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浩他們還是租了個馬車, 三人及至村口下了車, 卻是並不見有什麼人, 當下不由詫異起來。
“怎麼沒人呢?難道縣裡的喜報還沒到?”顧雲濤有些摸不着頭腦地道。
因着鹿鳴宴的緣故, 他們本就多在省城留了一天。
昨天還在府城又待了一天, 照理說縣裡的喜報應該早就到了纔對, 怎麼居然會這樣冷清?
顧雲濤心裡暗暗稱奇。
“這些天農忙搶收, 大家都在忙呢。”
顧雲浩沒有去多想那些,笑着說道。
他本就不在意什麼排場,也不習慣過於張揚, 即便中了舉人,也還是覺得不必勞師動衆。
“這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巴九也下了車,看了看四周, 也是覺得有些想不通。
前兩年他見識過顧雲濤中秀才時候的熱鬧, 怎麼現在浩哥中了舉人,反而還冷清了?
“別想那麼多了, 先回家吧。”
顧雲浩背上書箱, 又忙從馬車上拿東西。
見狀, 顧雲濤跟巴九兩人也自是上前幫忙。
因鄉試之後, 要在省城等放榜, 前後好幾天的時間, 他們便在省城買了一些小東西回來,算是給家裡人瞧新鮮。
三人拿了行禮,又付了租車錢, 便一路說笑回家。
待快至家門的時候, 卻是遠遠聽到好似前面似有人聲,三人心下不解,互相對視一眼,繼續前行。
又走了一段路,聲音卻是越來越大,好似有很多人的樣子。
“難道是有什麼事?”顧雲濤面帶不解地道。
“先看看再說。”
此刻,顧雲浩也是皺了皺眉,說道。
慢慢地近了,走到他們房前的小路上,卻纔發現,方纔那些人聲喧鬧竟是從他們家裡傳出來的。
只見他們家的院子外面,已經掛滿了好些紅布綵球,家門口還立着兩根高高的竹竿,竹竿上綁着鞭炮。
而院子裡,卻好似坐了許多人,即便離得這般遠,也能感受到院中那股熱鬧的氛圍。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那般冷清。”
顧雲濤亦是看到了這一幕,笑着說了一句,而後卻是看着顧雲浩,打趣道:“只是不知爺爺在哪裡弄來的那些綵球,倒不像是慶賀中舉,卻有些像是娶親的樣子。”
聞言,顧雲浩也是尷尬了。
他此次中舉之人,確實快要成親了。
但在這男女之事上,本就是個內向面嫩的,經由顧雲濤這般打趣,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好在他會掩飾,雖是心下尷尬非常,卻能做到面不改色。
“大哥,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像個兄長了。”
吐槽了顧雲濤一句,顧雲浩並不打算接茬方纔的話題。
“回來了!”
待他們前行幾步,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興奮地大聲喊道。
“在哪裡?我看看。”
“啊,果真是回來了!”
“快放鞭炮啊,鑼鼓呢?快吹打起來,咱們村的舉人老爺回來了。”
……
一時間院裡衆人沸騰了,隨之而來的便是鞭炮聲、鑼鼓聲不斷。
院裡的人也紛紛跑了下來相迎。
見着此情此狀,顧雲浩三人也加快了腳步往家裡走。
“哎喲,這一路上累了吧?”
男人們當然跑的要快一些,顧長傑最先走到跟前,當下便笑着說道:“怎麼背了這麼多東西,來交給三叔。”
此時,衆人亦是趕到了,忙上前七手八腳地幫着顧雲浩三人拿行李。
“小浩,你真厲害!你說你這腦瓜子是怎麼長得?”顧雲海此刻亦是從人羣中擠了出來,笑着說道。
他與顧雲浩當年一起在族學唸書,兩人關係一直很好。
“哪裡是腦瓜子的緣故,你當年少去河裡摸幾次魚,便也差不離了。”
見着兒時玩伴,顧雲浩心情自是很好,也不顧及其他,直接笑着說道。
即便這些年他一心求學,但每每回村之後,村裡這些年輕一輩還是會偶爾走動走動,因而還是保留着當年一起長大的情分在。
“得,又說這個,我爹拿這個教訓了我好些天了。”
顧雲海一臉苦相地回頭看了看顧長傑,隨即又是笑道:“走,快回去吧,五爺爺跟長光叔都還等着呢。”
言罷,便攀着顧雲浩的肩膀一路往回走。
走到房前,但往院裡一看,顧雲浩也是呆住了。
只見這院壩裡面竟是擺滿了桌凳,而院壩側角處,也是用青磚搭起了臨時的矮竈,矮竈之上,皆是清一色的大鐵鍋加大蒸籠。
這是要辦酒宴?
只是這場面哪裡像是中舉後的宴席,分明比尋常人家成親還要誇張啊。
這時,卻見又是一羣人簇擁着顧明良跟李氏等人出來。
“親家,你可真是好福氣啊,兩個孫子都這麼能耐,現在雲浩又考中了舉人,真是大喜啊。”
方守華既是里長,又是顧家的親戚,此刻自然也是樂得湊這個趣,當下便拉着顧明良笑道。
除了方守華之外,族長顧明琮並顧氏一族的人也基本到了,大妞夫婦及三妞等也趕了回來。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顧明良率先開口,說了一句。
顧雲浩走進了院子,卻是先放下背上的書箱,隨即直直地向着顧明良跟李氏跪下。
“不孝孫顧雲浩,叩謝爺爺奶奶養育之恩。”
言罷,又是在地上叩了三下。
見狀,李氏早已是仍不住落下淚來,忙去拉他:“快起來,快起來。”
顧明良也是一把拉了他起來,眼中泛着淚光,一臉激動地拍着顧雲浩的手,道:“好,好,我顧明良的好孫子!我顧家的好孩子!”
待顧明良跟李氏情緒稍穩,顧雲浩又側過身子,對着顧長光跟衛氏跪下叩首道:“謝父母生養之恩。”
衛氏最是心疼兒子,此刻當然更控制不住,隨即便頭一歪,倒在大妞的懷裡流淚起來。
她的兒子,她唯一的兒子如今出人頭地了。
盼了這麼多年,操了這麼多年的心,兒子果然是這般出息。
她一直都不是一個望子成龍的母親,從當初讓顧雲浩讀書,她也只是單純的不想兒子今後幹農活受苦,希望他過得舒坦一點罷了。
看着後面兒子讀書越來越用功,她心疼極了,生怕會熬壞了孩子的身子。
但見着顧雲浩那股認真勁,她知曉這孩子是真心想要念書,因此又不忍心說出什麼勸阻的話來。
天知道,在這樣的矛盾擔憂之中,她過得有多煎熬。
每每兒子回家,看着他略顯消瘦的面龐和身形,衛氏都心疼不已。
如今,孩子考中了舉人,她從心底爲兒子驕傲和自豪。
“起來。”
一旁的顧長光也是覺得心中五味雜陳,當下便立馬拉了兒子起身,張了張嘴,卻是眼圈一紅,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裡,顧雲浩又恭敬地向顧明琮行了一個學子禮,道:“謝過先生。”
“我顧氏一族有如此兒郎,實在是合族之幸。”
顧明琮亦是笑着讚道。
“既然雲浩回來了,咱們還是將那解元的牌匾掛起來吧。”此時,族裡有人提議道。
匾額及牌坊銀,那都是朝廷給予這些舉子們的榮耀。
匾額一般都是掛在舉子們住宅的大門之上,而牌坊銀,則是用以舉子們修建牌坊所用。
尋常來說,牌坊亦是要立在家門之前的。
見着有人提到舉人匾,顧雲浩想了想,卻是說道:“爺爺,我看舉人匾還是掛在族裡合適些吧?”
畢竟他們家是一個農家小院,掛那麼大一塊匾,也看着有些不像。
更重要的是,顧雲浩還是對這個宗族頗爲感念。
不論是顧氏族學,還是這麼多年來的守望相助,亦或是他中秀才之後的種種,這些都讓他很是珍視感動。
聽了這話,顧姓的族人們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
要知道有個舉人匾掛在祠堂裡,等於是在將這份榮耀分與族中衆人。
今後不論是誰,都可以指着這塊匾額,自豪地告訴旁人,他們族裡出過一位舉人老爺,還是解元郎!
顧明琮也有些激動了。
他萬沒想過,在他有生之年,顧氏祠堂舉人還能掛上一塊舉人匾。
這可是顧家的第一塊舉人匾啊。
要知道即便幾十年前中舉的那位顧舉人,也是不曾將匾額掛在祠堂的。
“至於那牌坊銀,我想着也還是一併交給族裡,由族裡商議着找地方修牌坊吧。”顧雲浩又繼續說道。
聞言,衆人更是沸騰了。
一塊解元匾,一個舉人牌坊,這絕對能代表他們顧氏一族的榮耀。
“恩,就依你說的這麼辦。”
顧明良也是很贊同顧雲浩的提議,當下便要李氏取了那三十兩牌坊銀,交給了顧明琮,說道:“一切有勞族長費心。”
雙手接過那牌坊銀,顧明琮一臉慎重地點頭應下。
因着顧雲浩要去祠堂上香,顧長傑幾人便忙擡着那塊解元匾先趕回祠堂去。
掛匾並不很費事,幾個壯勞力又是架梯子,又是拿鐵錘的,不大一會功夫,收拾妥當。
上過香之後,回到顧家,酒宴方纔正式開席。
隨之而來的,又是好一番歡聚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