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何自強讓馬駿跟自己一起送省委辦公廳的郭秘書長回房只是一個幌子。在房間裡坐了一會，何自強便起身告辭。
兩個人影被深秋的皎月拉得老長老長，在城市中心，月光敵不過霓虹燈，在那裡，月亮只是一個夜晚的符號，很少被人所關注。而現在，何自強和馬駿兩個人來到了郊區的田梗邊，高梁已經被收割，田野一片曠寂，耳邊零星地傳來幾聲蟲鳴。
何自強仰起頭，凝望着天空的秋月，說，今晚的月色真好。
馬駿心裡有事，有些敷衍地說，是啊，難得的月色。
何自強回頭朝馬駿一笑，說，應該說是難得有這份雅興。我的憂慮一掃而空，你的卻還在。
馬駿說，何書記修過心理學？
何自強拍拍馬駿的肩膀，說，我知道，你有些想不通，現在不妨跟你說道說道。其實，清陽那幫人想的什麼、做的什麼，我都清楚，這次你扭轉局面，把他們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現在在這裡賞月，他們可沒有我們這份閒心，一句話，現在他們是熱鍋上的螞蟻。
馬駿想了想，說，何書記的意思，是想放他們一馬？
何自強點點頭，說，可以這麼說。
馬駿不解地問，爲什麼？這幫人不端掉，再生事端只是遲早的事。
何自強長舒了一口氣，說，這幫人，在我何自強的眼裡，算得上什麼？如果要下他們的手，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大動干戈。
馬駿說，是這個道理，可是，他們之所以敢興風作浪，背後肯定有後臺，關鍵的地方在他們的後面。
何自強爽朗一笑，說，你指的是普全知吧？呵呵，雨鳳同志肯定在你來洛山之前提醒過你，她剛進州政府的那會，普全知處處給她使絆子，她找我哭過幾次鼻子呢。
何書記真是神機妙算，雨鳳同志是跟我說過，她說普全知這個人，不是善茬，要我提防。馬駿邊說邊用欽佩的目光看了何自強一眼，手碰到了一株蒿草，順手把它的頭給掐了下來，叼在嘴裡，嘴裡泛出一絲澀澀的味道。
我知道，你想問我，爲什麼我不充分運用這次事情，把普全知除掉。何自強回頭看了看馬駿，問，是不是？
馬駿說，正有此意，我還有另一個疑問，既然你已經知道王福國他們的後臺，已知道此次事件背後有普全知的影子，爲什麼偏偏派普全知陪同調查組的人去清陽？難道你不擔心他把水攪得更渾？
何自強笑着說，說得好。我是有這種擔心，不過這是在你打電話向我反映你兩天來在清陽工作的情況之前，你的電話對我來說，不亞於一場及時雨啊！現在我們設想一下，普全知到清陽去，會做些什麼呢？他又能做什麼呢？
馬駿說，他會不會圍繞私募資金的事，再作一番文章？
何自強說，你低估了普全知的智慧，他之所以在洛山根深葉茂，是因爲他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你也知道，在強盛集團的房產換股權證成功實施之後，近百分之七十的私募股權已經被強盛集團所控制，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絕大部分在一些幹部手中，我們對普通羣衆可能沒有一個好的辦法，但是對幹部，對手下的幹部，辦法多的是，你跟他們徹夜長談，一舉解除了後患。他普全知想在這方面做文章，門都沒有。
馬駿說，當初，我正是出於這個考慮。
何自強說，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你這一招，是極爲高明之舉，老實說，我未必就想得出來。
馬駿說，何書記過獎了，我的本意，是想把針對你的陰謀扼殺在搖籃中。
何自強讚許地看了馬駿一眼，說，我何自強謝謝你。
馬駿說，可是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藉機除掉王福國那幫人，不就大傷普全知的元氣了嗎？他可是從清陽起家的。
何自強說，你還低估了普全知的實力，他在洛山經營數十年，他兒子在整個建洛線附屬工程中幾乎吃幹喝盡，難道僅憑一個清陽？他能歷久常青，難道僅僅靠下面各縣市的擁立？打掉一個王福國，對我來說，不費多少力氣，但是，要想將普全知徹底扳倒，不是一日之功，或許在我的手上辦不了這事，但是我相信，你能夠辦到。
馬駿有些不明白，爲什麼何自強不在他來洛山時向他講明形勢，站在何自強的立場想一想，覺得這很符合常理，何自強看重的是自己的才能，但是人心隔肚皮，何自強不會擅自露出底牌，而在此次的清陽事件之後，馬駿的堅定立場融化了這道心理防線。要知道，在何自強與普全知鬥法，丁峰傷勢嚴重的時刻，作爲四號人物的馬駿，將是最大的受益方。
可是，在關鍵時刻，馬駿沒有考慮自己的私利，他把維護班子的□□人物放在了頭等位置，一心圍繞着如何化解危機而周密佈局。此舉讓何自強大爲感動，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如同一對相知多年的老友。
何自強又說，你一定還想知道，我爲什麼要親自送一個犯罪嫌疑人去看守所。
馬駿笑了笑，說，現在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行動語言向看守所的人強調許必華的安全，只要許必華安好，普全知和王福國就不敢輕舉妄動，對於我們來說，他是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
何自強伸了個懶腰，說，好了，事都弄明白了，你可以回去睡個安穩覺了。對了，等調查組一離開，你就回楚湖一趟，把夫人接過來，你跟她說，洛山州除了廳級崗位我不能安排人，其它的，只要她願意，隨她挑。你三十出頭，一個人在洛山，可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馬駿說，我在這裡先謝謝何書記了。這幾天忙完了，我就回去。另外，還有一件事，何書記得放在心上。何自強說，你儘管說。
馬駿說，強盛集團現在的壓力大得很哩。
何自強笑了笑，說，再讓他們捱幾天，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