庶系,祖輩是庶子,那就完了。”
說到這,皇甫貴瞥了一眼無晉身上的灰布長衫,不由挺直了腰,拉了拉身上的綢緞長袍,咳嗽一聲問他:“無晉,這些年你在齊州混得不錯吧?”
無晉笑道:“五叔,這些年我一直在跑海船。”
長長的‘哦!’了一聲,皇甫貴不由有些得意洋洋,“那你可就比不上我家仲勇了,仲勇上個月進了縣衙稅務司曹,那可是金飯碗,每天都有人好吃好喝孝敬,日子過得滋潤呢!無晉啊!給人當夥計可沒出息,你可要跟你的大哥學一學。”
無晉笑了笑,連忙問他,“我大哥過得好嗎?”
“你大哥自然是很好的,不過最近有點麻煩。”
無晉一怔,剛要再問,馬車卻停了下來,已經到皇甫大宅了,五叔摸出十文錢,遞給車伕悄悄道:“拜託,給張三十文的車票!”
“掌櫃的,你也太狠了,三十文的車票,我可要多交兩文錢稅,給二十文的票吧!”
“兩文稅錢我替你出,給三十文的票!”
皇甫貴又摸出兩文錢塞給了他,不由分說從車伕手上搶過了票,對無晉眨眨小眼睛,笑容得意,“府上最多可以報賬三十文的車費,不要白不要。”
無晉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發票,也有人鑽發票的空子,和後世一樣嘛!他愈發對這個世界感興趣了。
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只見一座巨大的府宅出現在他面前,府宅佔地足有近百畝,從高牆上露出了十幾座寬廣的屋檐,這裡便是淮揚縣大戶皇甫家族的府宅了。
皇甫家族實際上是大寧帝國皇族的一支偏支,大寧帝國的第一代君主皇甫鐵厲在三百年前黃袍加身,取代大周王朝,創立了大寧帝國,經過三百年的漫長歲月,宗室皇甫氏子弟已經繁衍到了幾十萬人,各個分枝分岔複雜異常,只有宗正寺的官員才能查到。
在東海郡的皇甫氏只有這一支,所以便被稱爲東海皇甫氏,東海皇甫氏是兩百年前丹陽郡王皇甫拓的後人,離帝國的直系皇族已經很遠了,屬於旁枝偏系,不過東海皇甫氏卻因爲做海外貿易發了財,再加上人口衆多,便擠身爲淮揚縣的大族之一。
淮揚縣的大戶人家流行堡城,就是將府宅修建成城堡式,外面有很深的護宅河,皇甫府宅也是一樣,整個家族數百口人住在一起,被高牆包圍,外面挖了一條護宅河,只有一座小橋和外界相連。
無晉到來時正好快要到晚飯時間,小橋外面的空地擺滿了小攤小販,賣蔬菜熟食,各種新奇小玩意,人來人往,熱鬧喧囂。
“惟明!”
皇甫貴忽然在一個賣風箏的小攤前看見了一個穿青袍的年輕男子,大喊一聲向他招手。
無晉有些怔住了,惟明就是他大哥的名字,只見那男子轉過身,正是他的大哥皇甫惟明,他的印象很深刻。
無晉的兄長叫皇甫惟明,比他大十歲,是皇甫家的次孫,因爲父親是庶出,因此他在家族地位也不高,現在家族的學堂裡教書,他正在給自己的一對兒女買風箏,忽然聽見有人喊他,一回頭,見是五叔,便向他笑了笑,但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看見了五叔身旁的無晉。
“無晉!”
他低低喊了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的親弟弟無晉,雖然時隔七年,無晉已長大成人,但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
他扔下風箏,快步走上前,“大哥!”血濃於水,無晉骨子裡的一種親情沛然而生,他也大步上前,兄弟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周圍人議論紛紛,紛紛向皇甫貴打聽,皇甫貴一揮手笑道:“這是我侄兒回來了,他在外面混得很好,呵呵!比我家仲勇有出息。”
皇甫惟明上下打量自己的兄弟,見他長得比自己還高半個頭,壯得像頭牛一樣,又想起他十歲時因闖禍被送去齊州管教,現在兄弟再次重逢,他心中喜悅萬分,眼睛有點紅了,聲音哽咽說:“無晉,你終於長大成人了。”
此時的無晉雖然已不是從前的無晉,但親情使他心中也異常激動,他點點頭:“大哥,七年不見,你卻一點都沒變。”
旁邊皇甫貴笑着接口,“好了,把無晉帶回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我先回去了。”
“多謝五叔!”兄弟倆連忙施禮感謝。
皇甫貴擺擺手,轉身便走了,這時,賣風箏的小販喊了起來,“喂!你的風箏還要不要了?”
皇甫惟明連忙對兄弟笑道:“你稍等我一下,我去買只風箏,早就答應過你侄兒侄女了,今天正好有賣。”
無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原來大哥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我還以爲大哥沒有成婚呢!”
“你走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皇甫惟明知道自己兄弟從小就有點傻氣,記性不好,他也不在意,便笑着解釋了一下,“你大嫂肚子爭氣,生了一對孿生兄妹,哥哥叫駱駱,妹妹叫朵朵,淮揚縣乃至整個東海郡也就這一對。”
提到孩子,無晉這纔想起應該有見面禮,他連忙摸一摸身上,他身上正好有兩顆鴿卵大的海珠,這才放心下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金眼貔貅來了!”
所有人都慌忙站起身,低下了頭,只見不遠處幾個人騎馬而來,爲首是一名穿白袍的年輕公子,約二十五六歲,昂着頭,洋洋自得,面白如玉,長得倒也英俊,只是眼泡很大,目光顯得有些輕佻。
此人叫皇甫琢玉,是東海皇甫氏家族的嫡次孫,他年紀比皇甫惟明小一歲,但因爲他是嫡出,所以東海皇甫家譜上的次孫是他而不是皇甫惟明,按照皇甫氏家族的規矩,見到嫡子嫡孫都要低頭行禮,以示尊榮。
皇甫惟明把兄弟拉到自己身後,他卻不低頭,皇甫琢玉停馬在他面前,不屑地一撇嘴,“考上貢舉士就了不起嗎?連家族的規矩都不認了。”
皇甫惟明微微笑了笑,“你記錯了吧!家族的規矩是,取得功名者可免平輩禮,族規第十四條第三款,你去看看吧!”
“我自然會去看。”
皇甫琢玉哼了一聲,他忽然看見了無晉,這麼高大健壯,他不由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這不是二傻子嗎?怎麼,坐完牢回來了?”
無晉淡淡一笑,沒有理睬他,在他記憶中,當年就是此人玩火燒了宗祠,卻栽贓給他,使他被痛打一頓,發配齊州七年,不過此時的無晉已不是從前的二傻了,這種人沒必要理他。
皇甫琢玉見無晉不理他,他臉上露出一種惡毒的笑容,探下身低聲對他道:“傻小子,要不要我們再來玩火燒藤甲軍的遊戲?”
無晉的後背上有一串燒傷的疤痕,他一直不知來歷,原來是這個混蛋陷害,他不由冷笑一聲,“好啊!我奉陪。”
“真是個白癡!你們看,他還是那個白癡!”
皇甫琢玉哈哈大笑,他笑了半天,除了他的幾個隨從乾笑外,沒人附和他,他有些尷尬,便收了笑,又對皇甫惟明道:“那個位子我勸你自己放棄了,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皇甫惟明一言不發,皇甫琢玉碰了個軟釘子,他狠狠呸了一聲,催馬進府了。
等他走遠,橋頭再度熱鬧起來,皇甫惟明付了風箏錢,便拉着兄弟笑道:“走!跟我回家去,今天我們要好好喝一杯。”
進了府門,無晉便問大哥:“剛纔那是什麼人,我有點記不起他名字了。”
“他是二叔的次子,叫琢玉,七年前去京城,所謂求學,去年纔回來,一個紈絝敗家子。”
“那他說的位子是什麼意思?好像是在威脅大哥。”
皇甫惟明向兩邊看了看,見有人往來,便壓低聲音說:“回家再給你說,這裡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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