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雞不成蝕把米。”康海元看着吳越笑道:“最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小吳書記,你這個獵手高明吶。”
“康市長,說句實在話,也是迫於無奈。她正正經經來投資,我也會大大方方的歡迎。就像你剛纔指出的,咱們是經濟相對落後的地區,陪她玩空手道沒這個資格。我就是搞不明白,有些同志明知其中存在問題,卻閉眼不問,說是沒黨性還嫌不夠,依我說那是沒人性”
“這種隱形買官,表面總比跑官要光彩些,也是抱着僥倖心理吧,以爲出了紕漏,會有大佬出面擺平。”說到這,康海元看向吳越的目光中閃現了一絲憂慮,“小吳書記,必要的時候你還是跟省委領導詳細彙報一下。”
這一絲憂慮爲吳越,也爲他自己,畢竟頂在最前面的是他康海元,何況他並不具體抗衡柳局長的背景,更爲擔心的是,即便在濱海捏緊了錢袋子,可雙誠公司從其他地方貸款的話,一切努力的抗爭在結局面前都將化爲可笑、拙劣的表演。到時候只怕郤曉柏看他的眼神要帶着嘲弄和虛假的憐憫嘍。
“要是雙誠長袖善舞,呵呵,難說、難說。東方不亮西方亮,影視城立起來的話——”康海元接着又說了一句半截話。
“正正經經她是弄不到錢的,無非也是挖華夏的牆角。”聰明人說話不必說全,聽的人同樣如此。吳越端起康海元的茶杯,就近幫他從飲水機續了水,“這樣的牆角不要也罷,不過紅了幾個人頂戴。再說,我又怎麼會讓她有這個機會。”
這個主動權掌握在柳局長手裡,難怪你能阻止柳局長不成?紅色世家之一的柳家,不是柳局長一個人在戰鬥。這句話出自張省長之口,還有幾分可信,張家、柳家幾乎一個級別的,可吳越說出來,康海元是表示懷疑的。
“能者上、庸者下,掌握這個時機纔是最重要的,某些同志也該讓賢挪位置了。”吳越把茶杯放了過去。
某些同志毋庸置疑指的是郤曉柏,同樣的話,康海元也從張省長口裡聽到過,爲此他還着實興奮過一段時間。這麼一聯繫,吳越和張省長之間的親密關係就很明朗了。
也許吳越就此事已經向張省長彙報並取得支持和授意了吧。換而言之,吳越的計劃就是張省長的部署,這樣想着,康海元心裡踏實了許多。
“小吳書記,那你說說,我們該採取怎樣應對?我也好隨時配合嘛。”既然吳越擺明了是張中山省長的代言人,康海元就主動把自己放在從屬的位置。
這個微妙的轉折讓吳越一陣訝異,他深深看了康海元一眼,遞上一支菸,“先讓他們折騰去,銀行的幾個億加參建公司的工程墊付款夠他們玩一陣子了。等到玩不轉要求援時,我在掐死她的援兵。呵呵,到那時問題就遮掩不住了。”
“這個時機一定要恰到好處,否則援兵一到,你我就成了馬後炮。呵呵。”說得動柳局長是一碼事,立竿見影的效果又是一碼事,康海元儘管笑着,可還是有點七上八下不放心。
“這個很簡單,一個電話而已。”吳越不以爲意的擺擺手。
“真有把握?”
“怎麼說呢。”吳越摸了摸下巴,“柳局長接了電話不立刻照辦的話,可以提前退休了。”
看來吳書記的背後站着的遠不止張省長、何書記兩人啊,難道是他自己剛纔的猜測出了差錯,其實吳越並不是張省長的代言人,相反張省長或許是秉承了他人的意志?
真糊塗了,要說能一個電話讓柳局長立馬改主意的人,整個華夏板着手指也能數的出來,會不會是當今華夏九大超級大佬?
越想越心驚,他不敢再往深處想。這簡直駭人聽聞了,如此看的話,面前那波瀾不驚的年輕人隱忍功夫實在太強,幸好、幸好,若是陰差陽錯成了對手,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康海元暗自捏了一把汗。
吳越一向給他的觀感是言語低調,做事張揚,陸宏遠也不得不避他風頭,郤曉柏在位的市委書記,都得放低身姿。從這幾件事上,自己總是覺得吳書記政治上還不夠太成熟,或許某一天就要吃些暗虧,現在前後聯繫起來分析,卻是吳書記賣面子給了陸、郤兩位。
康海元的鬥志不知不覺中高漲了,於公於私這樣的機會不能錯失,掐滅菸頭,他換了個坐姿,大半個身子正對吳越,用略帶興奮的口吻,“這樣的話,我倒有一個建議,小吳書記,你來聽聽妥不妥。如果郤書記在常委會上提出有關雙誠貸款的問題,我堅決反對,並且我會事先和市各大銀行通氣,我的宗旨是不讓雙誠從濱海的銀行拿出一分錢。”
“小吳書記,”康海元身子往前探了探,“也許只能拖一時,但還是有必要。我想雙誠不會有耐心等的,她肯定會如期開工,因爲參建公司的墊付款足夠開工所用,按照建築業慣例,正負零之前的墊付是極爲正常的,如果規模小一點的建築,墊付到封頂也有。影視城這樣的羣體建築,怕是墊付超過正負零就沒有哪家願意當冤大頭了。”
薑是老的辣,看起來康海元是想及早讓影視城項目的弊端大白天下,吳越點點頭,“也好,及早暴露及早解決,這樣損失小,項目掉頭也容易。我也配合一下,非但不讓她從濱海的銀行拿錢,就算在省行也不行。”仰頭靠在沙發上吐出煙,“梅總是自認頗高的人,不會一上來就急着搬救兵的,看她的架勢,要不是天寒地凍,早就亟不可待的上馬影視城項目了。”
官場之上只論大方向,動機目的不過小節,說康海元狠辣不爲過,可結果倒也是爲了濱海經濟健康的發展。這一點上,吳越是認可的。
“這一趟不虛此行啊。”康海元摸摸肚子,幽默道:“中午吃得少,肚子抗議嘍。”
“我是緊跟領導。”吳越也拍拍肚子。
“你要留肚的,不要忘了晚上的酒會,否則看着其他人大快朵頤就要後悔喲。”
“哈哈哈。”吳越大笑,“對我而言不過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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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辦公室,並肩站着,感受撲面而來的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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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同志頭腦發熱,應該來多吹吹風。”康海元感慨道。
“吹也沒用,表面冷靜,內裡還是一團邪火。”
吳越說罷,和康海元相視一笑。
“兩位領導,工作談完了?”方天明縮着脖子從對面的辦公室跑了過來。
“正找你呢。”吳越招招手,“你這接待工作可完成的不好,領導們都餓了,你說咋辦。”
“好辦呀。”方天明裹緊大衣,“我去跟食堂說一聲,來幾個小炒還是下個白菜豬肉餡餃子?”
“不用麻煩。”康海元擺擺手,指着從食堂推出的冒着熱氣的小車,“這不有現成的嗎,是啥,來上幾個。現在啊,一碗泡飯加一根蘿蔔乾我也吃得香。”
“這是給車間工人的加餐,肉包子。市長,我讓你吃這個,等你一回去,我還不得給書記批死?”方天明笑了笑。
吳越手一揮,“聽市長的,咱們去食堂走走。”
肉包子剛出籠,食堂裡瀰漫着鮮香的霧氣。
康海元找了個桌子坐下,不一會一盤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就上了桌。
“嗯,方老闆對工人相當體恤嘛。”康海元咬了一口,皮包肉餡足,味道相當不錯。
方天明適時開起玩笑,“兩位領導,我可是紅色資本家。”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康海元,他把臉轉向吳越,問,“小吳書記,你們縣工商聯會長好像卸任了吧?我看方老闆各方面都合適嘛,元亨是這個工業園區的第一家進園企業,起了良好的帶頭示範作用。”
“那好,我就執行市長的指示,讓這位紅色資本家去政協參政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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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誠影視投資公司的答謝酒會是七點開始的,可過了一個小時多,吳越還沒到場。
楊昊藝端着酒杯從一羣鶯鶯燕燕中擠過,問坐在角落裡默默抽菸的孔立,“孔縣長,你們吳書記有要事?”
“楊秘書長,吳書記正在和東南亞投資商洽談。”孔立一臉抱歉,“一時半會兒還真趕不來,也巧啊,你看,兩件事趕一塊了。”
楊昊藝有些慍怒,就算不給他面子,可這是市委郤書記親自抓的項目,你場面上總該支持一下吧,現在到好,來個假啞巴縣長,見了記者就躲,一問還三不知,好像他楊昊藝成了濱海縣委書記似的,長槍短炮全衝他來了。
這個風頭他不願意出,在他看來吳越是個權力慾超強的人,誰知道事後會不會倒打他一耙?可郤書記沒到之前,也不能冷場吧,哦,全是雙誠的發言,地方政府沒點態度?
“孔縣長,郤書記還有半小時就到了。”楊昊藝冷冷提醒道。
孔立貓兒被踩了尾巴似的,蹦了起來,“那我趕緊通知吳書記。”說着,自個去找清靜地打電話。
孔立不過是不想跟楊昊藝糾纏,可他誇張的動作看在楊昊藝眼裡卻一陣陣快意:奶奶的,老子在這裡,你們一個個瘟貓,趴在一處就不動彈,說是郤書記快到了,一個個就活了
儘管快意,心裡還是有點悲涼:市委秘書長算個啥?一個對他不理不睬,當他沒來縣裡,連個照面也不打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另一個人是來了,可裝聾作啞,心不知飛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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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是掐着點到的,只比郤曉柏早到五六分鐘,他一來就穿過熙攘的大廳,往貴賓間去。
濱海縣的報社、電視臺的記者見狀也跟着過去,卻被陳立強呵斥住了。
“陳部長——”這些記者很是不明白。
剛纔採訪雙誠公司和市委領導,陳部長就讓他們排在市級媒體之後,要說在市裡不奇怪,可這是主場呀,謙讓有啥必要。
吳書記到了,不讓採訪可要出大事的,難道陳部長連基本的規矩也不懂?不可能吧,縣級報刊當過社長助理,省報也待過,會不明白第一把手是宣傳的重點。
“繼續工作,不要打擾吳書記。”陳立強隨便指了幾個位置,又指指攝像記者,“你去那,你,你去這兒。”
天哪,這種位置角度、視線都是最差的地,幾個攝影記者彼此對望,又看了看陳立強神色,見他一臉不用討價還價的模樣,只得嘆着氣各就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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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的服務員是吳越白天所見的迎賓小姐,貴賓間裡檔次上了好幾個,據簡紹說是啥啥啥電視劇的女一號、二號、N號。
寬大鬆軟的真皮大沙發,昏黃的壁燈,脂粉味充斥,滿耳朵還有做作的嬌聲嬌語。
一股陰靡的氣息,吳越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屋裡人不多,楊昊藝、孔立和雙誠公司所謂的幾個高層,多的就是一羣塗脂抹粉的“女演員”。
吳越隨便往沙發上一坐,還沒等點上一支菸,一邊一個女演員就偎依在他身上了。
“梅總,燈光能否亮一點?我連打火機都找不到了。”吳越坐直了,一下和兩個女演員分開了距離。
“吳書記抽菸,你們連個火也不會點?”梅雁手指翹着指了指,又嘆氣道,“我真擔心你們倆能不能勝任我下一步電視劇的角色。”
“吳書記,我這有。”一個女演員點亮了火機。
藉着火光,吳越看清了她的臉,二十出頭吧,相貌很清純,儘管努力了,可並沒有掩飾住因爲刻意做出歡場女子一般作派的慌亂。
不知是梅雁何處哄騙來的,吳越搖搖頭,也沒拒絕她的點菸。
“**,你說啥呢,今天是酒會,什麼吳書記?叫一聲哥也不行嘛。”梅雁用手帕掩住嘴,咯咯笑得花枝招展。
“呵呵呵——”一屋子人都笑了,但這笑聲很快戈然而止。
“哥哥妹妹的,容易出問題。”吳越不和諧的聲音隨之響起,很冷很淡,絲毫不加隱藏的厭惡。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