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聽了,急忙放下那人頭。
那女子又叫道:“尹爺,我們於小姐在恆山天峰嶺桃花洞等你,有要事找你。”
“皇上呢?”
“皇上也在那裡。”
尹福走出懸空寺,但見一個人影在對面山谷一閃即逝。他沿着嶽門灣、步雲路攀山而上,剛走了四里,驟然見崛起一個高聳的石峰,峭巖壁立,古鬆倒掛,峭壁高處鐫刻着醒目的“恆宗”兩個楷書大字,那二字高有13米。筆畫如棟樑,點捺大如牛,丹漆重抹,氣勢雄渾,遒勁有力,彷彿是掛在恆峰的一塊巨匾。
尹福也不知這桃花洞究竟在何處,只認定在恆山天峰嶺上,又沿着古人精心開鑿的石級雲徑北上,峰迴路轉,步步入雲。行不到一里,驀地一股清涼的山風撲面而來,沁人肺腑,一陣高似一陣的松濤聲,就如虎嘯龍吟。在這如虎嘯般的山岔風口上,臨風屹立着一株參天古鬆,只見根莖盤露,緊抱岩石,虯枝迸發,遮日留蔭,宛如恆宗使者,在此迎客送賓,又似天然涼亭,供人揩汗休憩。
尹福又上了古鬆以上的山路,嶺上陡石爲徑,巖面光滑。這時,前面出現一個人,那人喜滋滋地吟道,“鬆老名山客老人,石門依舊閉青春。未妨踏履成孤注,何處逢樵許問津。仙夢並隨丹竈冷,閒身還與白雲親。御璽久盼值千吊,卻笑桃源苦避秦。”
尹福聽這聲音有些耳熟,故意咳嗽一聲。那人沒有看到尹福,因爲尹福步履極輕,他也沒有聽到尹福的腳步聲,這時聽到尹福咳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問道,“你……是人?……是鬼?”
尹福戲謔地答道:“我是鬼!”
那人一聽,跪在那裡唬得連放了幾個屁,又問:“你是什麼鬼?”
“屈死鬼!”尹福答道。
那人一聽,再也支持不住,“咕咚咚”滑了下來,路過尹福旁邊時,尹福猛聞到一股酸臭氣。
那人一直滾到那株古鬆前,大叫道:“你是鬼,我是仙,我是八仙之一的張果老……”
尹福仔細辨認着聲音,試探地問道:“你可是江南神偷喬摘星?”
那人一聽,慌了神,迭聲叫道:“我是張果老,倒騎毛驢的張果老神仙……”說着,不見了。
尹福心內疑惑,心想:若真是喬摘星,他到這恆山幹什麼?
尹福救光緒心切,沒有理會那人,又往上走,走着老着,腳上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包袱,打開包袱一瞧,是顆印信。他在月光下仔細一瞧,正是軍機大臣王文韶丟失的那顆印信。他想:方纔倉惶逃下山的人一定是喬摘星。
這個山嶺叫果老嶺,在山徑上陷有行行小圓石坑,淺的一二寸,深的三四寸,看上去很像是畜蹄踏下的行行深印。據說這些蹄印是八仙之一的張果老,昔年在恆山隱身修仙之時,倒跨仙驢出入恆山時留下的印跡。果老嶺東側,是一段聳入雲天的刀仞絕壁,面西峭立。擡頭仰望,危崖欲傾,古鬆摩雲,險峰怪石,詭奇萬狀。尹福轉過山崖,恆山的各種祠廟建築便展現在眼前。沿着一條林蔭曲徑登攀而上,到了一個天然的大石窟內。只見幽洞半開,松柏掩映,外若門室,內如方院。尹福心想:這大概就是桃花洞了。於是高聲叫道:“於鶯曉,快把皇上交出來!”一連喊了數聲,只有迥聲,沒有人跡。尹福走進窟內,但見窟內有個平臺,約有二百多平方米,東巖龕下建有北嶽寢宮和后土夫人廟,南巖龕內建有二層梳妝樓。寢宮背巖就龕,殿宇形制爲重檐歇山頂,面寬三間。尹福走進屋內,只聞得一股花香,原來是個書房,書櫃裡陳設着善本古籍和文史書籍,有《史記》、《國榷》、《資治通鑑》、《紅樓夢》、《金瓶梅》、《蜃樓志》、《女仙外史》等,書案上擺着文房四寶,月牙形古瓷瓶內斜插着一支枯萎的臘梅,硬木桌椅,顯得古色古香。尹福見正面壁上掛着一幅畫,畫面上一個老臣舉杯望月,身後疏影橫斜,竹影瀟瀟。兩旁有一對聯,左聯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庇天下寒土;右聯是:願與吾黨二三子,稱鄉里善人。書案上有一宣卷,上面餘墨猶在,只見寫的是:“勇於敢者則殺;勇於不敢者則栝。知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天之道,不戰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彈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尹福出了房屋,見窟內三面環壁,松柏遮天,花草封階,盛夏凝冰,幽森徹骨,真有點置身仙境的味道。
寢宮南側的耳殿內,有一靈穴,尹福探頭瞧瞧,其深莫測。洞口塑着一尊神像,瞧那神像,像個貨郎。洞兩側有一對聯,左聯是:或爲君子小人,或爲才子佳人,出場便見;右聯是:有時憂憂戚戚,有時歡天喜地,轉眼皆空。
尹福見這個洞穴也不像桃花洞,於是返了過來,只見窟壁上佈滿了歷代名人墨客的題刻和詩碑。在昏暗的燭光裡,那題刻大都苔封荊淹,難以卒認。尹福看清的有“飛石遺蹤”、“雲中勝蹟”、“洞門春曉”、“峻極於幹”、“拱極浮橋”等。
這時,只聽窟外有一個女子叫道:“前面纔是桃花洞!”
尹福連忙跑到窟外,那女子倏而不見。尹福罵道:“你這鬼丫頭,既然帶路,就要像個帶路的樣子,別這麼躲躲閃閃的!”
前面傳來一個女子“咯咯”的笑聲:“我怕你的判官筆!”
尹福又往前走了一程,只見前面出現一個幽靜的洞府,洞額書“桃花洞”3個人字,兩旁有一對聯;左聯是;閉門宛在仙境,姝花解寂,啼鳥揭悶,盡是性天活潑,右聯是:開卷如遊往古,幾輩英雄,幾番事業,都成文字波瀾。
洞內燭火輝煌,尹福一進洞,登時呆住了。只見光緒皇帝端坐正中,左邊坐着珍妃,右邊坐着瑾妃和隆裕皇后,兩個宮女侍立光緒兩側。尹福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光緒皇帝,他面色蒼白,呆呆地坐在那裡。珍妃,瑾圮等人喜眉笑眼,秋波盪漾。
光緒緩緩說道:“尹福,你真是忠心耿耿的臣子,終於到這裡來護駕了。”
尹福問:“你真的是皇上?”
“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皇上站了起來,朝尹福走來。
尹福疑疑惑惑地問:“你不是被於鶯曉劫持了嗎?”
光緒已來到尹福面前,淚眼漣漣地說:“是啊,你快逃吧!……”逃字還未說完,尹福只覺左肋一陣麻痛,又覺右肋一陣麻病,方知已被人點了大穴。
於鶯曉笑吟吟從光緒身後閃了出來,嘻嘻笑道:“尹爺好難請啊!”
尹福始知上當受騙,這時光緒已癱軟於地。“珍妃”攙起光緒進入一個側門,“瑾妃”、“隆裕皇后”也摘下頭飾,笑嘻嘻來到尹福面前,“瑾妃”道:“尹教頭,一路上辛苦了。”
“隆裕皇后”攙扶着尹福,問於鶯曉:“於小姐,先把他安置何處?”
於鶯曉道:“先安置在梨香院內。”
“隆裕皇后”攙扶着尹福進了另一個側門,沿着甬道走了一程,來到桃花洞外一個幽靜的庭院,院內栽着翠柏秀竹,有假山流泉。“隆裕皇后”把尹福帶進正房,房內有硬木桌椅,朱綃紗帳,翠茜秀窗。“隆裕皇后”將尹福扶到牀上,神秘地一笑:“尹爺,按照小姐吩咐,你就在這裡歇息吧。”說罷,她翩翩而出。
尹福中了暗穴,心裡明白,也能言語,只是渾身不能動彈。他見於鶯曉安排自己住這麼舒適的房間,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正在納悶,一個少女笑盈盈端着一盤水果走了進來。
尹福見那盤上擺着荔枝、香蕉,枇杷、菠蘿等南方水果,心想:在這偏遠山上還有這等水靈的水果。
那少女問:“尹爺,你吃水果嗎?”
尹福生氣地說:“點了我的穴位,我哪裡能吃水果?”
“我來餵你嘛。”少女說着剝了一顆荔枝塞到尹福的嘴裡。
“呸!”尹福一張口將那顆荔枝吐了出來。
少女恨恨地說:“我還不願意伺候呢!”說着,“噔噔噔”地走了出去;
尹福經過一晚上的奔波,疲倦已極,一忽兒便呼呼入睡了。
尹福一覺醒來已是早晨,他猛地想起光緒皇帝,一種內疚感纏繞着他,他欲想動作,但無可奈何。
這時,門簾一挑,伸進一個少女的腦袋,她見尹福醒了,又縮回腦袋,一忽兒端着一盆溫水走了進來。她用毛巾擦着尹福的臉。
“皇上在哪裡?”尹福問。
“押在後面。”少女回答。
“你們於小姐如何處置他?”
“準備拿他的頭祭祖。”少女一字一頓地說。
“什麼時候?”
“不知道。”
少女端着盆出去了。
尹福的腦袋“嗡”的一聲像炸開了。
光緒皇帝危在旦夕。
一會兒,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娘,尹福一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這婆娘穿着一件條子花布汗衫和一條黑湖縐褲子,她雞蛋臉,彈肩,她鸛骨突出,上面好像蒙了一層土黃色的皮;她那對鬆馳的乳房已經下垂,一直耷垃到凸起的肚皮上。
尹福感到一陣噁心,他有生以來還沒見過這麼醜的女人。
醜婦笑吟吟來到尹福面前,搖了搖手帕,說,“尹爺,給你道喜來了。”
尹福輕蔑地問:“喜從何來?”
醜婦笑道:“我家小姐看中了你,想招你當大寨主呢!”
“我可沒那個福氣!”尹福氣鼓鼓地說。
“真的,我家小姐是個老姑娘呢,她的眼睛刁得很,以前遇到那麼多美俠客、秀才子,沒有一個看得上眼。這,次,小姐一直尾隨皇家隊伍,一眼就瞧上了你。”
“我都是50多歲的人了,又是有妻室的人,高攀不上小姐。”
醜女大笑道:“你是交了桃花運了,小姐偏偏看上了你,以前久仰你的大名,但從未見過面,只是耳聞而巳。她此番見你一片忠心,一腔熱血,氣概軒昂,與衆不同,立意招你上山,想請你當寨主,她當個押寨夫人。”
“我要是不從呢?”尹福冷冷地問。
“不從就殺頭!”醜女乾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