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案自首
徐文斌跟了宋士傑這麼多年，當然十分了解宋士傑這句話的意思。關於這個問題，他也仔細考慮過。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陳寧會在這個時侯，利用這個案子做文章。況且，關於俞德華和金偉的任命，雖說外界已經有傳言，但是自己還沒有和陳寧打招呼，光憑藉這些空穴來風，作爲一名成熟的幹部是決不會急於發動的。所以，徐文斌面對宋士傑的提問，字斟句酌地說道：“宋書記，這個案子中的徐海平和陳寧早就認識，好象關係還不錯。我看過他的資料，他是不久前剛剛從之江轉業回到我們陽城的。我也爲此特地向公安局打過招呼。”
宋士傑聽到之江兩個字，這才神情微微一鬆。陳寧是從之江起步的，而陳寧的岳父張幼華又在之江經營多年，這樣一種關係，也難怪陳寧會對這個案子這麼上心了。至於，下面的人爲什麼要暗查這個案子，宋士傑也就懶得關心了。同時，也爲徐文斌和陳寧兩人的關係相處不錯，有些滿意。
微微點了點頭後，宋士傑又皺着眉頭問道：“這個俞德華是怎麼回事，關鍵時刻怎麼會這樣糊塗？”
宋士傑知道俞德華是徐文斌的人，也清楚黃國平之所以要題名俞德華接替張立文即將離任的市委副書記的一職，有徐文斌的關係，同時也是想爲了把金偉扶上馬。對於金偉，這個遼河省公安系統曾經的英模，宋士傑也是知道，也挺欣賞這樣一位年輕的幹部。沒想到這樣一個十分有前途的幹部竟然在這個案子倒下。不過，金偉畢竟是黃國平要提的人，親疏之間，俞德華的行爲更讓宋士傑感到惱火。
宋士傑問到俞德華，徐文斌也顯得十分尷尬，有心想爲俞德華開脫幾句，又怕這樣會引起宋士傑的不滿，只得就事論事道：“俞德華這個同志就是太過穩重了一點，尤其是這個時侯。”
“穩重？哼，爲了一頂市委書記的帽子，難道就該做睜眼瞎，就該捂蓋子嗎？”宋士傑哼了一聲，不滿的情緒使語調提得很高。
“我看他這個公安局長也不用再兼了。哼，半路出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這次查明他的確沒有其他問題，下個月中央黨校有個學習班，讓他好好去加強一下思想政治學習。”宋士傑繼續發泄了一番他對俞德華的不滿。
徐文斌一聽，頓時心裡一涼。免了個公安局長也就算了，俞德華本來就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但是去中央黨校學習，那就不對了。如果說俞德華是個處級或者是個副廳級幹部，去中央黨校學習，肯定是爲了提拔重用。但俞德華早已是正廳，去中央黨校學習，除非是去爲期一年脫產學習的青幹班，不然就是對他冷處理。況且，下個月市委副書記張立文就要離任了。這樣一來，俞德華鐵定沒戲。說不定等俞德華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政法委書記的位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對此，徐文斌也很無奈，誰叫俞德華在這個關鍵時刻做事不經過大腦思考。想到這裡，徐文斌也忍不住對俞德華有些惱火。
到了樓下，陳寧和林海、肖志恆握手道別，三人雖然級別都相同，但林海是省委常委，地位最高。作爲新晉副省級的陽城市代市長，在資歷上陳寧還不如掛着副省長頭銜的肖志恆。雖然林海和肖志恆對陳寧表現得十分熱情，但是大家由於分屬不同的派系，熱情中不約而同地都帶有一定的戒備。
徐海平的死總算是有了定論，也得壓在陳寧心頭的一塊石頭稍稍得到了解脫。但於此同時，徐海平的死引發出的一系列令人震驚的案件，讓陳寧絲毫感覺不到輕鬆。同時，在徐海平的案子上，金偉的陽奉陰違也使得陳寧感覺到了嚴重的危機感。陽城市幾十個職能部門，下面又有六個區，三個縣，兩個市，還不知道有多少個金偉。
陳寧上任以來，在人事問題這樣一個十分敏感的問題上，一向是刻意保持低調。在上次討論國資委主任的人選問題上，儘管陳寧對第一個主動向自己靠攏的曹志根有些看好，但是在最後表決的時侯，陳寧還是選擇了支持徐文斌提出的人選。在陽城還未站穩腳跟的陳寧對此也很無奈。
不過，今天倒是給了陳寧一個機會。金偉的雙規已成定局，俞德華即使在後續的調查中，沒有什麼其他問題，但是他捂蓋子的行爲註定他公安局長的位置不適合繼續擔任下去。公安局局長的位置，陳寧想都不會想，這個位置不要是徐文斌肯定不會放手，說不定省裡還會插上一腳。但常務副局長的位置，陳寧倒是可以爭一爭。低調行事並不意味着一味退讓，這樣永遠也不可能在陽城真正站穩腳跟。該出手的時侯，還是要出手。
至於這個常務副局長的人選，首先跳入陳寧腦海裡的就是今天主動向自己彙報的張凱。張凱暗中安排唐愛國調查徐海平的真正死因，讓陳寧感到意外的同時，也很感動。張凱選擇直接向自己彙報，或許是因爲俞德華捂蓋子的行爲，讓他別無選擇。或許是想從自己這裡得到庇護。但是張凱這次無疑是幫了自己大忙。如果要選擇的話，張凱看似無疑是目前的最佳人選。
但是，隨着這一系列重大案子的調查，勢必有大量的不爲人所知的真相暴露出來。無論是德銘集團還是公安局，甚至是海關，都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各種利害關係。而作爲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的張凱，能得到廣泛的認可嗎？答案必定是否定的。說不定因此還會讓陳寧喪失這樣一次難得的機會。
既然不能是張凱，另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陳寧的腦海裡。想到這個人，陳寧的臉上不由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高晉目前仍然是臨州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兩人平時也一直保持着電話聯繫。雖然高晉對自己的工作情況從不提起，但是陳寧卻知道，自從自己離開臨州後，高晉在工作中並不順心。雖然，因爲高部長的原因，沒人會當面爲難高晉。但是並不妨礙有人暗地裡使絆子，這也使得高晉和局長張耀國的關係變得十分緊張。而且，高晉目前已經當了五年的正處，如果想再進一步的話，除非是脫了他身上的那身警服。不過，陳寧知道高晉對他身上的這套警服是極爲不捨的。當初陳寧選擇高晉出任明山區公安局局長，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沒想到高晉卻幹得有聲有色，同時也愛上了這份職業。如果高晉也能調到陽城來，出任這個常務副局長的話，不但能幫高晉解決副廳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陳寧將有一個強有力的幫手。
當陳寧回到住處，從車上下來，看到房子裡的燈還亮着。剛剛走到門口，門便從裡面打開了，張楠裹着一件厚厚的秋冬睡袍爲陳寧開了門。
“你怎麼還沒睡呀？”
“你不在，我睡不着。”張楠衝着陳寧嫣然一笑，接過陳寧手中的公文包，說道：“肚子餓了吧？冰箱裡有速凍水餃，我給你下一包吧。”
陳寧摸了摸肚子，笑了笑說道：“還是算了吧，肚子不太餓。再說，多吃宵夜，容易發胖。”
“那行，你先喝口茶，我給你去放洗澡水。估計明天星期天你也休息不成，早點睡吧。”張楠給陳寧到了一杯茶，然後轉身上了樓。
一個晚上的疲勞，泡了一個熱水澡之後，人一下子舒服了許多。躺在牀上，陳寧摟着張楠歉意地說道：“楠楠，你看你難得過來一趟，我卻抽不出時間來陪你，對不起啊。”
張楠擡頭一笑道：“現在咱們難得見一次，你怎麼變得客氣起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就是再忙，我也不會怪你的。”
陳寧在張楠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道：“謝謝你老婆，謝謝你這麼支持我的工作。等下次，下次我忙完後一定回趟燕京，好好陪陪你和兒子。”
聽到這句話，張楠反而臉色有些不自然地對陳寧說道：“陳寧，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寧沒有注意到張楠的表情，隨口說道：“什麼事，說吧。”
張楠咬了咬牙，一副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說道：“陳寧，我想好了。央視的工作我不想幹下去了。”
“什麼？你不想幹下去了？”陳寧睜大眼睛，連忙驚訝地問道：“做播音員不一直是你最大的夢想嗎？怎麼幹得好好的，就說不幹了呢？楠楠，你告訴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出什麼事。陳寧，你看你一個人在陽城，身邊又沒有一個人照顧的。我雖然只來了一天，但是我也看出來了，你在陽城的工作不比在臨州。太辛苦了。我想也跟着你調到陽城來工作。”說着，張楠朝陳寧笑了笑說道：“再說，到陽城我一樣可以幹播音工作。遼河電視臺，陽城電視臺，你一個大市長這一點總能幫自己的老婆解決吧。”
“不行，這絕對不行。我不同意。”面對張楠的這個想法，陳寧毫不猶豫的斷然拒絕。
“楠楠，你不要說了。咱們結婚這麼多年，以前我虧欠你良多，你爲了我的工作，不惜放棄了你自己的夢想和事業。後來我想想都後悔。現在你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這樣一個平臺去實現你的夢想，創造你自己的事業。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再說了，你就這麼不相信你老公的能力？我在陽城工作兩三年以後，做出了成績，說不定就能再進一步，調回燕京呢。好了，別說了，這事沒商量。咱們還是按以前咱們說好的那樣，你有空就來看我，我有空就回燕京去看你和大寶。”看到張楠還想堅持，陳寧連忙擺着手說道。
聽到丈夫這一番話，張楠的心裡一陣感動，投入陳寧的懷裡，抱着陳寧，幽幽地說道：“老公，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陳寧撫摸着張楠如綢緞般的頭髮，笑道：“傻瓜，我是你老公，當然應該對你好了。好了，別再說想調到陽城來的事了。太晚了，咱們睡吧。”說着，陳寧不由打了個哈欠，抱着張楠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東北的深秋，白晝時間比臨州要少。清晨東方剛剛綻放第一縷光輝的時侯，陳寧便按照調整得極其精確的生物鐘醒了過來。
睜眼一看，自己和張楠依然維持着昨晚臨睡前相擁而眠的姿勢。懷中的張楠此時正睡得很香，臉上綻放着一絲幸福的笑容。儘管手臂被張楠枕了一夜有些痠痛，但是此時的景象還是讓陳寧感到什麼的溫馨。忍不住在張楠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張楠睜開眼睛，看着剛剛在自己的臉上送上一吻的丈夫，臉上頓時露出嬌媚的笑容。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再睡一會兒吧。”陳寧看着妻子，歉然一笑道。
“我給你做早餐。”張楠說着就準備起牀。
陳寧連忙按住她，道：“不用了，你昨晚睡得挺晚的，多睡一會兒，早餐待會服務處會送進來的。”
陳寧從牀上起來，看着自己下身內褲高高搭起的帳篷多少有些無奈，要不是今天早上要召開緊急常委會，陳寧真不想這麼早就起牀，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和張楠一起享受這難得的溫馨。
陽城市委小會議室，臨時通知參加今天一早緊急常委會的各個常委陸續趕到。除了個別消息靈通人士清楚這次臨時常委會的內容之外，多數常委還都對週日一大早召開臨時緊急常委會一頭霧水，唯一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政法委書記、市公安局局長俞德華的位子直到市委書記徐文斌和代市長陳寧一同走進來的時侯，還是空的。
會上，徐文斌通報了曾引起很大波瀾的徐海平案以及昨晚唐愛國被殺的案情通報。在各大常委驚訝之際，徐文斌又傳達了省委書記宋士傑的重要指示，省廳專案組進駐陽城市公安局，全面接替調查這起大案。同時宣佈了對常務副局長金偉實施雙規。
這兩個爆炸性的新聞，讓早先感到困惑和意外的人，這才明白俞德華缺席的原因。在震驚之餘，與會的不少常委臉上的表情隨之都生動起來。這也難怪，俞德華早先就傳出將要出任市委副書記，而金偉則接替常務局長一職。俞德華今天的缺席和金偉被雙規的消息，這兩個位子的歸屬，必要成爲矚目的焦點。
一夜沒睡的張峰顯得有些憔悴，儘管他一大早回到陽城萬豪酒店他的常包房後洗了澡，颳了鬍子，還特意換上了一套新西裝。但是眼中是血絲和略顯紅腫的眼袋，還是暴露出他徹夜未眠。
“唉，還是歲月不饒人啊。”張峰對着鏡子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由感嘆了一句。
自從五年前張峰和妻子離婚後，就一直沒有再娶。原來的住處給政府沒收了，張峰這幾年一直住在萬豪酒店的這套常包套房內。現在張峰唯一感到愧疚的是還在鄉下年邁的父母和一個從小癡呆的弟弟。但是想到昨晚鄭曉在電話中對自己出承諾，讓張峰稍稍得以心安。
最後掃視了一眼這套自己住了將近五年的套房。張峰和往常一樣出門，唯一不同的是，張峰的身邊少了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潘斌。
張峰親自駕着他的奔馳車，開進了陽城市公安局。對於這裡張峰並不是陌生，刑偵支隊的肖強和其他一些中層幹部都和張峰稱兄道弟，張峰的奔馳車上甚至還有一張市局的通行證，不用登記就能直接駛入市局大院。
停車，走入市局大廳的時侯，原本週日很冷清的大廳卻比往常顯得緊張了許多，不時有警察捧着資料在電梯口進進出出。張峰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筆挺的西裝，走到接受報案的窗口坐下來，微笑着對裡面一名年輕的民警說道：“同志，我是來投案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