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顧雲浩原本沒放在心上, 自然也沒跟家裡說。
哪曉得沒過兩天, 家裡人才吃了午飯, 就見有人上門來。
“就是這家。”
隨着一個聲音響起, 就見本村村長鬍德全一臉笑意地走進了院子, 身後還引着三兩個人。
“老胡啊, 這是什麼回事?”顧明良有些詫異, 站起身來問道。
胡德全一面把人往院裡引,一面說道:“這是府城的季老爺,前兒你們家幺娃子救了季家人, 人特地尋了來致謝的。”
說到這裡,胡德全又在院子裡瞅了瞅,問道:“幺娃子呢?”
“在學裡唸書呢。”顧明良道。
“哦, 倒是我記錯了。”胡德全先是一拍腦門, 而後又跟來人解釋,“那孩子已經進學了, 在我們村裡的顧氏族學唸書, 是個頂聰明又刻苦的。”
只見那季老爺雖然一身簡單布衣, 但絲毫不顯寒酸, 反而另有一種高貴之氣。
聽聞顧雲浩在學裡唸書, 季老爺眼裡明顯劃過一絲欣賞, 而後說道:“農戶人家要出個讀書郎實在不易,那孩子知曉刻苦,想必是明白家裡艱難, 是個有心志毅力的。”
胡德全也是連連點頭, 又把顧雲浩誇讚了一番。
“這位想必就是顧家少年郎的祖父吧?”
見季老爺相問,胡德全忙點頭:“正是。”
“老兄弟,可多謝你家孫子見義勇爲,不然我也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季老爺上前,對着顧明良行了一禮。
因見着這位季老爺跟自己年歲差不多,顧明良也不好受他的禮,只往旁邊一側,避了一下。
顧明良將季老爺跟胡德全引到院裡坐下,又讓三妞去端水。
“季老爺客氣了,我那孫子也沒多大本事救人,想來也是舉手之勞罷。”
在縣衙當差多年,顧明良自有一套觀人之法,見這季老爺雖然衣着簡單,但渾身的氣勢並不尋常,心裡也知道此人來路不簡單,遂說話也極爲謹慎客氣。
“過謙了。”
季老爺笑道:“我此番來的匆忙,也未曾備下什麼,只有些黃白俗物,也表謝意,請勿嫌棄粗鄙。”
言畢,就見這位季老爺身後的僕人捧出了一個小匣子。
因爲是扣着蓋子,也看不到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這不敢當,季老爺不必這樣客氣。”
顧明良猜到了是謝禮,故而推辭道。
“應當的。若是不收,我們到底心裡難安。”季老爺說道。
見他堅持,顧明良也知道人家是不想欠他們家人情,所以也就不再推辭。
“方纔聽聞說你家孫兒在念書,不知學業如何?聽說已有八歲,可還是治四書?”季老爺又問。
這話倒是把顧明良問着了。
他只一心想讓孫子好生唸書,但實際對學問很是不通,只聽顧明琮說過小孫子天資非凡,是個讀書的料子,學業在族學也是拔尖,但到底是讀沒讀四書,這個他現在還真是不清楚。
“說來慚愧,我對讀書的事所知不多,只曉得學裡先生說這孩子還算坐的定,其餘倒是不懂了。”
顧明良不由抓了抓腦袋,臉色微微發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知道,我知道。”二妞卻是笑着插嘴,道:“弟弟已經學完了幼學瓊林,正在跟先生學大學,只是弟弟說先生也對這書不太懂,所以沒怎麼教他。”
她平時跟顧雲浩關係最好,也最關心這個弟弟,自然曉得的要多一些。
“年紀上倒是差不多是該治四書了。”季老爺摸了摸鬍鬚,點了點頭,又道:“不過先生又怎會不太教呢?難道這先生還未進學?”
其實季老爺說的進學是官話,與尋常鄉里村名所說的“進學”不同。
因着不懂,在村裡人看來,只要到學堂唸書了,那就是“進學”,意思跟進入學堂有些類似。
但季老爺所說的進學明顯不是這個意思,一般真正的所言的進學,是進入官學學習。
這都是要考上了秀才才行,所以嚴格的來說,就算是考過了府試的童生,只要沒考過院試,那一律都稱還未進學。
當然,顧家人包括胡德全都是不懂這些。
但是顧明良懂得察言觀色,見季老爺疑惑顧明琮是否進學,就猜到了人家說的跟平時他們以爲的不一樣。
也不好亂語,顧明良索性就不糾結進學的事情,直接道:“先生是個老童生。”
“原是還未進學,這也難怪。”季老爺嘆息道:“老兄弟,恕我直言,既然孩子年歲大了,又開了蒙,也該好生跟着個先生學學經義纔是,否則科考上怕是要比旁人遲了不少。”
一聽說科考上的事情,顧明良就肅然起敬,神色更是認真了不少。
“季老爺的意思是?難道在這族學裡很難考上秀才?”
季老爺也沒有掩藏,直接說了出來道:“一般學童四歲開始啓蒙,待八歲就開始治四書,十歲到十一歲開始治五經,若是天資不錯,十三四歲即可下場。”
這些是顧家人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當下全家人包括胡德全都聽住了。
顧明良更是激動不已,就連說話也有些顫抖:“意思是十三四歲就能到秀才了?”
這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因着往常見到過的秀才公,大多都是二三十多歲,甚至還有像五六十歲都還沒考上老童生。
他原本以爲孫子聰明,能儘量在二十多歲的時候考個秀才,現在才知道,原來也有可能在十多歲就考上,他又怎麼能不心動呢。
“若是天資不錯,又自身用功些,應該是可以的。”季老爺含笑說道。
他說的並不是假話,雖然對於這些農家來說,十多歲出頭考秀才是從未聽說過,但對於有家底的詩書人家而言,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也得須得有先生指點纔是。”
見着顧明良一臉的興奮,季老爺有些不忍地道。
他自然知曉,對於一個農戶人家而言,找個好先生跟着唸書的花費是非常大的一筆開銷。
因知道這段時間農忙,季老爺略坐了一會,就再次道了謝,起身告辭。
送走了季老爺跟胡德全,顧家人也是一臉歡喜。
畢竟人家那位季老爺一看就是個不簡單的人,還說話行事那樣客氣,絲毫沒有臭架子,大家跟着聽了一番他說話,不僅覺得獲益頗多,心情也還不錯。
“爺爺,看看那匣子裡是什麼?”
待人一走,三妞就眼珠兒一轉,一臉興奮地瞅着季老爺送來的那個匣子。
“沒聽人家說是黃白之物嘛,多半就是些銀子咯,這都不懂,幺娃子教你的字都忘了吧?”二妞笑着點了點三妞的額頭。
顧明良不管兩個孫女打口頭官司,在衆人目光中打開了那個匣子。
衆人看清了之後,都是倒吸一口涼氣,隨即一臉的歡喜。
果然是銀子!
李氏接過匣子數了數,居然有整整一百兩……
這可是不一筆小錢,顧家人興奮之後,就有些不安起來。
“爹,你說收人家這麼重的謝禮,該不會不好吧?”衛氏有些猶疑地問道。
顧明良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想了想,嘆口氣說道:“對於那些有講究的人家,銀錢不算什麼,就怕跟不相干的人沾染上,人家這是不想欠咱們家人情呢。”
聞言,衆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們本來也沒想過要巴結誰,現在見顧明良這樣說,自然也是不覺得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