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濱海市傳來消息後,餘家良又把馬駿叫到了市紀委。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物,幾乎是同樣天氣的一個春日上午,馬駿又開始接受詢問。徐處長今天換了一件粟色的夾克衫,他扶了扶眼鏡,對馬駿說:“你現在還記得你的這位叫李青的朋友什麼時候給你的錢嗎?”馬駿想了想,說:“前年八月份的一個週末。”徐處長點了點頭,說:“時間大致吻合,我們查過了李青的帳戶記錄。”
馬駿鬆了一口氣,他從口袋裡掏出煙來,欲分發給省裡的兩位處長和餘家良,都遭到了拒絕,他自己點燃煙,抽了一口,藍色的煙霧愉快地向上飛騰。江處長說:“馬駿同志,需要說明的是,查清了這筆錢的來源,並不意味着問題就此結束,現在我們需要了解的是,這位叫李青的老闆爲什麼要送這麼一大筆錢給你,據我們這兩天瞭解的情況,李青是投資青雲度假村的客商,當時你在秀水鎮任黨委書記,青雲度假村可是當時澤西縣引進的最大項目。”
徐處長接話道:“馬駿同志,請你說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證明李青送給你這筆鉅款沒有任何商業目的。”馬駿說:“徐處長,江處長,李青送給我的這筆錢的時候,青雲度假村已經基本竣工了,青雲度假村當時的徵地價格是按全縣的平均標準來訂的,這個問題,兩位處長可以派人去調查走訪,翻看相關文件。”徐處長不解地說:“在我們沒有查覈之前,先假設李青送你這筆錢沒有任何商業目的,那麼她爲什麼要送你這筆錢?”
馬駿說:“我的堂哥想開辦一個房地產公司,可是苦無資金,向我求助,我跟李青私交不錯,所以向她開了口,她是個十分仗義的人,當即承諾借給我兩百萬。”徐處長說:“你說這筆錢是借的,可有什麼證據?”馬駿說:“我給她打了借條,在她患病期間,我曾經到醫院看望過她兩次,她當着我的面,把那份借條撕毀了,說還打算把青雲度假村和她的女兒丫丫託付給我。”
馬駿並沒有給李青打過什麼借條,他曾經向田鬆偉問及此事,只是在說明情況的時候沒有說是自己的事,只是爲了幫一個朋友,田鬆偉告訴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咬定這錢是借的,這樣一來,只要把錢還給人家,紀委方面是不會抓住不放的。馬駿聽從了田鬆的建議,所以,他違心地稱這兩百萬是李青借給自己的。不過這樣的解釋讓徐處長動了怒,他覺得馬駿不老實。
徐處長與餘家良對視了一眼,他說:“今天就到這裡吧。”馬駿走後,徐處長對餘家良說:“這個馬駿居然用上了這招,看來我們不能再這樣浪費時間了。”之前,徐處長在徵求餘家良的意見時,餘家良說,爲了避免有可能的影響,此時以暗訪和找馬駿同志談話的形式進行,他是澤西縣的一把手,若是消息過早地傳出去,對馬駿同志會造成不必要的影響。現在,徐處長說出此話,明確地告訴餘家良,如果僅憑暗中查證,是行不通的,必須儘早深入詳查。
餘家良無話可說,從內心來講,他是偏愛馬駿的,但是在工作大局面前,他不能徇私,他必須堅持工作原則。他表態說:“我馬上去安排,組織工作專班,今天就下到澤西去摸情況。”徐處長說:“從舉報人提供的傳真材料來看,南江的這家房地產公司把公司的機密傳給了馬駿,說明馬駿並不是簡單的借款人,而是投資人,我們有必要兵分兩路,一隊去澤西,一隊去省城。”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省市紀委來查馬駿的消息雖然封鎖得很嚴實,但還是不徑而走,一時間,澤西上下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馬書記平時不貪不拿,不是因爲他有多麼廉潔,而是他身家鉅萬,他是看不上這些底下幹部們進貢的小魚小蝦。”有的說:“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原來還認爲馬駿是個清官,沒想到也是一個蛀蟲。”當然,也有很多人堅定不移地說:“全都是誣陷,如果說馬書記貪贓枉法,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支持馬駿是好官說法的人還舉例說:“馬書記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夠給當地的人帶來福音,甘河鄉老百姓的日子這幾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沒有馬書記當年的功勞,能有今天?秀水鎮的招商引資搞得多紅火?全是馬書記努力的結果,現在他當了縣太爺,城區改造多有魄力?縣城的面貌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可是有人反駁說:“清正廉潔是一個好官最基本的準則,不管你做了多少實事,只要搞了國家的鬼,就理應受到嚴懲。”
這些流傳在民間的爭辯是半公開的,人們在朋友圈、茶樓的包間、酒席上時不時會提起馬駿與這二百萬塊錢的事,而在澤西的幹部間,這些爭辯只能停留在內心,馬駿從省政府辦公廳回澤西后,他的威信已經逐漸樹立起來,沒有人傻到跟外人談論這些事,即便有人的話題不小心沾上了這類的話題,也會有聰明人巧妙地繞開了,他們對官場上的風雨如晦司空見慣,對禍福未卜的局勢,他們只想靜觀其變。
但還是有一些幹部沒有這麼做,這就是馬駿的幾個老朋新友,他們在給馬駿出主意,這段時間,馬駿的家裡經常出現焦雙清、張煥強、喻國維和田鬆偉的身影,連冷雲進也先後跟馬駿打過兩次電話,他們在商討如何讓馬駿脫身的應對之策。這一天晚上,田鬆偉與馬駿在君悅酒店的一一零八號房見了面,兩人一直密談到深夜方纔分手,第二天,一場秘密的行動在馬駿與田鬆偉的策劃下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