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場考完, 在回家的路上, 顧雲浩讓巴九駕着馬車去了一趟醫館。
經大夫確診沒有感染風寒, 方纔鬆了口氣。
畢竟這幾天實在是太冷, 傷風的士子亦是不在少數, 考棚裡環境太差, 也是極爲容易被傳染的。
回到家裡之後, 顧雲浩想了想,還是讓趙妍幫他做了一個簡易的口罩。
後面還有兩場呢,說不得還會遇到先前的情況, 還是小心些爲好。
會試的第二場乃是二月十三開始。
第二場的試題自然是要簡單一些,分別是四書題跟五經題各一道,另外就是詔、判、表、誥及策問了。
不僅題量少上許多, 就是難度也並不大。
因此, 第二場的考試,考生們也會覺得輕鬆許多。
顧雲浩不敢大意, 仍是按着先前的辦法, 先做題, 後謄卷。
好在第二場的這三天, 天氣有些回暖, 考場內患病的士子少了些, 加上他早早就準備了口罩,只要自己身體抗的住,倒也不怕得患風寒。
待到二月十五這天, 總算是平安的考完了第二場。
其實待第二場開考之時, 第一場的試卷就已經在開始整理了。
畢竟會試的規矩嚴,從試卷的糊名、彌封、謄錄、對讀一步一步的程序走下來,都是要花上不少功夫。
今科會試參考的士子又多,足足有四千多人,閱卷的準備工作,自然是早早就要開始進行的。
二月十九,會試的第三場考完之時。
第一場、第二場的試卷早已謄錄、對讀完畢,隨時可以開始進入閱卷程序。
因而,待會試三場考完。
外簾官便會在謄錄第三場試卷的同時,將前兩場卷子遞入內簾。
亦是在此時,內簾的閱卷官們將正式開始閱卷。
今次會試,除了禮部右侍郎袁振這個主考官外,另有十八名同考官。
其中每兩名同考官同爲房官,共同主持一房閱卷帶,各房又另有五名閱卷官。
內簾官送上來的試卷,則在主考官及十八名同考官的共同監督之下,進行抽籤分配。
只是值得一提的是,會試閱卷,亦是按着五經進了分房的。
因着治《春秋》的人少,故而春秋一經士子的卷子只設一房閱卷,而其餘的皆是設有兩房。
故此,其實對於春秋一房來說,抽籤什麼的,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只是這乃是科考閱卷的規矩,不得不遵從罷了。
待試卷抽籤分配之後,九房同步開始閱卷,貢院之內燈火通明,夜如白晝。
這段時日,貢院下鑰。
不論是同考官還是閱卷官,亦或是外簾官及負責謄錄、對讀的官員,都是必須都得全部待在貢院。
一般而言,是要直到會試放榜那日,方纔可以離開。
此次負責春秋一房閱卷的兩位房官,一位乃是出自翰林院的蘇啓,一位則是禮部郎中龐宇。
待到閱卷的第四日,他們春秋一房的閱卷工作差不多就要完成了。
根據原先定下的規矩,待到第五日,他們每一房都必須向主考官呈上本房的舉薦的試卷。
基本來說,每一房呈交的薦卷,都是有一定數額的。
這個數額的多寡,一般都是按着該科預備錄取士子的人數來定。
今次恩科原是要錄取一甲進士三名,二甲進士八十名,外加三甲進士一百二十名。
因而,他們這一次的會試,是要錄取二百零三位貢士。
按着這個數字,主考官袁振在閱卷之前,便已告知各房房官。
每一房的薦卷不得超過三十份。
只是他們春秋一房情況特殊,再另外多有十個名額,最多能呈薦四十份試卷。
即便這樣安排,九房一共要呈薦的試卷,亦是有二百八十份之多。
這對於主考官來說,三天之內便要看完這麼多卷子,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因而在各房呈薦試卷之前,基本上都是要再進行一次排序,將本房舉薦的試卷從第一名到最末一名進行排好。
畢竟這樣每房只需排本房的三十份薦卷,工作量也並不大,還能爲主考官閱卷時做參考之用。
此時,春秋一房的閱卷們已經閱卷完畢,四十份薦卷基本已定。
蘇啓跟龐宇兩位房官開始商議着四十份卷子的排序,而其餘的五名閱卷官則忙着複覈查卷,此外還要抽查未取中的“落卷”。
因着春秋一經僅他們一房閱卷,所以他們本房的排序,便等於是閱卷時最後的次序了。
這個排序說不得會直接影響主考官袁振的心思,故而,蘇啓跟龐宇兩人對此都極爲謹慎。
兩人將四十份卷子又在看了一遍,基本將本房的名次擬定好了,卻又在第一名跟第二名的排序上,開始躊躇起來。
“龐大人,這兩份試卷都是不錯,這一篇用詞典雅質樸,行文老辣,特別是這破題,可謂是極秒。如此文章,實在難得。”蘇啓仍不住稱讚道。
“不錯,確實是難得的佳文。”
龐宇亦是點了點頭,又拿起另一份卷子,嘆道:“此子文章頗具雄健之風,又字句精煉,言之有物,亦是可爲一房之首,乃是經魁之選。”
很顯然,兩人都頗爲欣賞這兩份試卷,一時間竟然難以取捨排名。
這時,龐宇卻突然想起一事,笑道:“蘇學士,且聽在下一言。”
“龐大人請講。”
“既然這兩份試卷,皆乃是上佳之作,不如咱們且再細看看這兩名士子的策論?”
龐宇笑着建議道:“在下於袁侍郎手下辦差多年,亦是知曉他的行事之風,今次首場之時,出四書五經之外,另多出一道策論,如此行事必然有其緣由。”
“以在下看來,或許這裡面有陛下的意思?”
說到這裡,龐宇細細思索,越發篤定了。
他在禮部爲官多年,從未見過袁振這般一改先例的行事。
加上今次會試乃是元化帝即位後的第一次春闈,自然會更受到新帝的關注。
“若是那道策論乃是聖上之意,那麼咱們做臣子的,亦當爲聖上選出合意之才。”
言罷,龐宇便將自己手上的那一份試卷遞給了蘇啓,笑着繼續說道:“蘇學士請看,這個考生這一題策論做的極好,可謂是字字鏗鏘,句句有力,以在下所見,不僅可堪經魁,便是會元,也不在話下。”
蘇啓細細對比兩份試卷的策論,亦是覺得龐宇所說的那一份要強上不少。
只是現下取士,亦是主要看四書五經,蘇啓還是有些徘徊。
“要不咱們將兩份卷子,都薦上去,待袁侍郎自行決斷?”蘇啓猶豫地道。
聞言,龐宇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是兩份試卷罷了,若是咱們連名次都拿不出來,豈不是讓人看低了咱們這一房的官員?如此不好。”
“再則來說,只有咱們定出了名次,這房首經魁之人,袁大人自然是要更重視一些,能得主考看重,方纔有望得取會元。”
聽了龐宇的話,蘇啓也是點了點頭:“是我一時糊塗,多虧龐大人提醒。”
見蘇啓也贊同自己的觀點,龐宇便也不再遮掩,直言道:“若那道策論果真是陛下的意思,以在下料想,袁侍郎閱卷之時亦會頗爲看重,因而咱們春秋一房說不定今次能出一位會元。”
“當下士子們本就少治《春秋》,自右相之後,更是少有主治《春秋》的舉子在會試中有出類拔萃的成績,若是今次能出一位春秋一經的會元,想必天下士子亦會多看重《春秋》兩分。”
可以說,龐宇這話簡直是說到了蘇啓的心坎裡去了。
現下主治《春秋》的讀書人是越來越少,便是在翰林院,也不過只寥寥數人。
而且這還是因着有右相孫惟德的影響力在,衆多士子推崇右相,也跟着選治《春秋》。
但自右相之下,治春秋的朝中大員卻並不多。
而同治《春秋》的江程雲等人,卻在儒生士子之中名聲不顯。
若是現在能出一個以《春秋》爲本經的會元,或是狀元,那麼必然會影響一些讀書人對《春秋》一經的感觀。
蘇啓雖然乃是官員,但在翰林院待了多年,從骨子裡仍是一個文人。
自古文人最是重傳承、重道統。
這麼多年來,他亦是爲春秋一經搖旗吶喊多年,自然也極爲盼往他們春秋一經能被世人所重視。
而眼下,就連會試閱卷,其它四經都有兩房,僅他們春秋卻只一房閱卷。
顯而易見,《春秋》一經的影響力正在慢慢減弱。
不僅是在士子儒生之中,更在朝中也是如此。
“還是龐兄高瞻遠矚,非在下所能及也。”
知曉了龐宇的所思所想之後,蘇啓甘心拜服道。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不言,提筆在薦卷名冊上,落筆寫下了他們這一房考卷的最後兩個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