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中心醫院出來,已是晚上十點了,馬駿讓張國農先走了,任小蘭提議開車送他,馬駿想一個人走走,說:“你在這裡照顧汪主任吧,我走回去也要不了多久。”馬駿的確需要多走一走,運動運動,前天稱了一下體重,剛從省廳回來時才一百四十斤,現在卻到了一百六十五斤。高雅說,再這麼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要出欄了。馬駿摸了摸肚皮,嘆了一口氣。
縣中心醫院旁邊有一條巷子,巷頭巷尾各有一盞路燈,發出清冷的光,巷內了無人跡,走在巷裡,鞋跟敲打着水泥路面,發出篤篤的響聲,在兩側樓堂形成的相對封閉空間裡迴響着。馬駿突地記起梅雪來,他記起在幾年前,跟今天同樣靜寂的夜晚在這裡邂逅梅雪的情景,心裡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梅雪現在過得好不好,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回到家裡,妻兒都睡了,只有客廳還亮着一盞落地臺燈。馬駿洗了個澡,在□□想了一陣,沉沉睡去。早上,他被一陣急驟的手機鈴聲驚醒,一看時間,已經過了上班時間,高雅不在,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他有些生氣地打了張國農的電話,問:“到點了,你怎麼沒有來接我?”張國農說:“我以爲你今天沒什麼事呢。”馬駿說:“你快點趕過來。”
汽車喇叭在樓下響了兩聲,馬駿下了樓,臉色有些不好看。張國農也不解釋什麼,問:“馬縣長去哪?”馬駿沒好氣地說:“上班啊,不能去哪?”到了縣政府,馬駿下了車,把車門關得山響。來到政府機關,卻發現一個個科室都大門緊閉,只有值班室裡方誌誠在坐班,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馬駿咳嗽了一聲,方誌誠扭頭,立馬站了起來,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
“馬縣長來啦。”方誌誠熱情地打着招呼。馬駿問:“他們人呢?”方誌誠連忙問:“您找哪位?我去叫來。”馬駿瞟了瞟牆上的電子鐘,想看一下時間,發一頓火,卻意外地發現今天居然是星期六,看來自己都忙糊塗了,連今天是雙休日都不記得了,他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說:“把田健和找來。”來到辦公室,桌子上放着幾份報紙,平常這報紙都是整理好夾在報架上的,田健和這是怎麼啦?
一看報紙,馬駿才知道田健和這樣做的原因,這是昨天出的《楚湖日報》,一版頭條登着一條新聞:市長宋紅軍深入城區調研城市建設。田健和用這條新聞告訴馬駿,宋紅軍從國外學成回來了。仔細一看內容,才知道宋紅軍是前天剛回來,征塵未洗,第二天就開展調研,看來他有些迫不及待,想想也是,在新加坡當的是學生,離開了權力的圈子,怕是不大習慣,當然迫切地希望回到權力的中心。
田健和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馬駿點點頭,指了指報紙,說:“跟宋市長的秘書方汝雄聯繫一下,看宋市長有沒有空,我去看望一下。”田健和出去不一會,馬駿的電話響了,一聽對方的聲音,馬駿的心就急促地跳了幾下,他柔聲問:“梅雪,是你嗎?你怎麼現在才記起給我打電話?”梅雪的聲音依舊是沙沙的,象一張老唱片,她說:“馬駿,哦,不,馬縣長,你還好嗎?”
“叫我馬駿就行了。”這一聲馬縣長,似乎讓兩個人的距離又遠了一些。他問:“你在哪?在澤西?”梅雪說:“是啊,我剛來。”馬駿說:“我們好久不見了,去君悅坐一坐好不好?”梅雪說:“好的,我去君悅等你。”馬駿說:“你直接到十一樓去,我馬上來。”馬駿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田健和走了進來,他說:“馬縣長,剛跟方汝雄聯繫了一下,宋市長現在在家,下午可能要出去。”
馬駿說:“你再跟方汝雄聯繫一下,告訴他我想中午請宋市長吃飯。我出去辦點事。”說完,他拎起包,下了樓,直奔君悅酒店。梅雪站在十一樓走廊的轉角處,看着窗外的風景,風揚起了她的長髮,一襲淺紫色長裙的梅雪,像是一株隨風搖曳的紫藤蘭。梅雪回過頭,她依然是那麼的年輕,她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臉上掛着淡淡的笑。
“你還好嗎?”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都笑了笑,馬駿掏出房卡,打開了八號房間的門。梅雪洗了手,坐在沙發上削起了蘋果。眼前的這個女人永遠一副恬淡的樣子,蘋果正在她靈巧的手下露出多汁的果肉,馬駿不由得想起梅雪家的花茶,想起那雙繡着雛菊的拖鞋,想起帶着原木芬芳的洗浴間,想起了那個纏綿的秋夜。
“看我做什麼?不認識我了?”梅雪把削好的蘋果遞了過來,淡淡地笑着說。馬駿有些拘束地笑了笑,說:“哪裡話,梅姐我怎麼會忘呢。”梅雪說:“一眨眼,你就成了縣長了,祝賀你啊!”馬駿說:“我還是原來的那個馬駿。”梅雪盯着馬駿看了幾眼,笑着問:“我怎麼覺得你變了呢?”馬駿說:“沒有啊。”梅雪說:“我的意思是,你變胖了,你看,小肚子都長出來了。”馬駿拍了拍肚皮,自嘲道:“去年回澤西時懷上的。”梅雪開懷大笑起來。
兩個人並沒有像以前一樣融洽,可能是時間造成的隔閡吧,扯了一些分別後的話題,馬駿問:“最近在忙些什麼呢?”梅雪說:“從縣醫院出來後,我跟着莫菲合夥做醫藥生意,本來我不想做這行的,莫菲說她身邊沒有幫手,我把房子賣了,父母支援了一些,就跟莫菲同流合污了。今天我找你,就是爲這事。”馬駿問:“莫菲是誰?”梅雪說:“你忘了,也是在這家酒店,你舉行婚禮的那天,她也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