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開水?李正鋒忽然有些心酸,自己從政這些年,似乎連喝的茶也越來越好了,但一聽見曾‘春’鳳家還用白開水待客,卻忍不住有些愧疚。
李正鋒在沙發上坐好後,只是關切地問起唐建國的情況。
唐建國原來在黃鋼工作,屬於一名設備維護工。曾‘春’鳳從小對唐建國的管教非常嚴格,致使唐建國的‘性’格有些懦弱,但其爲人忠厚,做事踏實。在李正鋒的記憶中,唐建國曾多次被單位評爲先進工作者,他雖然不能成爲技術管理人員,作爲一名優秀技術工人還是非常合格的。唐建國下崗的原因,李正鋒無論如何他是想不出的。
二年前,黃鋼在華夏加入世貿組織後不久,開始從應對全球化競爭視角考慮企業的競爭實力。從噸鋼產品用工方面,黃鋼認爲與國內外先進鋼鐵企業存在很大的差距,必須儘快提高技術管理水平。儘管當時企業經濟效益很不錯,但黃鋼提出要未雨綢繆,減少企業富餘冗員,以使企業輕裝上陣。當時,黃鋼在職工家屬中間展開了聲勢浩大的輿論宣傳發動工作,希望一些職工從企業發展考慮,爲黨和國家分憂,能夠主動離開企業,自謀出路尋求個人發展,同時也採取了一些鼓勵政策,按照職工工齡給予相應的經濟補償。
一段時間下來,報名主動下崗自謀職工的人寥寥無幾。但黃鋼發動職工自謀出路、爲企業發展減輕負擔的宣傳工作在曾‘春’鳳的心裡產生了很大振動。她總覺得,自己的一生與黨和國家的命運連在了一體。在抗戰年代,她加入了華夏共產黨員,曾作爲‘婦’‘女’隊長組織農村‘婦’‘女’爲解放軍戰士做衣服送糧食護送傷員,作爲民兵連長多次進行遊擊戰配合解放軍的大部隊打了一次又一次大勝仗。爲了國家的前途命運出生入死,已經成爲她一生的驕傲。
解放以後,她曾經多次被國家表彰,也被華夏人民解放軍授予“子弟兵母親”的稱號。十分不幸的是,在抗戰時期,由於自己的‘女’兒過早地離開了人世,加之自己的丈夫也曾經在戰爭中受傷左‘腿’被截肢,在很長時間裡使她不能從悲痛中解脫出來,以至於身體狀況十分糟糕,成天病殃殃的。上級部‘門’曾經多次要對她委以重任,要安排她到縣、鄉政fǔ工作,但均由於她的家庭和自身身體的原因,她只能婉言謝絕了,表示要在農村照顧自己的殘疾丈夫。
在曾‘春’鳳失去自己的‘女’兒以後的十多年的時間裡,她和丈夫一直沒有生育自己的孩子。直到1962年,在她已經36歲的時候,她纔有了一個自己的兒子唐建國。十分不幸的是,她的丈夫在唐建國17歲那年也過早地離開了人世。
在曾‘春’鳳的內心世界中,年輕的她投入了革命的大熔爐,參加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使她一個普通的山區農村丫頭的生命開始發出了光芒。在解放後,黨和政fǔ給予了她無尚的榮譽,但由於自己不夠堅強,未能從失去心愛的‘女’兒的悲痛中儘早地走出來,甚至身體越來越糟。她多年來一直在責怪自己革命的意志不夠堅強,她認爲自己對不起黨,辜負了黨的培養,以至於成爲她心中永遠不能抹去的傷痛。
在曾‘春’鳳的革命傷殘軍人的丈夫老唐去世之後,家裡便沒有了每月一百多元的扶卹金,由於家庭處於貧困的山區農村,家裡的生活一度十分困難。在唐建國18歲那年,黃鋼擴大生產要在黃龍市附近農村招工,當地黨委政fǔ照顧她的家庭困難,便安排唐建國到黃鋼上了班。唐建國在黃鋼上班一年多之後,黃鋼還是爲他們母子安排了一間宿舍,以便讓唐建國照料常年多病的曾‘春’鳳。
進城之後的曾‘春’鳳身體逐漸好了起來,她便時常上街揀廢品來賣,自此以後便不再接受任何困難補助,而且還將揀廢品掙來的錢攢起來捐獻給社會。另外呢,由於唐建國爲人老實,27歲了仍然沒有成家,黃鋼的工會組織出面爲唐建國做媒,不久與黃鋼旁邊的黃龍工程機械廠的工人樑曉瑩結了婚,同時由樑曉瑩的所在單位給他們解決了二間獨立小院的平房,幾年後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唐曉玲,從而使曾‘春’鳳對黃鋼、黃工這類國企有着異乎尋常的感‘激’之情。
可以說,曾‘春’鳳的一生對黨有着極其崇高的忠誠。由於常年有病沒能更好的爲黨多做工作,也使曾‘春’鳳對黨產生了強烈的負罪感。因此,她一直在尋求機會報達黨和國家對她的培養與關心。當她瞭解到黃鋼爲了企業的發展要進行裁員時,便要求自己的兒子主動報名,下崗自謀出路。當時,兒媳曉瑩對她的作法很不理解,但看到丈夫唐建國接受了母親的建議便悄悄默認了。當時,黃鋼還對曾‘春’鳳主動勸說兒子下崗自謀出路的行爲給予了高度讚揚,在黃鋼自己辦的報紙、電視上進行了宣傳。
下崗後的唐建國曾經找過各種各樣工作,比如賣菜、賣報、送煤氣罐、當裝卸工,但由於黃龍市下崗職工較多,他一直沒有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後來,他覺得自己應當到離黃龍市七十多公里的江城市打工,到經濟發達的地區闖一闖。一開始,唐建國剛到江城市時,總是想家,一、二週都要回家一趟,便被曾‘春’鳳罵了幾次,罵他那麼大的男人老想家太沒出息。
或許是唐建國熟悉了一個人的單身生活,逐漸接受和認同了江城市經濟發達地區的生活節奏,他回黃龍市的次數逐漸少了起來,一般一二個月回黃龍市家裡一次,最後一次回家差不多近四個月了也沒有回來。不過,開始他每週都給家裡打一次電話,問一問家裡的情況,報一下自己的平安,不知爲什麼最後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最近竟有兩週時間未給家裡打電話。
這時,兒媳曉瑩開始埋怨婆婆爲什麼放着好好日子不過,什麼時代了偏偏要講什麼風格,自己要求兒子主動下崗,最後使他們夫妻分居兩地,以至於唐建國‘春’節都說工作忙需要加班沒有回家。特別是最近,唐建國不但四個多月沒有回家,而且往家打電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樑曉瑩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準備到單位請幾天假去江城市找自己的丈夫唐建國。
誰曾想,正月十五晚,唐建國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是妻子樑曉瑩接的。唐建國在電話裡說,他已經找大夫看過了,自己得到絕症,恐怕‘花’多少錢都難以治好。更要命的是,以後幹不了稍微耗費體力的活了,註定要成爲家裡的拖累。唐建國說自己下崗了,曉瑩你們單位現在效益也不好,沒準哪天也會下崗,加上媽媽年紀越來越大身體又不好,‘女’兒將來還要上大學,他下崗單位給的五萬多元經濟補償金和原來的四萬元的存款,是絕對不能用來給自己看病的,一定要留給媽媽和‘女’兒曉玲用。說着,電話兩頭的夫妻倆都哭了。妻子曉瑩讓建國不要想不開,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一再說她明天就到江城市找他,接他回家治病。但電話另一頭的唐建國最後只說了句“曉瑩,替我照顧好媽媽和‘女’兒,我們來世再見吧”,接着就把電話掛了。
當時,樑曉瑩放下電話,嚎啕大哭起來,並不住的埋怨婆婆爲什麼非要建國下崗,結果現在建國的命都沒了,之後便鑽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爬在‘牀’上大哭了起來。曾‘春’鳳聽說了兒子要尋短見的事,又沒法用電話聯繫上,一時也不知怎麼辦纔好,傻愣愣地坐在‘牀’邊,眼睛流着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唐建國的‘女’兒唐曉玲由於上高中住校,家裡只有婆媳二人。
樑曉瑩哭了不知多長時間,眼淚也流乾了,最後昏沉沉地睡着了。當天亮時,樑曉瑩不見了自己的婆婆曾‘春’鳳,再看婆婆‘牀’上似乎一夜並未曾睡過人。婆婆平時揀廢品的塑料袋子,也靜靜地放在院子裡。
樑曉瑩傻了,自己的丈夫下落不明,婆婆不能再出事了呀!
李正鋒知道了曾‘春’鳳家裡的變故,也不禁熱淚盈眶。還好,唐建國暫時平安,一切都可以挽回。他曾經想埋怨曾‘春’鳳和樑曉瑩,唐建國下崗了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早一點告訴他,他完全可以幫助建國找一份適合他的工作。轉念一想,像曾‘春’鳳這一代人,保持着十分優良的革命傳統,她斷然不會讓唐建國去找他解決工作的。
李正鋒在黃龍市工作時,他曾經無數次到過曾‘春’鳳家,他清楚知道唐建國接受了曾‘春’鳳怎樣的教育。他曾經拿一些錢來看望過曾‘春’鳳,但她總是讓他將錢拿回去。有時他將錢硬留下來,過幾天建國還會給他再送回去。他也曾經帶東西,曾‘春’鳳覺得東西是給她買的,送回去沒有什麼用,便會‘花’更多的錢給他和他的愛人陳海燕買衣物什麼的。沒有辦法,他再去時便儘量少‘花’錢買一些簡單的吃的東西,和他們一家人一起消滅掉,那樣曾‘春’鳳纔會看起來很高興。在這個家庭裡出來的唐建國,在常人看來十分憨厚,但內在的他脾氣十分倔強,決不會託關係求人幫忙辦事的。
這是一個曾經的農民家庭,保持着傳統農民的純樸。
這也是一個曾經的革命家庭,有着老一輩革命者的大公無‘私’。
今天,這個家庭有了非常的變故,他決不能再聽命於老人家的好強與固執。唐建國不在家,他,李正鋒就是這個家庭的兒子,他理應盡一個兒子應有的孝道。他應當將老人家立刻送進醫院,對老人家進行全面的檢查。如若不是醫院確認老人家的病情真正好轉可以出院,他必須像兒子說服母親一樣,將不願住院的母親堅決送到醫院進行治療。
或許是老人家因爲兒子唐建國的原因,這時對李正鋒有了更多的依戀。或許老人家明白,她的唯一的兒子得了一種讓她說不清楚的大病,她必須首先養好自己的病,以便來幫助兒子挽救兒子的生命。當衆人勸說曾‘春’鳳應當到醫院好好進行檢查時,李正鋒第一次看到曾‘春’鳳很痛快地接受了別人的建議,答應到醫院去再檢查檢查。李正鋒讓秘書黑新勝給司機曹民安打個電話,讓醫院來輛救護車把曾‘春’鳳接回醫院繼續治療。
忽然聽到外面很熱鬧,接着聽到有人在敲‘門’。樑曉瑩趕忙到外面開了‘門’,緊接着男‘女’老少六、七個人來了,有的進了屋,有的則站在了‘門’外。
領頭的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師傅說了一句:“聽說曾婆婆回來了,現在身體怎麼樣?我們大家來看一看。”
李正鋒他們也忙站起身來迎接讓座,但除了一位老太太坐在‘牀’上曾‘春’鳳的身邊外,其他人並沒有坐,因爲沒有更多的東西供他們來坐,也沒有太多的地方供他們坐,他們只好站屋子裡。曾‘春’鳳和樑曉瑩也只是說了些“不好意思驚動大家了”、“這麼晚了大家怎麼來了”之類的客氣話,但對這麼多人站在屋子中間,似乎沒有什麼內疚,因爲來的這些人家裡的情況不會比曾‘春’鳳家裡好什麼,有的可能更糟。
這時,那位六十多歲的老師傅說,“我們聽奮進說你回家來了,我們便過來看看!”接着,他又回過頭來問道,“曉瑩啊,家裡怎麼來客人了?”
曾‘春’鳳看上去顯得十分地高興,“周師傅,哎呀,你不認識啦?他不能算客人,是我們家正鋒啊!”
“前幾天我在電視中看到一個叫李正鋒當了咱們祥林省的常務副省長。那個人長得嘛,由於我家的電視太舊了,圖像不太清楚,沒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原來咱們認識的李正鋒。”??那個老師傅好像不太相信,拿眼睛上下左右仔細打量着李正鋒,“有點像電視上的那個省長。這麼說,我們原來認識的正鋒當省長啦!哎呀,可是有些年頭不見面了,如果猛然在街上見了面,我還不敢認呢!”
李正鋒想起來了,這不是給當年給自己介紹過對象的周大江師傅嗎?記得當年自己和海燕結婚時他還幫着跑來跑去‘操’辦呢,後來自己來曾‘春’鳳家時,他們也總是請這個周師傅過來,陪着他喝點酒聊天。
李正鋒忙問道:“周師傅,您還在工程機械廠工會工作吧?”接着,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滿面愧疚地解釋道,“我現在是副省長,不是省長啊。周師傅,我離開黃龍後,到了江城後工作太忙,沒有機會多來看看你們。您的身體還好吧?”
周大江的背有些馱,他將自己的雙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雙手握住李正鋒的手‘激’動地說:“正鋒,你當省長了還能回來看看,沒有忘記我們啊。我們原來的工程機械廠虧損嚴重已經停工了,剩下的設備也和外國人合資了,只有極少數人在上班,大多數人下崗了。還好,我已經退休了,比哪些年紀大一點、沒到退休年齡的不得不下崗的人好多了。你媳‘婦’海燕和孩子還好吧?”
李正鋒回答道:“好,好,海燕現在也調到了省城,閨‘女’上大學了。你家裡也好吧?”
周大江嘆了口氣,“好什麼啊,兒子媳‘婦’都下崗了,孫子吃飯上學全靠我們老倆口那一千多塊錢,湊合吧。兒子成鋼沒啥出息,原來和建國一起到江城打工,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只能打個零工啥的,沒待多長時間就回來了。他也四十歲的人了,太要力氣的活幹不了,只能給人送個桶裝水什麼的,再就是幫着他媳‘婦’到批發市場進點貨。他媳‘婦’原來在食品公司上班,下崗十多年了,只能在農貿市場賣個菜什麼的,日子過的緊緊巴巴的。”他指了指站在旁邊的一個‘婦’‘女’說,“這是成鋼他媳‘婦’,剛從農貿市場賣菜回來,髒衣服還沒顧上脫就來了。”
李正鋒看一眼面前的‘婦’‘女’,心想現在知道了,她是周大江的兒媳‘婦’,否則單純從相貌上來推斷這個‘婦’‘女’的外在年齡至少比實際年齡大十歲。只見她臉被凍的紅紅的,細密的黑‘色’皺紋佈滿了面頰,一身舊工作服緊裹着裡面的棉衣,腳上的棉鞋足有43碼。
周大江見李正鋒望着兒媳‘婦’的腳下的棉鞋眼神有些異樣,便解釋道:“她每天在農貿市場賣菜,又不怎麼走動,太冷了,腳受不了。你知道,黃龍市冬天的氣溫常常零下二十多度。平時她也就穿37碼的鞋,我家老太婆覺得那樣太冷,就給她專‘門’做了雙‘肥’大的棉鞋,好讓她在特別冷的時候,鞋裡面好再多套幾雙襪子。”
坐在‘牀’邊的那個陪着曾‘春’鳳的老太太說話了,“老姐姐,聽說你被送到了醫院,我真爲你們擔心。現在住院費啊,‘藥’費啊,貴得嚇死人,老姐姐你這一進醫院不知要‘花’多少錢啊?”
李正鋒的秘書黑新勝有點納悶,下意識問:“這人生了病不送醫院怎麼行?”
那老太太打量了頗爲整潔幹練地黑新勝一眼,冷冷地回答:“在家等死唄!”接着她瞟一眼李正鋒,又說,“我們這一片一冬天死了十多口子了,多是六七十歲和四五十歲的,幾乎全是死在家裡的。進醫院看病?你以爲還是‘毛’主席坐天下的時候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啦。現在呀,連死都死不起了呀!”
黑新勝一愣,不解地問:“怎麼會這樣?什麼叫連死都死不起?”
周大江解釋道:“現在到火葬場燒個人,少說也得五六千塊錢啊。你說這不是人想死都死不起了嗎?”
黑新勝對殯葬業的高收費早有耳聞,一時無語。其實這時蕭宸不在此處,蕭宸要是在這裡,一定會聯想起再過幾年以後網絡上的一段名言:“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幾;讀不起,選個學校三萬起;住不起,一萬多元一平米;老婆不是娶不起,沒房沒車誰嫁你?養不起,父母下崗兒下地;病不起,‘藥’費利潤十倍起;活不起,一月辛勞一千幾;死不起,火化下葬一萬幾。”(那天聽一朋友說,現在火化還只要一萬幾,不如趁早死了,照現在的形勢再過幾年,說不定就只好自己燒了。估‘摸’着七零後一輩子還買得起那一把火,八零後指不定一把火都買不起。)
李正鋒這次與基層工人坐在一起,聽一聽他們聊自己的真實的生活,似乎是一件久違的事情了。他這些年在京城和江城市工作期間,也曾經在一些重大節假日在各級官員的簇擁下例行到老百姓中間慰問,但聽到的更多是人們感謝黨的改革開放給生活帶來的巨大變化。對於一些低層窮困人們在改革中利益的損失,他認爲那類現象是存在的,絕不是社會的主流。對於黃龍市這個傳統老工業城市可能問題多一些,對此他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但與周師傅他們這些十多年的老同事、老相識再次坐到一起的時候,聽到他們生活如此艱辛,這讓他心裡感到很不是滋味。
一個在旁邊牆角一直站着沒有說話的五十來歲的男人這時說話了,“李省長,您可能不認識我了。我是和建國同一批下崗的。不同的是我是不得不下崗,建國纔是自願下崗的。當官的一直說下崗全是我們工人們的自覺行動,其實沒有幾個像建國那樣自願的。那次動員人們下崗,其實每個車間、每個單位早就下了指標,多數單位就是通過投票的方式決定的。結果呢,我們這些平時不愛和人‘交’往拉關係、只知道幹活的老實人得票都少就下崗了,相反那些平時幹活不怎麼樣的人、與同事特別是與領導關係好的人一個也沒有下來。說是要減少富餘人員,我們被安排下崗了,其實呢,那些不怎麼幹活的人照樣不幹活。幹活的人少了,他們就從農村招來臨時工,一個人一個月五六百塊錢就頂了我們原來的崗位。我們走了以後,他們就開始漲工資了,當官的漲得多,最多的一個月五六千,一般的二三千,原來一些沒有下崗的普通工人漲得少,一般三五百,最少的也有百十多塊,總之皆大歡喜,而且當官的還有補貼,具體怎麼算我們不清楚,但大傢伙都知道,那補貼比工資還高!我搞不明白啊,爲什麼一說改革就是工人下崗、工作量加大,當官的工資越漲越高,而工人們的工資漲得沒有物價快?國有企業搞不好就是需要改革,怎麼能一說改革就把責任往我們工人們的身上推呢?”
李正鋒對於這個人說的情況,他不好明確表態,但今天碰上了,總要說點什麼,他想了想說道:“我相信大家說的情況都是真實的,我也認爲我們當前的改革中存在不少問題。這些問題呢,我們一定會要求有關部‘門’加強調研,避免類似現象發生。改革中存在的問題,還要在改革中解決嘛!”他忽然覺得自己說的話官腔太濃了,便又補充了一句,“我以後會盡可能‘抽’時間來看望大家的,你們以後有什麼問題如果找企業、市裡解決不了,可以儘管向我反映,我一定幫助協調、督促解決的。”說着,李正鋒又回頭看了黑新勝一眼,“他叫黑新勝,是我的秘書,平常就和我在一起。我平常事情太多,經常開會或接見外賓什麼的,找我不方便。你們可以給我的秘書小黑打電話。小黑,把你的電話號碼,包括手機的號碼給他們留一下。”
黑新勝忙從公文包裡取出紙筆,將自己的辦公電話和手機號碼寫了下來,遞給了樑曉瑩:“我是李省長的秘書,你們要找李省長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會轉告李省長的。”
正在這時,黑新勝的電話響了,他接了之後請示李正鋒道:“李省長,小曹說醫院的救護車馬上要到了,問我們所在的具體位置。”接着,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救護車警報聲。
在一旁的周大江站了起來,說:“我到外面接一下吧!”
不一會兒時間,救護車來到曾‘春’鳳的家‘門’口。衆人將曾‘春’鳳扶到了救護車上。救護車拉着警報向醫院飛奔而去。
熊志堅雖然參加了黃龍集團的慶典活動,但他並沒有住黃龍賓館,而是去了距離黃龍市東北三十多公里外的平湖別院。平湖別院是熊志堅投資七千多萬元興建的,佔地數百畝。裡面有高爾夫球場、網球場、保齡球館、游泳池、洗浴中心等遊樂設備,但一般情況下並不對遊人開放,主要用於接待一些祥東集團的高端客人。這個平湖別院落成不久,熊志堅還沒有在那裡住過一天。
今天,當熊志堅跨進平湖別院的時候,爲首的一個三十多歲、穿一身白‘色’晚裝的‘女’人,身旁跟隨着四、五位面容俊俏、目光清純的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已經早早等候在別院‘門’口。當熊志堅跨出車‘門’時,那個30歲左右的‘女’人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一羣靚麗‘女’孩子的簇擁下向一座‘乳’白‘色’的三層小樓中走去。偶爾有些別院內的服務人員看到熊志堅的到來,便停下腳步,深深彎下腰道一聲“熊哥回來啦”或者“熊總回來啦”。這時的熊志堅便很有些威嚴地向這些人點點頭,緩步向室內走去。
“阿柔,你什麼時候從嶺南迴來的?”熊志堅問身邊的那個‘女’人。
“我今天上午到的黃龍市,聽說你正在會見十分重要的客人我便沒有打攪你!”那個‘女’人陪熊志堅換好寬鬆舒適的晚裝的同時,接着又嗔怪熊志堅,“怎麼今天又喝了這麼多的白酒,你要注意身體啊!”
“沒有辦法,今天的客人太重要了嘛!”熊志堅無奈地回答道。
“咱們北方人喝酒的風氣實在不好,爲了發展祥東集團的事業,讓你熊哥付出身體健康方面的代價太大了。你認爲這樣值不值啊?你就不能考慮到國外定居生活嗎?”那個‘女’人用十分關愛的口‘吻’問道。
“阿柔啊,如果沒有事業而空有一付‘肉’皮囊又有什麼價值呢?我是一個華夏人,無論生與死我都不會離開這個地方的!”熊志堅的回答十分的乾脆。
這個被熊志堅稱作“阿柔”的‘女’人叫金靜柔,是他在嶺南帶回來的。熊志堅的妻子前些年因病去世了,僅留下了一個‘女’兒,讀初中時就送到英國留學了。在一些人看來,熊志堅這個有着數十億資產的闊老應當是標準的鑽石王老五,但無數的名流淑媛並沒有打動他,這幾乎已經成爲鮮爲人知的不解之‘迷’。這個金靜柔跟隨熊志堅已經一年多了,二人有時在一起,但更多的時候不在一起。這個金靜柔在一些人眼裡並不算十分漂亮,但熊志堅卻和她能伺守一年多,令周圍的人看起來如同‘迷’一般難解。
金靜柔已經在帶有按摩功能的大浴缸中泡了一池熱水。熊志堅先是泡了一會兒澡,之後美滋滋的享受金靜柔的按摩,忽然他想起了什麼,讓金靜柔給他拿來了平時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找出一張名片打起了電話。
“林總林‘女’士嗎?我是今天晚上剛剛還在一起的祥東集團老熊啊,怎麼樣,能不能這一兩天安排賈教授到我們祥東集團看一看?”
“熊主席,您好。賈教授在黃龍市的行程只安排了兩天,很緊啊,不過我還不清楚賈教授下一步有什麼安排。”熊志堅聽到對方猶豫了一下,又接着說了起來,“我們都是生意人,有什麼話我就和你熊主席直說了好不好?”
“不必客氣,有什麼話,林‘女’士儘管吩咐!”熊志堅馬上回答道。
“我們賈教授講學的出場費一般是15萬元,每多講課一天再增加10萬。”
“像賈教授是華夏最著名經濟學家,據我瞭解,他不光經常各大新聞媒體上‘露’面啊發表文章啊接受採訪啊,各種國字頭的研究所、國內外著名大學客座教授頭銜就有十多個,每天都在國內國外飛啊。按賈教授的影響,15萬元出場費不高。這樣吧,林‘女’士,我按每天20萬元現金付給你,你看能不能儘快安排賈教授到我們公司來一趟啊?”
“熊主席,你真是個痛快人。我想我們賈教授會願意結‘交’你這樣一個朋友的。你等我的電話好嗎?我會盡快和你聯繫的!”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在熊志堅掛斷電話的時候,金靜柔已經將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退掉,展‘露’出了自己全身白晰光滑的‘玉’體。這時,進來兩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已經將一種潤膚類的液體塗在熊志堅和金靜柔的身上,先是用她們的雙手在熊志堅的身上來回撫‘摸’,之後便將伏在他們的身上用堅‘挺’而飽滿的‘玉’‘乳’在熊志堅和金靜柔身上進行着來回的磨擦,抑或用嘴‘脣’、舌尖在他們身體的敏感部位‘吮’吸、舐‘舔’……讓熊熊志堅、金靜柔嘴裡輕微地便咿咿呀呀呻‘吟’個不停,同時不斷像蛇一樣扭動着自己的身體。
熊志堅禁不住說道:“阿柔啊,實在……實在是難爲你,讓你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幫我治病。”
李正鋒他們離開賓館時,幾乎是前後腳的事,江城鋼鐵公司的李德聰就來了。李德聰這次之所以能參加黃鋼的慶典活動,也是聽說李正鋒要來,他便決定來了。李德聰昨天下午就來了,幾次找李正鋒服務員告訴他李省長出去了,他只好作罷。晚上酒宴他被安排和省鋼鐵協會、市發改委的同志在一起由黃鋼的兩個副總陪同,沒能見到李正鋒。晚上8點左右,他覺得李正鋒可能會住在賓館裡便去找了,但服務人員告訴他李省長又出去了。李德聰見李正鋒不在本來想轉身回自己的客房休息,這時他看到彭濤進來了。
“李總,你好啊。今天你老弟來了,我光顧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也沒顧上和你多說幾句話,你今晚喝得怎麼樣啊?有什麼需要我再給你安排一下?”彭濤一見李德聰,熱情地走過來打着招呼。
其實彭濤和李德聰分別是祥林省的兩大鋼鐵公司的黃鋼、江鋼的一把手董事長兼黨委書記,另外李德聰還兼着總經理,但在一些人眼裡國有企業的總經理纔是一把手,因此他們喜歡在公開場合讓人稱他們老總,而不是董事長或黨委書記。爲了讓這真正的一把手的老總和別的副總有個區別,有人將這個老總解釋爲總裁、ceo什麼的。
“今天有省裡來的領導們,你理應照顧好他們啊,我們是老夥計了,你客氣個啥!”李德聰並沒有見外。
“怎麼?剛從李省長那兒出來?”彭濤問了一句。
“服務員說李省長不在,我也沒見着啊!”
“李省長和你共事這麼多年,你見李省長還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怎麼到了我們黃鋼還要抓緊時間向李省長請示彙報工作?”彭濤清楚地知道,李德聰和李正鋒在江城鐵廠上馬鍊鋼的項目上,二人配合得不錯,所以在李正鋒任自己任江城市長時便推薦李德聰做了江城鋼鐵公司的董事長兼任總經理。
“哪裡,哪裡!正鋒當了省長工作忙啊,我見他一次也很不容易啊。今天到了黃鋼就順便看一下自己的老領導,沒什麼具體的事要請示彙報。再說,真要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打個電話或由下面的人送份材料就行了。”李德聰應付着,心裡也非常瞭解李正鋒與彭濤原來的隔閡。
李正鋒差不多是一起與彭濤進了黃鋼,聽說起初二人的關係比較融洽,但後來在各自事業的發展中一直處在相互競爭的關係,特別是在後來二人作爲進入黃鋼集團領導班子的候選人後,兩人的矛盾開始升級,原因是原本進入班子呼聲最高的李正鋒不知什麼原因最終落選,彭濤成了勝利者。
李正鋒後來離開了黃鋼來到了江城鐵廠並主持上馬了鍊鋼項目,成就了今天可以與黃鋼在市場上抗衡的江鋼,並由此後走向了政壇。原本歸國家部委的黃鋼集團卻被下放到了祥林省,這時的李正鋒再次成爲了他彭濤的領導。
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彭濤與李正鋒的分別至今不過十多年的時間,真是世事變化無常啊。李德聰明白這其中的一些秘密,便笑哈哈地道:“彭總啊,你和李省長可是比我認識更早的大學同班同學了,而我不過一直是李省長多年的老部下而矣,你說彭總,是不是這麼回事?”
“是啊是啊,我和正鋒原來大學畢業時一同來到黃鋼,雖然沒分在一個車間,卻一起住在相鄰的單身宿舍,經常在一起喝酒打牌談論‘女’人。後來結了婚沒房子,又一起在單身宿舍住了好長時間。”彭濤曾經無數次想過,他和李正鋒應當是很好的朋友,卻因爲各自的人生和事業上的追求不得不成爲競爭對手。如今的李正鋒已經成爲常務副省長,曾經成爲李正鋒領導的他再次成爲了李正鋒的被領導者。
尤其是,今天李正鋒已經成爲常務副省長,據說上次來視察過的國家發改委副主任、振興東北辦主任蕭宸,正是李正鋒這次出任祥林省常務副省長的有力奧援,而省委書記王昆據說又是蕭宸在江東時的“戰友”,那麼李正鋒在祥林的實權肯定小不了,並且未來極可能還要成爲省長、省委書記,他現在要和李正鋒做回原來親密無間的朋友有可能嗎?
他似乎覺得不可能,但他必須爲此去努力。今天在李德聰面前,他必須要表現出和李正鋒原來曾經是親密無間的朋友關係。想到這裡,彭濤對李德聰說:“李總啊,如果李省長能在黃鋼多呆幾天,我設法安排一下,我們一起陪正鋒好好坐一坐,一起敘敘舊。我們兩家鋼廠雖然在市場上是競爭對手,但我覺得在正鋒的領導下,我們更應當是非常好的朋友。李總,你說是不是?現在雖然李省長不在,要不要我陪你老弟喝幾杯去?”
“彭總,你這幾天要陪的客人太多了,對我就不必了吧,下次你到江城或我們一起到了省城再補吧。今天你我之間這酒就免了吧!”李德聰在酒場上面覺得有必要認真對待、認真表現的場合,他在酒場上是很能表現一番,一、二斤白酒對他根本不算什麼問題,決不會失態或影響他要達到的目的。這次李正鋒不在,他就想去見一下省國資主任柳茂根。
“別介,多了不行,少來點總可以吧!”彭濤回頭招呼道,“服務員,給我打開個房間。”
這時已經有一個服務員過來將一個房間‘門’打開了。彭濤將李德聰讓進房間,在沙發上剛坐好,就吩咐道:“去拿瓶路易十三進來,順便讓餐廳那邊的人送幾盤點心、涼菜之類的小盤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