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臉è冷峻,緊抿着嘴,一支菸夾在手裡半天也沒見吸一口。
書記沒發話讓他坐下,盧鬆巖只能尷尬的立在一旁,想解釋幾句吧,又不知如何起頭。
“小楊,你和小柳去jiā警中隊設卡檢查的地方看看,重點是去找種菜大戶曹秀國談談,我等區裡的同志過來再過去。一里多路,車子就不要開了。”吳越揮揮手,把楊逸和柳幼男支派走,又對馮yù軒說,“老馮,蔬菜基地的問題不小呀。上級主管部mén不作爲,當地社區幹部又和惡勢力相互勾結,把合同當廢紙,現在連jiā警部mén也來爲虎作倀了。”
“吳書記,我要檢討。”好不容易找到這個當口,沒等馮yù軒答話,盧鬆巖趕緊ā上一句。
“個人的檢討不是重點。”吳越手往前指了指,“盧局,坐吧。”
“噯,噯。請吳書記指示。”盧鬆巖挨着馮yù軒,坐在了吳越面前的長條凳上。
“如果僅僅是紅旗街道jiā警中隊的問題,我還不用勞煩你盧局親自跑一趟。據羣衆反映,市jiā警支隊也同樣ā了一腳。菜農的運菜車所到之處,層層剝皮,原來我們說以罰代管是執部mén的惰ìng,這件事上還不是單單以罰代管,我看純粹就是爲了罰而罰,爲了部mén小金庫、爲了個人的ī利而罰。這樣的管理還有什麼公信力,羣衆會有什麼反應?不等於是變相的車匪路霸?”
盧鬆巖連連點頭稱是,一面又自我檢討,“吳書記,我工作不細緻,這樣的情況我還沒有及時掌握。”
“老盧啊。”看了看盧鬆巖斑白的兩鬢,吳越緩和了語氣,“你工作了一輩子,眼看就快要離休了,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前不久柏中靜的問題已經造成公安系統的被動了,再出事的話,對你這個公安局第一責任人,市委該給怎樣的評語?”
“吳書記,前一階段我的工作是懈怠了,因爲考慮到快要退了,所以有些事也不主動熱情了。”
吳越搖搖手,笑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遞上一支菸,“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嘛。龍城公安系統中,誰有你盧局更熟悉呢?好好整頓整頓,你不得罪人,難道讓新來的同志得罪人嗎?不要有啥顧慮,依舊可以大刀闊斧幹,我旗幟鮮明支持你!”
“吳書記,我慚愧啊。”盧鬆巖嘆了口氣。
馮yù軒拿出打火機幫盧鬆巖點上煙,又對吳越說,“吳書記,nv山湖區蔣維書記、謝俊錦區長還有幾分鐘就到。市蔬菜辦的鄒明軍主任也快到了。”
“嗯,那就再等等,等同志們都到了,老馮你把情況大致通報一下,咱們一起去開一個現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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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來根飯店向東一里多的馬路上,此刻被運菜車堵得一塌糊塗。
一百多年大小不等的卡車、農用運輸車滿載着菜蔬,在不寬的馬路上排出了幾裡的長龍。
這樣的設卡檢查不是沒有過,可往常罰款一jiā,車龍很快就消失了。今天有點異常,老半天才見一輛車通過路障。
種菜大戶曹秀國急的要跳腳了,他今天大棚起黃瓜、西紅柿,一共裝了三十三輛車,被堵在這裡出不去,天上太陽**辣曬着,時間再拖下去的話,這品相能賣出價?價格低些還是小事,可訂購合同上標明瞭質量要求,如果達不到標準,那要付違約金的。收購方是大客戶,初次jiā易要是搞砸了,損失那就大了,以後人家還願意和他做生意?
他估mō了一下,從腰包裡ōu出一沓鈔票,叫老婆任秀弟主動去jiā了。反正要jiā的,誰也逃不過,不如主動些,好早點走。
任秀弟接過錢,手指沾了唾沫數起來。
“數個啥!”曹秀國又是ròu痛,又是心煩,“一萬左右吧,應該夠了。”
“一萬啊。”nv人終究是捨不得的,任秀弟躊躇不前。
“別磨蹭了,快去、快去。這筆生意下來,就算打個平手賺個吆喝吧。”
“平手啥,我們辛苦這麼多天呢。”
“你個婆娘懂個屁啊。要是耽擱久了,這種品相人家肯收?違約可是要賠三萬的,一出一進就是虧三萬,還有以後呢,以後人家還會和咱做生意?”曹秀國忍不住開罵了,又低聲指着前面不遠處的jiā警,“一年幾次,就當喂條狗吧。”
見丈夫動了怒,任秀弟嘟囔着離開,“一頓就要吃掉一萬的狗,誰ì候得起?一年要有幾個月白出力氣喂他們,還是狗啊,是祖宗!”
沒一會,任秀弟就返回了,手裡依然還捏着這一沓錢。
“嗨,叫你去jiā錢,你咋回來了?”曹秀國奇怪道。
任秀弟把錢往曹秀國手裡一塞,“你的狗祖宗說了,jiā罰款要排隊,叫道咱們咱們再去。”
曹秀國望了望,前面還排着好幾十輛車,哪裡等得了,一邊搓手,一邊lun轉想辦,最後一跺腳,往路邊一家超市跑去,幾分鐘後回來,手裡捏了一張紙片。
“去買啥了?”任秀弟問。
“去買了幾條煙。”
“煙呢?”
曹秀國抖抖紙片,“這不就是嘛。”
任秀弟一奪,唬的曹秀國一陣叫,“當心、當心,一萬塊呢。”
任秀弟看了看,上面手寫着軟中華十五條,憑條提取。下面超市經歷簽名、蓋章。
“ōu死他們,個個得肺癌。”任秀弟把紙條送還給丈夫,嘴裡詛咒了一句。
“屁話少說啊,給他們聽了去,有咱們好果子吃。”曹秀國叮囑了妻子幾句,目光開始尋找jiā警中隊芮小強的身影。
芮小強滿臉通紅,嘴裡噴着酒氣,正坐在警車裡打盹。
“篤篤――”曹秀國敲了敲車窗,叫道,“中隊長,芮隊長。”
“曹老闆啊。”芮小強搖下車窗,伸出半隻手,手指朝着路障處動了動,“jiā罰款去那邊。”說着又要搖下車窗。
曹秀國趕緊伸手把車窗擋住,臉上堆滿笑,“芮隊長,我那貨禁不起太陽曬,能不能通融讓我早點過去?”
“不行,不行。”芮小強頭搖得跟撥lng鼓一樣,“這次是配合區裡、市裡的道路安全大檢查,不是以前的走過場,必須一輛輛車認真檢查後才能過。你等等吧。”
曹秀國哀求道,“芮隊長幫個忙吧,我這批貨人家等着急,要是品相不好違約的話,我可賠不起。”
“你曹老闆財大氣粗還怕賠那幾個小錢?”芮小強翻翻白眼,古怪的笑起來,“大家都在等,你ā隊,我怎麼擺平啊。”
曹秀國把一萬塊換來的紙片遞進去,“芮隊長,幫個忙,幫個忙,就這一次。這點小意思,你先收下。”
“呵呵,曹老闆真夠大方啊。”芮小強接過紙片看了看,沒往兜裡放,仍舊捏在手裡,一手推開車mén下了車,“那好,跟我走。”
“噯、噯。”曹秀國滿心歡喜,跟在芮小強身後往路障那邊走。
“大家過來看看啊。”芮小強站在路障前,大聲叫喊,這一喊菜農和jiā警中隊的警察、協理員呼啦啦圍過來不少。
“曹老闆本事不小,拿十五條軟中華來賄賂我,他想幹啥?”芮小強一臉嘲nòng,手裡的紙片上下抖動着,“逃避檢查還是藉機打擊報復我?我不會讓他得逞的,他的車、貨等會我要好好檢查,這煙沒收充公了!”
嗨,嗨?你們jiā警中隊以前拿的煙還少啊,你芮小強個人拿的就不少了,你老婆常常十條十條的往菸酒店送,誰不知道?你今天咋就翻臉了?
事情沒辦成,煙被沒收了,還當衆遭受奚落。曹秀國一口氣嗆在iōng膛裡,險些暈過去。
柳幼男、楊逸在一旁看得直搖頭,他倆遲了一步只跟任秀弟談了談。柳幼男一嘴外地口音,說是想和曹老闆談合作的收購商,任秀弟倒也信了,加上她確實有氣,沒等柳幼男多yòu導,把自家的遭遇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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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盧局,你們系統應該把這位同志樹立爲廉政執的典型。”吳越嘲nòng的聲音傳了過來,他身後站着滿臉尷尬的盧鬆巖、nv山湖區蔣維書記、謝俊錦區長以及區政委書記兼公安分局局長霍明智。
芮小強回過頭,看到區裡的頭頭腦腦過來了,慌忙繫上敞開的警服釦子,跑步上前敬禮問好。
“這是市委吳副書記。”霍明智介紹吳越的身份。
爽啊,難得公開表演一次就撞見了市委領導。芮小強心裡好一陣的美。
“吳書記,你好。”芮小強ǐngiōng收腹,站得筆直,一面等着吳越伸手和他握手。
吳越雙手抱在iōng口,饒有意味的打量着芮小強,起初目光中還有一點戲謔的笑,後來目光漸漸冷厲起來。
身上哪裡不對嗎,芮小強低頭看了看自己,疑uò:很好啊,警容還是嚴正的。一會後,明白了,哦,手裡還捏着紙片呢。
“吳書記,這是菜農曹秀國妄圖賄賂我的證據。”芮小強邀似的把紙片恭敬的jiā給吳越。
“哪位是曹老闆。”吳越四下看了看。
此時曹秀國恨不得底下有條縫讓他鑽進去躲躲,不過市委副書記喊他又不能不應,遲遲疑疑的答了聲,“是我。”
“來來。”吳越招招手,又看了看紙條。
“吳書記,我,唉――”曹秀國走到吳越面前,頭一低,啥也不想說。
吳越拉起曹秀國的手,“曹老闆,種菜賺錢賺得也是辛苦錢,十五條軟中華煙要一萬多了吧。拿去,把錢拿回來。”
“吳書記,我――”曹秀國擡起頭,心頭百味陳雜。
吳越拍拍他滿是繭子的手掌,“曹老闆,不用多說,你的苦衷我明白。我要向你道歉吶,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你們浙湖菜農遠離家鄉,來爲我們龍城幾百萬市民的菜籃子服務,而我們政fǔ部mén沒有卻給你們提供周到細緻必要的服務,讓你們寒心了。”
他真是市委副書記?不會錯的,他就是市委副書記!一個市委副書記握着他的手,這樣和氣的和他說話,跟他道歉。曹秀國心裡的怨氣一下就去了大半,相反還有些不好意思,“吳書記,我難能要你道歉呢,這、這――”
“曹老闆,我也要向你道歉。”吳越表了態,其他的各級領導那還能站得住,紛紛上前對曹秀國表示歉意,搞得曹秀國很是手足無措。
“同志們,亡羊補牢猶未爲晚呀。”吳越手一揮,“路障撤掉,讓運菜車迅速有序的通過。”
咋回事,咋回事?芮小強傻眼了一會,心裡隱約不安起來,正想趁沒人理會他偷偷離開,霍明智叫住了他,“芮小強同志,到這邊來。”
“霍書記,你找我有事?”
霍明智指了指不遠處停着的警車,“分局紀檢組的同志找你。”
“霍書記,道路安全大檢查可是市局的規定。再說我也沒接受菜農的賄賂。”芮小強狡辯道。
霍明智冷笑笑,“我不和談你這些,你跟着局紀檢組的同志會分局,有啥問題好好jiā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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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湖社區辦公大樓高五層,內部裝修頗爲豪華,放在華夏西北部充當縣政fǔ也綽綽有餘。
往日裡,辦公大樓冷冷清清,羣衆戲稱,這座樓造起來是專mén養老鼠和養麻雀的。因爲只有七八個社區幹部,羣衆又難得去辦事,還不是老鼠、麻雀去做窩嘛。
今天卻異常的熱鬧,說是市委來了個副書記要召集菜農開一個現場會。陣勢相當大,區裡的一二把手也跟了過來。
二樓敞亮的大會議室此刻也人滿爲患,社區書記方蘭書滿面ūn風的指揮社區工作人員擺放水果,倒水倒茶,又按照老習慣在每位領導面前放上一包軟中華煙。
譚老六被抓,芮小強被叫去接受紀檢談話,他是一點也不知情的。一來吳越來的迅速,二來譚老六手下那一批巡防隊員早被吳越安排人控制了起來。
會場鬧哄哄的,吳越舉手壓了壓,等近了些,看着點頭哈腰的方蘭書,“你就是濱湖社區書記方蘭書?”
這不剛纔一進mén就自我介紹了嘛,吳書記這麼年輕還有健忘症啊,方蘭書笑了笑,點頭,“吳書記,我是方蘭書。”
“那我宣佈,從現在起你的社區書記一職被免了。同時你必須接受上級紀檢部mén的調查。”
啥?方蘭書手裡拿着的兩隻蘋果“啪!”掉了下來,骨碌碌滾到了桌子底下。
nv山湖區蔣維書記向吳越看了看,見吳越示意他來說話,便表情嚴肅的接上吳越的話頭,“吳書記抓了你個現行,你這個社區書記當得到位啊,竟然勾結黑惡分子圖謀起種菜大戶的田地了。”
“吳書記、蔣書記。”方蘭書一臉無辜,“那一定是別有用心的人誣告我。不信的話,這麼多菜農在這裡,兩位書記儘管問,我一向對他們是有求必用,工作從來是踏踏實實的。逢年過節也從不伸手問他們要這要那。”
“是嗎。”蔣維看了看底下。
“蔣書記,方書記說的沒錯呀。”
“蔣書記,方書記對我們還是很熱情的。”
底下的菜農七嘴八舌爲方蘭書叫屈。
吳越搖搖頭,“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吳書記,你說啥我聽不懂,可方書記確實是個好書記呀。”曹秀國站了起來,剛纔吳越和氣的態度讓他有了膽氣跟吳越說上幾句。
“你這個曹老闆呀――”吳越笑着搖搖頭。
隔了吳越幾個身位的馮yù軒看看méng在鼓裡的曹秀國,也只得搖頭,探身問吳越,“吳書記,譚老六的口供錄音要不要放一放?”
“放放吧,讓菜農同志們和曹老闆停一停,他們心目中的好書記方蘭書同志究竟再爲他們考慮啥?”吳越mō出煙點上一支,目光掃過桌上的香菸,“小楊、小柳,拿下去發給菜農同志們。”
一位穿警服的nv同志,拎來錄音機,按了放音鍵――
一段詢問程序過後,譚老六如實招供說:今天,我和社區方蘭書、jiā警中隊芮小強一起在金蘭酒家吃了飯……
聽着、聽着,方蘭書的兩腿開始打顫了,他靠在牆壁上,勉強支撐住了身體,臉è一陣紅一陣白,額頭的虛汗一粒粒爆出來。
曹秀國先是目瞪口呆,繼而滿臉怒容,最後指着方蘭書,手指抖個不停,又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我眼睛瞎了,還把你當成了好乾部,當成我曹家的恩人。原來你一心想的是吞掉我的菜地,你好,你好。”幾步衝到方蘭書面前,揚起手,看了看主席臺一排的領導,又把手放下,“我不打你,有吳書記、蔣書記爲我做主,我不怕!”
“喔唷,方書記是這樣的人啊,胃口大哦,一口氣要吃掉老曹一千畝。”
“狗屁,你還叫他書記?披着羊皮的狼!”
菜農們一個個鄙夷的瞧着方蘭書,小聲嘀咕。
曹秀國唉了一聲,走到吳越面前,鞠個躬,眼看就要下跪,吳越趕緊伸出手把他扶住,“老曹,咱們不興這一套。”又指指柳幼男,“小柳,勸勸曹老闆。”
方蘭書被很快帶走後,現場又慢慢靜下來。
“菜農同志們,我們政fǔ部mén出現了一些害羣之馬,我們處理了,以後還會陸續處理一些,你們的權益我們會確保的。對於政fǔ部mén的整改,我們會在不久後給你們一個明確的回答,會讓你們看到並便於你們監督。”吳越掃視會場,“我請你們來還有一件事,這件事需要你們配合我們政fǔ部mén的工作。我剛纔處理批評了一些幹部,現在對你們我也要批評幾句!”
吳越此話一出口,現場更靜了,菜農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R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