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出了個秀才, 這件事成爲了村裡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甚至讓村裡的婦人們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熱鬧過後, 顧家人的生活也慢慢回覆了平淡。
畢竟高興是高興, 但也沒必要一直把興奮掛在嘴上不是?而且他們本來也不是很張揚的人家。
待家中諸事稍定, 顧雲浩便跟家裡人說準備去陵江書院讀書的事。
“這才待了幾天就要走, 就算你着急唸書, 也不在這一兩天。”
聽着孫子纔回來待了沒兩天,就又要走,李氏直直地搖頭道:“況且你先前考試肯定損了元氣, 我看不如等過上個把月再說,也能趁這段時間好生補一補。”
聞言,顧雲浩也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因着家裡現在條件好了, 李氏想着他跟顧雲濤兩人讀書辛苦, 越發出手大方起來,每天都想着辦法的弄些魚肉來給他們燉湯補身子。
顧雲濤倒好, 待了沒兩天, 便說要回私塾唸書, 直接先去了縣城。
聽到他奶還準備繼續給他補下去, 顧雲浩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忙解釋說驟然大補也是對身體不好, 又扯上幾本藥書的名頭, 他奶方纔半信半疑地答應不再張羅這件事。
“回臨川之前,老師跟我說起,陵江書院去年招錄過學生, 我想着不如早些去書院, 也顯得更心誠一些。”顧雲浩解釋道。
雖然說看着老師的面子,陵江書院應該是會允許自己進學,但這總歸還是走的後門。
顧雲浩自問並不是一個清高的人,不至於放着這樣好的機會還故作扭捏。
但也覺得即便走了後門,還是更應該謙遜一些,免得讓人家書院覺得老師以勢壓人,認爲自己求學之心不城。
“府尊大人也沒說要你纔回家,就急急忙忙地走啊。”
一提到江程雲,李氏頓時沒了脾氣,只是忍不住低聲嘀咕道。
這也難怪,在尋常的百姓眼中,或許一輩子都難以得見知縣一面,對於他們而言,知縣就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更何況知府了,那基本上跟皇子老子一樣,都是傳說中的人物。
回家之後,顧長光把顧雲浩拜入江程雲門下的事情一說,家裡衆人都是目瞪口呆,覺得難以置信。
顧長光此次陪着兒子前去院試,更是有機會去了一趟府臺衙門,加上又是顧雲浩拜師禮的見證者。
回到家之後,在衆人的好奇之下,即便是他不擅言辭,沒有把整個事情說得很精彩,但衆人還是聽得興致盎然。
在衙門當過差的顧明良跟顧長榮,更是知道府尊江程雲在淮安乃是整個越省的能量。
拜了這麼一個老師,那可是典型的抱上了一條粗腿,可以說至少在淮安府,沒有人會爲難他們家。
爲此,顧明良還特意再三叮囑衆人,不許太過張揚,也惹出什麼事來惹得府尊大人不高興,連帶着遷怒於顧雲浩這個學生。
顧家人本就不是那種特別喜歡張揚的,加上知曉事情的嚴重,自是都點頭答應。
在家裡衆人的堅持下,顧雲浩最後只得決定在家再待幾天,七天之後再去府城。
主要是確實也有些事情需要處理,首先最爲重要的,便是要去衙門取他秀才的文書。
雖是考上了秀才,但家裡人也還是覺得,要早些去衙門拿了秀才文書,心裡才踏實,而且要拿到了秀才文書,纔可以登記免稅及徭役等事。
要知道秀才是可以免稅的,雖然只能免八十畝,但這個時代的農業稅太高,一旦免稅的話,他們家二十畝水田的收入足夠全家的日常花銷。
再則有功名的人家,不用攤派徭役。
本朝徭役是有各地的里長分派,且又分爲銀差跟力差,銀差只需要給點銀子便可以免了,但是力差卻是必須出個壯勞力去幹活。
因着有方守華的緣故,他們家一直都是分派的銀差,但每年也得花好些錢,這下顧雲浩考上了秀才,家裡每年也能多結餘幾兩銀子。
顧雲浩亦是覺得此乃正事,故而次日一大早,便坐着牛車到了縣裡。
先去縣衙領取了自己的秀才文書,又分別拿到縣衙六房做了登記,待到辦完這些,便直接去了趟縣學。
每年院試,各府的頭十二名秀才,都錄爲稟生,第十三名至三十名爲增生,剩餘的二十人乃是附生。
稟生不但可以在縣試、府試及院試時爲人作保,而且每月朝廷還會發放一兩銀子的稟膳銀。
顧雲浩爲院試案首,自然錄爲了稟生,故而拿了文書之後,便到縣學領取了一年的稟膳銀。
估摸着時間,顧雲浩囫圇地在一處小麪攤對付過了午飯,就去買了些禮物拜訪樑成業,並告知陵江書院之事。
得知得意弟子能去陵江書院讀書,樑成業也是歡喜不已,只一再要他虛心求學,不可因爲院試成績不錯,就心生傲意。
顧雲浩自是點頭答應下來。
因想到先前顧明琮提及的顧雲凡進學之事,顧雲浩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
“因着你們幾人考的都不錯,倒是讓老夫沾了不少光。”
聞言,樑成業捻鬚笑道:“許多人家都想將子弟送來進學,只是老夫先前憂心你們院試之事,沒有那心思,現在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又想好生過個年,待來年開春吧。”
說到這裡,樑成業又是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先說好,即便你是老夫的得意弟子,也得按規矩來,老夫收徒,只收資質不錯的蒙童。”
“自當如此,學生不敢讓先生爲難。”
顧雲浩點頭表示明白。
兩人又閒話一陣,見天色漸晚,顧雲浩便辭了樑成業,趕回青坪村。
“爺爺,今天去縣城,我順便將一年的稟膳銀給領了,喏,奶你拿着收好。”
回到家裡,顧雲浩便將文書交給了顧明良放好,又將那十二兩銀子交予李氏。
看着顧雲浩遞過來的銀子,李氏卻是有些遲疑起來。
“奶,怎麼了?”顧雲浩不解地問。
“還是讓你爺說吧。”
聞言,衆人都是看向了顧明良。
“今天趁着你們兩房人都在,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
說到這裡,顧明良一臉肅然地抽了口旱菸,對着顧長光跟顧長榮說道:“這幾天我跟你們娘商量過了,決定還是應該先分家。”
聽了這話,顧長光跟顧長榮兩人皆是連聲反對。
“爹,是不是我們哪裡做錯了事。”
“父母在,不分家,現在你們二老身體康健,我們怎麼能……”
見狀,顧明良滿意地笑了笑,打斷了顧長光兩兄弟的話,說道:“雖然說是這麼一說,但是樹大分枝本來就是應該的。”
“我一直以爲,家裡窮的時候,咱們應該擰成一團,因爲這樣聚力才能把日子過好,但現在家裡收入多,條件好了,你們兩房都有能力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分家也是應當的。”
“而且,先前小浩跟雲濤都在私塾唸書,一應開銷都相差不大,而現在小浩有了收入,今後唸書考試的花銷又不一樣,以前或許能勉強做到一碗水端平,但今後可就難了。”
說到這裡,顧明良又是一頓,嘆了口氣道:“再則來說,我跟你們娘年紀也大了,總歸是有糊塗的時候,不如早早的分了家,你們各自過好自己的日子,免得到時候多出什麼事端,把原本和和氣氣的一家人弄得心下都不舒坦。”
聞言,顧長光跟顧長榮仍是覺得這樣分家有些不太好。
最後在顧明良的堅持下,還是決定先將產業分割了,只是並不着急辦戶籍。
畢竟在一個戶籍上的話,有顧雲浩的名頭壓着,是不用出徭役的。
“昨日我讓你們娘把家裡的錢清點了下,一共是三百四十七兩。”
顧明良說道:“只是這裡面有一百八十兩是小浩得來的,先前府試縣裡給了二十兩的封紅,今次院試又得了一百六十兩。這錢該給二房存着,畢竟小浩後面考試的花銷也越來越大。”
“應該的,爹就這麼辦吧。”顧長榮直接點頭說道。
“再則,剩餘的一百六七兩,我認爲應該把雲濤考試的錢給留出來,先前小浩府試、院試一共花了六十兩銀子,但現下說不準兩年後的狀況,所以還是留出八十兩,給雲濤考試用,老二,你沒意見吧?”
顧長光忙搖了搖頭,連聲說道:“沒意見,爹說的是,我們兩次去府城,住店的花銷都不一樣,何況是兩年後呢,多預備點是應該的。”
聽了他這話,顧長榮跟方氏兩人皆是一臉感動。
這個二弟確實是個實誠人。
“最後剩餘的八十七兩,我想着你們兩房各四十兩,我跟你們娘手裡拿個七兩銀子就是了。”顧明良繼續說道。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反對,覺得兩位老人應該手裡多留點銀子。
最後一家人商議之下,決定將這銀子分作三份,大房跟二房各拿三十兩,剩餘的二十七兩則還是由顧明良跟李氏留着用。
至於他們家裡的二十畝水田,則也是分做了三份,大房跟二房各七畝,剩下的六畝作爲二老的養老田。
只是因秀才可以免稅,所以還是將這田放在顧雲浩的名下,平時還是由顧長光統一打理,耕作不及的話,便一起出錢請短工幫忙。
因着家裡人口簡單,衆人平時又相處的不錯,將產業分割之後,並不願就此分成兩戶疏遠了關係,便還是決定一起住,家裡的雞鴨、傢俱屋子等還是一如往常,甚至吃飯什麼的,都仍在一處。
畢竟現在可以免稅,一兩口吃的,對顧家人來說,也確實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分家之後,李氏按着顧明良所言,將銀子分作兩包,交給了衛氏跟方氏,也覺得心裡鬆了口氣。
好在他們家子孫、兒媳都懂事,沒有因爲分家就吵鬧個不停。
“即便現在產業分開了,但你們仍然是至親,咱們也還是一家人,有什麼事還是得互相扶持着,這樣才能長長久久,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顧明良也是覺得很是欣慰,笑着叮囑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