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第三季_第六十章

天才剛亮,高層病房都還沒看見陽光呢,邱瑩瑩就被身邊的窸窸窣窣聲驚醒。一個人睡覺,自然警惕一些,但她拼命睜開眼一看,卻是應勤的媽媽在替她收拾昨晚她沒力氣完成的清潔工作。邱瑩瑩又驚又喜,啞着嗓門道:“應媽媽早上好。這些不麻煩您,等下看護就來了。”

“唉,看護是看護,咱不能一團髒相,在外人面前丟人。昨晚本來該做的,這幾天太累,一換到安全點兒的環境,竟然一下就睡死過去。幸好腦袋裡還繃着一根弦,沒睡死過去。噓,說話輕點兒,別人都還在睡。”

“真太不好意思了,應該是我做的。昨晚我使不上勁,只做了半拉子的,真太不好意思,還麻煩您。”

“情況特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況下可以從權。”應母利索地在邱瑩瑩未離牀的情況下,將牀上用品收拾得筆挺整齊,雖然重手了點兒,偶爾碰到邱瑩瑩的創口,但不影響。邱瑩瑩激動地看着一切,挺坐立不安的,若非身體受限,真是粉身碎骨也要跳下來搶了自己做。“呃,小邱,忘了問,你請的看護一天多少錢?一下請兩個,有沒有打折?”

邱瑩瑩一愣,“不知道啊。我問了安迪,她讓我安心養病,錢的事先掛着,養好了再算。我肯定要還她的,而且我還有醫保,醫生又跟我們要好,用的藥都在醫保裡面的。”

“我前幾天打聽着,一個看護一天要100,還得另加一天25元的餐費,不少啊。”

邱瑩瑩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跟我工資都差不多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海市這兒保姆費比辦公室上班的還高。”

“不過……小關的男朋友說,我是捱打受傷,我可以問打我的人討要醫藥費、誤工損失,他們不賠,別想放出來。”

“哦,你們朋友多了好辦事。應勤爸爸也是朋友多,要不然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擺平呢。”

“應爸爸真厲害,我們都已經沒辦法了,想不到他一來就解決了。”

“嗯,男人嘛,做事魄力大,快刀斬亂麻。不過你一個朋友說得也沒錯,沒那麼容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都只能交付他爸來頂着了,家裡總得有個個兒大的。好了,我先走,回頭給你拿早餐。”

邱瑩瑩激動地看着應母的背影消失,根本一點兒睡意都沒了,他們認可她是自己人了呢。可眼前沒有人可以讓她表達興奮的心情,她毫不猶豫打開手機,往微博上發了一條,“喵,有比我早起的嗎?”發完,才查閱朋友們的微博,卻發現關雎爾比她早五分鐘發了一條,是一張照片,絢爛的城市日出。邱瑩瑩一看眼睛就亮了,她看看牀的四周遮擋着的藍色帷幕,裡面還是昏天黑地的,感覺得到外面已經有朝陽升起,可她看不到。真想不到,乖乖的關雎爾夜不歸宿去看日出了。她忍不住跟帖一句:跟誰一起去的呢?從實招來。

但許久都沒見回覆,邱瑩瑩想到,關雎爾可能並未上網。但這麼一來,她更是心癢難熬,忍不住給22樓全體發了一條短息:報告大家,小關不知跟誰看日出呢;小應媽媽來照顧我,我真難爲情哦。可是,短信發出去後,依然沒人回答她。她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不禁啞然而笑,是,除了關雎爾,都還在睡覺呢。

關雎爾看到了短信,但她沒時間理會。當她和謝濱很純情地手拉手對視着下樓走出電梯,謝濱的三個朋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吆喝鼓掌起來,要求請吃早餐。謝濱開心地一揮手,“上!”大家擠入一輛桑塔納,紅塵滾滾往市區而去。

男士們很體貼地讓關雎爾坐在副駕駛位,他們三個大男人辛苦地擠在後面。朋友們有一位是認識的,上回小邱捱打時候他也在場,但大家還是如初識一般,交換了名片,都說謝濱好本事,找了個女強人。關雎爾驚訝,她是個與女強人完全絕緣的人,從小到大隻有人說她是本分孩子,怎麼忽然冒出女強人一說呢。她連忙否認,“我真的不是,剛剛纔過試用期呢,跟我們上司比起來差得遠。”

“上回你還說起過,帶試用期的同事直入上市公司核心會議,還不是女強人?”謝濱笑道,“很能幹,又不驕氣凌人,又美麗又大方。”

“真不是,真的不是,大公司下面也有掃地的。”

一位朋友笑道:“別再否認啦,我們即使有公務,也不大會在上市公司直進直出。再否認,我們一定用排山倒海的讚美淹沒你。還敢嗎?哈哈。”

關雎爾跟着笑,心情異常暢快。

大家都餓得肚子抽筋,找了一家路邊小早餐店,謝濱豪邁地叫了整一鍋生煎包子。關雎爾說,她去隔壁小店買豆腐腦,大家轟然讓她坐下,他們會去。吃的時候,大家又說,中間的包子皮煎得最脆,讓今天的貴賓關雎爾吃。關雎爾彷彿成了大夥兒的中心,她非常慚愧,恨不得躲謝濱身後,免得被所有的人關注。她也真躲了,躲去一半的身子。可是大家依然以她爲中心,很照顧她。尤其是謝濱,讓關雎爾都沒有受冷落的時間。她有些兒不習慣。

回到2202,打開門,就看見盛裝的樊勝美。人逢喜事精神爽,關雎爾大聲地問:“樊姐,這麼早,去哪兒呢,這麼美的。”

“王柏川今天簽約買房,我替他做參謀。剛收到小邱通知,你們等通宵看日出?真浪漫!早年也有這樣的幻想,可惜一直沒實現,真羨慕。”

“我也真沒想到會做這種熬通宵看日出的傻事。太陽就跟蛋黃似的,慢慢地慢慢地升高,忽然噌地一下全跳出來了。而且早晨的太陽不刺眼,一直看着也不會眼花。”

“關鍵是跟誰看。”樊勝美笑眯眯的。

關雎爾扭捏了,但依然勇敢地道:“是小謝,你見過的。”

“我記得小謝是公安大學畢業,聽說這個大學比許多重點大學的分數還高呢,很難進。真好,祝福你們。”

“才……開始呢。”關雎爾羞答答的,連忙將話題轉了,“王總買房是大事呢,是不是等裝修好,你倆也……”

“呀,這個未來的事先不論。我們準備買三室二廳,不知道搶不搶得到。王柏川連夜排隊呢,我這就趕去慰問他。”

“一定可以的。先恭喜。”

“真好。小邱那兒也有重大轉機,等哪天我們都閒了,湊一起聚一餐吧。多開心。哎喲,我先走,趕時間,王柏川一定餓瘋了。小關,無論如何睡一覺,美容呢。”

關雎爾歡送樊勝美千嬌百媚地出門。關上門,一向喜歡安靜的關雎爾忽然覺得太安靜。是啊,整個22樓眼下只有她一個人。她有些漫無目的地笑着衝到門邊,又知道衝出去也找不到人,摸摸門鎖又回來了。轉來轉去,轉到自己房間,終於忍不住,給安迪發了一條短信:安迪,我想,我是找到Mr.Right了。小謝接近我並非因爲我是一個各方面硬件都適合做妻子的人,他眼裡、心裡有我,我感覺得到,我對他很重要,我是他的中心。這真讓我開心,非常開心。我們一起看日出了,非常美,我都不知如何表達。安迪,我很開心。

雖然說好大家先睡覺,下午再聯繫,可關雎爾還是忍不住上網溜達。卻收到曲筱綃的一條私信:吖,我都沒同意呢,兩人就走一起看日出啦?還拍一樣的照片,這不是明擺着告訴我你們黏在一起拍的嗎?

關雎爾纔想到,難怪一直提心吊膽的,原來是這件事忘了做。她連忙電話連線曲筱綃。

曲筱綃接通就尖叫着道:“交代,交代,過程,全部交代。我一直想和老趙一起浪漫一下呢,就是找不到時間,不是他累得死豬一樣,就是我累得像死豬。想不到你不聲不響先浪漫了。還拍了多少照片,都亮出來。”

“好的,等你回來,一起看。小曲,那個短信,作廢了吧。我……”關雎爾頓了頓,鼓起勇氣道:“我當時患得患失,做了件錯事。我已經跟他約定彼此書面交底,我決定相信他。我想,如果在此之前我擅自調查他,我顯然不夠尊重他。對不起,我錯了,我收回。”

“哈哈,求我。”

“求你啊。等你回來,我告訴你本市最適合看日出的地址,你回頭跟你的老趙一起看啊。”

“哇,好好浪漫哦。兩個人,擁抱着看日出,雖然聽上去挺傻,可是……我也想哦。”

關雎爾連忙聲明:“沒擁抱。小謝很尊重我。”

“呸,這與尊重無關,懂嗎?愛一個人,就是滿肚子地想:抱抱我,緊緊抱我。學會了嗎?吖,對了,你倆還生嫩,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人家現在大學生都佔領鐘點房呢,你倆太落後了。”

關雎爾聽得面紅耳赤,一個勁兒地“呸”。“答應我了?說話算數。”

“算數。本來就是嚇你的,這兒我人生地不熟,找誰去打聽啊。你也太實誠了。知道嗎,王柏川今天買房子,你留意樊大姐的情緒。要是她開心呢,一定合同裡有她名字,要是不開心呢,一定沒她名字。你一看見她就彙報結果哦。”

“樊姐呢,剛纔我遇到了,她剛出門……”

“什麼樣子?”

“歡天喜地。”

“OK,兩人的戲定局了。散場。”

曲筱綃說散場就散場,一下就把電話掛了。關雎爾還有些不適應,看了會兒悶住了的手機,才訕訕掛掉。卻見已經進來一條短信,是安迪的:很爲你高興,你完全值得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對待。關雎爾捧着手機低喊:是的,是的,就是這種感覺。有人找她並非因她宜家宜室,而是愛她。

安迪是被包奕凡吵醒的,只感覺身邊有動靜,醒來,果然是包奕凡忘了今天不是一個人睡,正張牙舞爪閉着眼睛伸懶腰掙扎。安迪也是一個人慣了,這頭鬧就轉戰另一頭,但才一動就想到,不是說要對包子死皮賴臉嗎。她便定神看着包奕凡。包奕凡的拳頭終於支到安迪身上,大驚,猛地扭頭,瞪眼見是安迪才定下神來,“嚇死我了,還想怎麼牀上有人,麻煩了。安迪,頭疼,沒睡夠。”

“再睡會兒,我叫你。”

“你替我揉揉太陽穴。”包奕凡鑽進安迪懷裡,“我好像聽見有動靜,才醒來的。你一晚上沒睡?對不起。我昨晚心情不好,胡說八道。”

“我一直睡着的……唔,外面好像你爸跟阿姨說話。”

“他來幹什麼?噢,明白了,剝奪我開會前最後的思考時間。不理他,諒他還不至於衝進我臥室來。”

“說不定真有事呢,這麼早。”

“那也肯定是打着有事的藉口霸佔我時間。”

安迪有點兒無言以對,這父子倆完全擰不到一塊兒去了。“嘿,不要鬧,小心外面聽見。”

包奕凡根本不管。胡鬧一通,才笑嘻嘻道:“頭不疼了。我記得昨晚你給我看了一張紙,還在不在?”

“別看,當沒有。也別理你爸,我們繼續睡覺。才睡了不到五個小時呢。”

“嗯,讓我看一眼,我好奇。昨晚你掐我死穴,我兩眼充血,什麼都看不清。”

“呃,你怎麼一點兒不記恨啊。”

“哪敢記恨,你跑了不理我,我怎麼辦。”包奕凡扭頭到處找,終於在地上看到昨天被他扔掉的紙。他跳下去撿了,又縮回牀上,要安迪一起看。“安迪,以後遇到我急眼兒的時候,你最好稍微柔軟點兒,別當場跟我講道理。我只是情緒欠發泄,找誰呢,難道找別人?多丟臉。你只要摸摸我的順毛,吃不消我就別理我。像這樣記錄下你的想法最好,等回頭我毛順了讓我看,我立刻從善如流,甚至你說什麼我都聽,我多好一個人啊。”

“昨晚你要是我同事,我早拍死你了。還好?好纔有鬼呢。”

“家裡跟公司不一樣,你同事誰敢追你。比如這條,我媽本來就是我死穴,你昨晚還提。”

“其實你得承認……”

“噓……依然是死穴。”

“不願面對!”

“對。”

“昨晚你爸說了,他還能有幾年,他怎麼會與你爭。他來求和的。”

“你昨晚又見了他?”

“唉,完全違背不干涉原則,又電話找他吵架去了。”

包奕凡不語,只反覆看手中的字條,看完,壓檯燈下,閉目思考。

安迪斜睨着包奕凡,心中完全不理解,怎麼有人就能理直氣壯地表態,他就是不理智,也不打算理智地解決問題,就這麼放任情感導致事態崩潰。安迪心煩,既然阻止不了,只能走開點兒,否則看着煩躁,又忍不住想插嘴。她推開包奕凡的手臂,下牀去洗漱。包奕凡看看安迪,沒吱聲,繼續想自己的。

等安迪出來,包奕凡從被子里長長地伸出手,招呼安迪過去。“幫我跟他說一聲,今天的會,我還準備去開。他想回公司,請他自己想辦法,如何讓我體面地面對這一切。”

“你們父子倆明明近在咫尺,爲什麼都要我傳話?可不可以允許我叫你們一聲膽小鬼?”

“正爲了維持對話,纔不得不請你出面啊。”

“無非就是豁不出一個面子,什麼體面不體面的,拔高。”

“一般作爲中間人的,得地位超然,智商出衆,信譽卓著,要不然兩方都不會聽中間人的話。只有你能勝任。”

安迪啐了一口,憤然出去。見老包臉色憔悴地坐在沙發上半閉着眼睛養神,前面擺放着一套烏龍茶具,和一些小饅頭,但老包顯然沒動一下。“昨晚……沒休息?”

“唔,睡了會兒,擔心今天的會議,睡不着。”老包睜開眼,坐直了。

這一刻,安迪覺得與老包合榫了,她也爲今天的會議而擔心而努力,似乎只有包奕凡雖然擔心卻並無努力,就等着天上掉餡餅。可她還是得當這個中間人。“包子剛纔說,在讓您回公司的問題上,他需要個體面的臺階。所以他等會兒還是會去開會。臺階怎麼給,需要您自己想辦法。”

老包從鼻孔裡哼出一聲長氣,“好吧,就這麼辦,我回去想想辦法。你辛苦了。你再問他一句,他憑什麼可以任性,他想過沒有。”

“不用問,這是子女們的共性。我見過比包子更不講理的子女。”

“唉,早知道,超生幾個,有競爭。你看看我一世梟雄,只因爲有點良心,被他們母子這麼折磨。”

“你們一家三口,沒一個省油,都是仗着親人的頭銜侵犯其他親人的權益,還美其名曰家裡人不分彼此。我先是從包太那兒領教,然後,你倆。別訴苦了,都是燈下黑,看不到自己做的錯事。家風如此,誰也別怨誰。”

老包吃驚,裡面的包奕凡也同樣吃驚,他們都想不到安迪敢當面斥責,不留情面。“你沒見過他媽天天咒我生癌,等我真生癌,她高興了。我剛開完刀,她支開所有人,笑嘻嘻地在我面前晃,有外人在的時候裝賢惠,沒外人在的時候刻薄我,幸好我命大。我兒子以爲我罵死他媽,他媽那種人怎麼罵得死,她是女金剛,只有老天收她的命。我夠倒黴,夠省油了。你看這回,我錯就錯在最初爲了照顧我兒子的情緒,拋出一個全退的幌子按下他的心。你說,論理,我該全退嗎?”

“你先出軌,別怪她狠。她的去世,你我都是促成因素,但都不是主因。我也覺得你有處置大部分資產的權利,讓你全退不合理。但問題是你們包家誰講理智了?”

老包不語。說時遲,那時快,不肯出來見爹的包奕凡匆匆竄出,拿他的外套披在安迪身上,溫柔地輕道:“早上涼,你也不多披一件衣服就出來。快回去多穿一件。”他手上使勁,將安迪擁回臥室。關上門,才道:“別生氣,我的錯。我會去解決。”

安迪繼續斜睨,等包奕凡出去,她都懶得去偷聽,立刻鑽出臥室,溜進書房,上網查電郵。父子倆齊齊看着她,然後,老包戲謔地看向兒子,“碰到定頭貨。”包奕凡也戲謔地看向老爹,“跟兒媳婦訴苦,嘖嘖。”包奕凡連連搖頭,撈回場子。

“小安是有底氣的人,什麼都可以擺桌面上說,反而容易說話。再說,我是說給你聽,誰不知道你在裡面偷聽?別裝啦,還不如小安大氣。我不跟你玩遊戲,什麼給你體面不體面的,我沒時間跟你玩。我心疼損失,你崽賣爺田不心疼。既然你想明白我回去比不回強,現在就一起去開會。我們爺兒倆本來就是一家,外人無話可說。”

“你又剛愎自用了。別隻看到你的,我現在就這麼放你回去開會,我就是軟腳蟹。我以後還怎麼在公司說話,你想過沒有?”

“這麼直說不是挺好的嘛,幹什麼非要躲屋裡,讓小安出面,不是軟腳蟹是什麼。”

“若不是你先去海市找安迪做中介,我還想不到這種猥瑣交流方式,只能依了你。”

“好吧,你慢慢得意。我會給你梯子下,讓你體面下臺。”

安迪不想摻和,可是聲音不斷飄進來,她這個天才的腦子又能同時裝得下不相干的幾件事,她將外面父子的籌謀聽得清清楚楚。明明都能說人話的,爲什麼都偏偏拗着不說。她時不時翻個白眼。

正鬱結着,一條短信跳進來,是曲筱綃發來的一張照片,照片照的是一處地名,“謝陸村”。安迪腦子轉了幾個彎,立刻眉毛倒豎,一個電話飛過去。“你調查小謝?他們已經在一起,你再調查,不方便。”

“所以只發給你看,沒問題就不給小關看了。你說,我們做生意的都要調查客戶的資信,她小關大街上隨便搭上一個人,怎麼能腦袋發熱就想到結婚了呢。她沒經驗,我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雖然你說的理由肯定是你尋開心的藉口,但有一定道理。問題是你同樣沒調查過趙醫生,不是……”

“哈哈哈哈,那不一樣,我看人水平你們誰都比不上,再說我玩得起。你開着手機哦,我隨時彙報情況。”

“我阻止不了你,不過得奉勸你一句,玩要玩得有分寸,不要過火。收藏形跡,不要讓小謝知道了。別破壞小關與小謝的關係。否則你會失去小關這個朋友。”

“安迪,我問你,因爲這種事就能失去的朋友,算是真朋友嗎,值得交朋友嗎?我經常不懷好意,可我對22樓的大家,最多捉弄一把,害人還沒有。要是這樣也受不了,太脆弱了,我也不要這種朋友。我這回最氣小關的是她其實從沒當我是朋友,沒有一絲絲信任我,她那小腦瓜總體水平跟傻帽兒小邱差不多。我反而氣不過了,我非要看看她中意的人是什麼玩意兒。”

安迪只能順着曲筱綃的邏輯硬着頭皮聽,聽完才問:“我問你,你家趙醫生怎麼應付你胡鬧的?我都被你頭痛死。”

“哈哈哈哈,他躲進書房,門一關,不理我。還給門蒙上毛毯,我尖叫都白搭。但只要他敢出門上個廁所,我保證鬧到他投降爲止。你可以把我拉黑,我就死翹翹了。但你別跑,你得回答我,我這回該不該生小關的氣?”

“她是關心則亂,你是旁觀者清。總之你把握分寸吧,多爲別人想想,2202的那幾個手中抓的牌不多,經不起你折騰。”

“啊,這倒是。不過這話要是傳到樊大姐耳朵裡,你跟她樑子結定了,一輩子的樑子。我不跟你說了,我要裝作遊客一樣進村玩去。真是,我只有這麼半天時間有閒,我容易嗎。”

安迪結束通話後,回頭看了一下關雎爾的短信,想到自己跟包奕凡還沒成之前,曲筱綃調查得清清楚楚給她講了包奕凡的利弊優劣,要換了別人,還真沒幾個能受得住曲筱綃那辦事風格。但趙醫生對付曲筱綃胡鬧的辦法,她似乎借鑑不上。她對包奕凡除了生氣,實在沒其他辦法。

正想着呢,包奕凡送走老包進來,擠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臉,“生我氣呢?”

“是。以後你們這種低效率無厘頭的爭執不要拉我加入,崩潰。”

“這話很容易讓我理解爲你諷刺我能力不夠辦事低效,很刺激我哦。”

“明明是太聰明,直路不走走……”

包奕凡直接吻了下去,打斷安迪的理智。吻暈了才道:“你可能從書面上獲得過相關知識,瞭解孩子跟媽媽關係之深厚。但你真不可能切身體會到,媽媽這樣的去世對我的崩潰性的打擊。我沒法理智,我已經盡最大努力來理智,你也在幫我理智,我相信我已經做得很好,但我沒辦法走你想象的直路。我需要時間,這個時間不會短。而且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要你的愛。你不知道,你只要抱抱我,摸摸我,我就能好過許多,自覺恢復理智。”

“容忍你的無理取鬧?”

“其實你對着我翻白眼的時候挺好玩的。最好玩的是你把我爸刺激得訴苦,他可是個百忍成精的。我真愛你。”

“我覺得你是灌我迷魂湯以達到讓我順服的目的。”

“哈哈,有點兒。我這就去開會,真捨不得離開你。我儘快回來。”

包奕凡緊緊擁抱之後,才離開家門。安迪火氣全消,心說,原來抱抱摸摸還真解決問題。

樊勝美拎着一包早餐去售樓處,老遠就看見穿着厚風衣的王柏川。雖然王柏川縮在牆角吸菸跟難民似的,可樊勝美怎麼看怎麼帥,笑容滿面地飄過去,輕柔地喊一聲:“王柏川。”

王柏川擡眼,忙笑道:“哎喲,可把你盼來了。我看到太陽跳出來就在想,你該來了吧。”

“本來是跟太陽光差不多早該來的,讓小關回來給阻住了。她呀……嘻嘻,等下給你看她跟小謝看日出的照片。大概是跟小謝定了。”

“哦,那警察,挺精神的。以後你們22樓出去所向無敵,有打架的,有出錢的,最後還有管包紮的,哈哈哈。”

“哈哈,可真是。快吃,我給你把東西收拾進包裡去。等下我這兒排着,你去車上洗把臉,換件衣服,我把溼毛巾帶來了。”

“嗯。你身份證給我,我們放一起,等會兒籤合同時候拿出來也方便。好緊張,比談生意還緊張。”

樊勝美笑不出來,“我身份證原件讓安迪拿去老家拉存款明細去了,帶着複印件,應該沒問題吧。回頭明後天就把原件送來過目,不影響合同。”

王柏川一愣,但立刻道:“應該沒問題,這又不涉及什麼冒充之類的事情,我們自己能保證沒假,又能很快補上原件就行了。我們到時候跟他們溝通溝通,這不是大問題。”

“是啊,誰能跟自己的錢開玩笑呢。我複印件給你,你裝好了。”

王柏川小心將自己的身份證夾入樊勝美的複印件裡,小心折好,放入錢包。才拍拍胸口,道:“很快回來。我得先去找個廁所。”

樊勝美開心地笑了,“最好公廁有水。快去快回。”

王柏川直奔停車場而去。上車轉到樊勝美看不見的地方,他便立刻給與他聯繫的售樓小姐打去電話。

樊勝美穿着高跟鞋,站着並不舒服,但她並不會因此不顧風度地坐到鋪報紙的臺階上,像個打工妹。她只是笑眯眯地嫋娜地站着,一張臉避開朝陽的照射,揹着光微笑。

曲筱綃對那種很窮的農村沒概念,她以爲只要進村就能逮到一大幫坐地上曬太陽的八卦老太,她想問什麼,老太們能把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說給她聽。她錯了。她進村後除了碰見土狗,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亂竄的小孩。她在雜亂無章的土磚房子羣落前發了會兒呆,毅然逮住一位亂竄的小姑娘,摸出一把糖。“小孩,帶我去吃早餐的小店。糖給你吃。”

但小姑娘發出一聲比曲筱綃的更悠揚的尖叫,掙扎着跑了。曲筱綃正發懵呢,一小男孩竄上來很不好意思地道:“我帶你去,糖給我吃。”

曲筱綃道:“好,先給你一半。到了給你另一半。你姓謝還是姓陸?”

“我姓謝。哈哈。”

“謝濱是你哥哥還是叔叔?”

“謝濱?誰啊?”

曲筱綃不再問了。她好不容易跟上奔跑的小孩,到了一處兩層樓的一樓開的小店,原來就在另一個路口。店門前有大鍋可貼餅子,還煮着一鍋茶葉蛋。曲筱綃爽快地將剩下的糖給了小男孩,過去大聲問:“有人嗎?有什麼吃的嗎?”

看到一個粗糙的中年婦女跑出來,曲筱綃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問了。這種地方鳥不拉屎的,連來個外人恐怕都成爲大新聞,何況打聽個誰。要問了,又不鬧出去被謝濱知道,很有難度。曲筱綃有點兒沮喪,看看咕嘟咕嘟翻滾的茶葉蛋鍋,垂頭喪氣地道:“來兩個茶葉蛋吧。”

中婦果然對曲筱綃極端好奇,又極端熱情,將滾燙的茶葉蛋拿出來放旁邊桌上,“哎呀,先別碰,燙着呢,你們細嫩,一燙一個水泡,痛死。姑娘,你城裡人怎麼會來這兒的?”

“是不是隻看見村裡人往外跑,不見城裡人來村裡住?”

“是啊,打工的誰回來過。你……來這兒住?住誰家?”

曲筱綃一時回答不上來,便直入小店,取了兩瓶看似真貨的可口可樂,“再來兩瓶水。多少錢?”

等中婦找錢的時候,曲筱綃忽然腦袋裡一束靈光閃過,“我不住這兒,我是慈善機構的,來這兒調查有多少孩子讀不起書,需要資助。大姐,問你幾個問題行嗎?”

“吶,我替你找村領導,我可說不好。”

“別,大姐。我們啊在別的村也有做捐助活動,但沒實地調查,結果那些村長啊老師啊就把他們自己的孩子冒充窮孩子來領錢了,你說這怎麼行。所以我們要下來先找可靠的大致調查一下人數,然後再派其他同志來家裡摸底。你們這兒的孩子都在哪兒讀書?”曲筱綃一邊問,一邊摸出手機,像模像樣地做起記錄。

村子裡真的人煙稀少,偶爾有老人經過,淡漠地看看這邊,就走開了。在曲筱綃的七騙八拐循循善誘下,曲筱綃滿意地揣起手機,與大姐揮手告別。

好不容易等到路過的中巴車回城,曲筱綃不敢亂拿出她那明顯昂貴的手機,硬是憋了一路,一回到城裡,她立馬尖叫着給安迪打電話,“安迪,爆炸新聞,絕對重磅,你要給關關做主啊。”

“別賣關子,你這麼容易查出來了?除了你說的鳳凰男,還有什麼?”

“不止,遠遠不止,關關要鬱死了。我過馬路,等我回到房間再給你打。我真受不了啦嗷嗷嗷。”

安迪看着手機,回想曲筱綃的尖叫頻率,估計她說的是真的。

但此電話剛落,彼電話又起,包奕凡以急迫的語調打電話過來,“安迪,我爸進了附屬醫院急救,你趕緊替我去看看,我這邊會議安排好就跑過去。快。”安迪這邊不緊不慢地應了一聲,因知道這是包家爺倆早餐時討論出來的所謂體面工程。但她依然得整裝出發,聽着電話裡包奕凡貌似緊張的囑咐戲,下樓取車上路。心裡只覺得滑稽。何必爲別人眼中的面子如此大動干戈。她做這種傻事,還真是完全爲了包奕凡的笑。

曲筱綃賣了半天關子,卻不見安迪來電催問下文,她先撐不住了,好在她不怎麼在乎體面,跨馬路回到賓館,不等進房間就主動給安迪去電話。“喂,你怎麼不關心關心小關?看你一點兒都不急,我真替小關難過,她拿你當偶像,你卻這麼不在乎她,說得過去嗎?”

“我正開車去醫院,包子爸據說住院。你說吧,我戴上耳機。”

“老是有正當理由的人真討厭。好吧,趁你在路上還有空,跟你說說。反正你也不大會在意老包的身體,又不是你爹。我告訴你哦,謝哥哥的媽居然是美女。那村兒很窮,有點兒力氣的都出去打工了,謝哥哥媽生下謝哥哥才一年也出去城裡做保姆。別問我爲什麼扔下孩子,你這富婆,人家要養家。”

“然後呢?這三個字總可以問吧?”

“你太沒勁了,你就不好奇嗎?要不是答應你只說給你聽,我早說得沒意思死了。”

“我本來一目十行頃刻可以看完的故事,你扯着我聽了那麼久,我也辛苦。快說吧,好奇死了,我好奇死了。她進城做保姆發生什麼意外了?”

“這態度就對了,問也問到點上了。一個美女,到城裡做了幾天保姆,皮膚好了,人水靈了,被男主人看上了,男主人把原配踢了,跟她好上了。她回家也把原配踢了,進城做起城裡女人。謝哥哥跟他爸留在村裡,看那樣子非常吃苦。很快謝爸爸也出去打工了,冊那,瘟孫就瘟孫在這家不是男的先出去打工,而是女的先出去打工,最終女的主動扔了男的,真叫作活該。”

“誰能力強誰養家,也無可非議。不過從當前局勢來看,謝爸爸出去打工一大半原因可能是爲面子,在村裡擡不起頭,只好出去。但從前面情況開看,謝爸爸這種人打工基本上沒什麼大前途。對吧?”

“你這態度就對了,要跟我互動,要不然我說着沒勁。你說得沒錯,謝爸爸把兒子扔給父母,出去打工,每年寄點兒小錢回來,剛夠餬口。還有人傳消息回家,說他在外面跟一女的同居了,後來生個兒子之後結婚了,更沒錢帶回家。謝哥哥又開始上小學,買本子鉛筆的錢都沒有,常被人笑話。擦,總之一堆爛事。”

“比小謝更苦的正跟你連線着,這沒什麼。小謝有今天,看上去精神正派,說明他人不錯。”

“你別跟你自己比,誰有你強大啊,有你這麼強大,你就是石頭裡爆出來的也沒什麼。謝哥哥不一樣,他是普通人,懂嗎?抓一手壞牌,一輩子都受影響,像我那兩個哥哥,看着還挺像個人,一做事就各種下作。你再聽我說下去。然後謝哥哥媽看不下去了,把兒子接到城裡讀書。可謝爺爺不肯放,謝家大孫子啊,怎麼能跟他娘跑了,硬是不放人。幸好謝哥哥媽的新老公有點兒官職,即使謝哥哥沒城裡戶口,也讓他在城裡好好升學,謝媽媽也許了些錢給謝爺爺他們。後來謝哥哥就留在城裡讀書,暑假寒假一定回村裡跟爺爺奶奶過。難怪,小關跟我說的,謝哥哥的學識一看就不像小村裡的學校出來的。”

“我還是沒看到有什麼不對勁。還有什麼你沒說的?”

“這還不夠嗎?心理陰影啊,這種爛家出來的人都有心理陰影,一個不小心,遇到點兒挫折就咕嚕咕嚕全冒出來了。要是遇到我這樣的還好,小關那種溫室裡的小花朵怎麼吃得消。”

安迪真沒覺得謝濱有什麼不對勁,卻歪打正着被曲筱綃戳中心中隱痛。即使強悍如她,又何嘗不是依然不依不饒地被小時候的遭遇綁架着?只是曲筱綃他們不知道而已。她沒想到曲筱綃把小時候的心理陰影看得這麼重,甚至成爲婚姻的障礙,那麼像她這種童年遭遇的,豈不是婚姻大敵?安迪連翻白眼,終於有點兒理解包太當時的擔憂。

“從目前看,小謝沒什麼不對勁。小曲,你雖然挖到一個大八卦,這種家庭確實不尋常,但我看不影響小謝。”

“影響不影響,不好說。小關跟我說,禮拜一,兩人會把各自歷史詳細寫出來,交給對方。我看小謝怎麼寫。”

“小關不會把這種文件交給你參閱。”

“所以需要你了,如果你真關心小關,只要你勾引一下,小關肯定會給你看。你再對照一下,如果小謝沒說謊,那就通過我這一關。”

“別多事。你這人經常亂七八糟,但我們依然認爲你跟優秀的趙醫生是很好的一對。人跟人沒有絕對。我到病房了。還是那句話,我沒看出什麼不妥。”

但這句話換來的是曲筱綃非常不耐煩的尖叫。“誰家敢把女兒送到這麼複雜亂七八糟的家庭啊,兩個媽兩個爸許多弟弟妹妹,而且還不是正常離婚的,都是苟且結婚的。誰知道以後會冒出什麼事來,別說小關,連我爸媽都不敢同意要這樣的女婿。好人家誰敢沾手這種人家啊,你看看樊大姐家,啊啊啊。”

曲筱綃擔心的是這個,安迪卻心中刺痛那個,她皺着眉頭走進老包的病房,看老包裝模作樣地躺病牀上昏昏欲睡,她一點兒都笑不出來。老包無精打采地看看安迪,言簡意賅地道:“裝的,沒病。晦氣。”

安迪跟曲筱綃說聲“回頭再聊”,無語面對老包。

老包道:“等下立刻裝轉院,這麼悶氣下去,遲早悶出病來。”

“時間這麼浪費,可惜啊。我這兒有電子書,要不要看?”

“不要,你看吧,我養神。”

安迪則是掏出剛給樊勝美打來的銀行對賬卡複查有無遺漏。看完收拾進一隻牛皮紙袋,見大家都無聊,就說:“給您手機裝兩個簡單好玩的遊戲,好不好?”

“我兒子讓你來監督我的吧?等下如果我假裝轉院,你也得跟着車走。”

“懶得管你們的破事。巴不得你把包子逐出門,他可以到海市發展了。”說到這兒,安迪忽然又想到,她有個破出身,而包奕凡又能好到哪兒去呢,這個包家,像是個正常的家嗎。她心裡納悶。

老包沉默了會兒,“無欲則剛啊。”

“嗯,我電話,對不起。”

“這兒接吧,我不妨礙你。”老包繼續閉目養神。

安迪接的是工作電話,她最近做的一個大案子

,與國外的同行聯手,算是裡應外合。老包果然什麼聲響都沒有,只偶爾看看她,又閉上眼睛想自己的心事。兩人完全井水不犯河水。

王柏川和樊勝美搶到他們中意的選擇2,即便沒搶到最中意的,他們也已經很滿意了。售樓小姐忙得腳不沾地,飛快過來給他們一份合同,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就直奔另一位客戶。所謂內部認購原來是個噱頭,其實與公開發售差不多。

兩人排開其他人,搶到兩個位置,坐下來細看合同。王柏川手頭有網上打印下來的標準合同,兩廂裡對照着看,以防貓膩。都還沒看完,售樓小姐又踩着風火輪衝過來,問兩人簽了沒有,讓趕緊趕緊,下一批的客戶就要放進來。臨離去,忽然有轉回來,“兩位將身份證交給我去登記一下吧。”

王柏川立刻將準備好的拿給售樓小姐。售樓小姐一看就道:“複印件不行,一定要原件。合同簽好後,我們立刻要上網備案的,以後開發票做房產證都憑備案內容來,容不得一點兒疏忽,必須出示原件。”

“我保證這是我的身份證,我禮拜一就把原件拿來讓你們對照。”

“不行,這種幾百萬房款的大事,必須原件,而且我們當場就備案的,禮拜一趕不及。如果你們有問題,壓一壓,我把你們選的房放出去讓下一批選了。不好意思,沒法等你們,我們領導從來這麼規定。”

“行個方便,我們錢都帶來了,肯定買的。”王柏川忙道。

“都帶着錢呢,機會不等人。我們有去化率規定。”

樊勝美看着滿臉不耐煩的售樓小姐,跳起身道:“我去找你們領導商量。應該是那邊那位藍領帶的。”

售樓小姐吃驚地看看王柏川,果斷地道:“自求多福。”便跟着樊勝美去了。

但領導聽完掛着最迷人可憐笑容的樊勝美的陳情,卻看看樊勝美身後的售樓小姐,溫和地道:“你的焦慮我理解,但這是國家規定籤售樓合同必須的程序,我們不敢違反。就像我們售樓必須掛出許可證原件一樣,你們也肯定不認複印件。對不起。建議你可以考慮未來加名字。”

樊勝美心裡焦躁,但臉上微笑道:“那就只能怎麼來怎麼回,今天沒法簽了。”

領導依然很溫和地道:“真是抱歉。”

樊勝美碰了個軟釘子,怏怏而回,見王柏川手持鋼筆等在那兒,她一把抹去臉上的笑,憤怒地道:“不買了,我們等另一個樓盤。”

“呃,好不容易搶到中意的,雖然現在房價在觀望,可這種地段,又是這種折扣的,哪兒找。等明天就沒這麼好折扣了。”

“房子賣不光,別讓他們嚇到,那叫逼定,逼定,嚇嚇我們小散戶……”

王柏川不語,聽憑樊勝美氣急敗壞,等一眼看到售樓小姐轉過來,立刻飛躍起身,奇蹟般地拉長了身子,將已經簽好的合同與身份證一起塞給售樓小姐。樊勝美想都沒想,飛撲上去,將合同先搶到手,一把撕裂,揉成一團,扔到地上。

王柏川怒了:“你幹什麼?”

“沒看見嗎,我的名字不在上面。”

“機會難得,你的名字以後再考慮加進去,不是沒有辦法。小姐,再給我一份。”王柏川說完索性繞出去,擺脫樊勝美。

樊勝美呆了一下,“你巴不得吧?”

“什麼話,我都想不到你沒帶身份證原件。”王柏川抹掉樊勝美的手,往售樓小姐那兒擠去。

樊勝美只夠在他身後大喊,“你不早點告訴我,要早說了我也不會把身份證趕着交安迪去。不能等下一批嗎,不能等嗎?王柏川!……”

但王柏川不理她,周圍的陌生人倒是像看大戲一樣盯着她瞧,有些更是暫停手頭搶房的重活,指指戳戳,彷彿她是瘋婆子。樊勝美怔怔地站那兒,腦袋嗡嗡亂想,羞愧得無地自容,卻自知無力挽回。她被來往的人擠來擠去,身不由己地看着王柏川急切地在別處一個人簽字,而她被擠得越來越遠。

終於她的腳被人踩到了,鑽心的疼,但也驚醒了樊勝美。她再看看遠處王柏川的背影,緩緩轉身,一個人漠然地走出售樓大廳。

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只知道很累,累極了,她垮着臉往歡樂頌走去。

關雎爾在睡夢中被持續不斷打進來的電話吵醒,她鬱悶地想關掉手機,卻看到滿屏都是王柏川來電。她愣了一下,接起。那邊王柏川焦急地道:“小關,你在寢室嗎?看見小樊沒有?她關了手機,我聯絡不上她。”

關雎爾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啞着嗓門道:“我在睡覺,沒看見樊姐。啊,她不是說跟你一起買房子去了?”

“出了點兒問題,她跑了。對不起小關,吵醒你休息。如果你看到她,請告訴她,我找她,我有話跟她說。”

“嗷,好的。”

關雎爾結束電話,本想翻身繼續睡,卻聽外面有動靜,不禁支起了耳朵。“樊姐?”

“嗯。別理王柏川,這沒良心的。我也睡覺。有人敲門都不理。”

“嗷。”關雎爾鑽進被窩,又伸出手將手機調成靜音,捂上耳朵再睡。

樊勝美也睡覺,但她呼吸急促,怎麼都睡不着。她心裡隱隱懷疑,王柏川這麼做是故意的,王柏川並不想加她的名字。就這麼,王柏川公然地,果斷地,把她排除在外。這是王柏川口口聲聲宣稱的愛她嗎?顯然不是。樊勝美想生氣,卻發現自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她只是不停地隔幾分鐘喘一口大氣,排解極度的胸悶。然後什麼都不願想,只是關在小黑屋裡,對着一屋子的黑暗發呆。

安迪正對着她的筆記本忙碌,寂靜的病房裡手機鈴響起。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手機,但立刻想到這不是她手機的鈴聲,而老包的手機則是放在牀頭櫃上,處於關機狀態。她驚訝地循聲看向老包,只見老包敏捷地睜開眼睛,從不知哪兒掏出另一部手機,“唔,唔”地接聽。

安迪沒當回事,她也三部手機呢。繼續埋頭做事。

老包打完電話,一骨碌下牀,原來衣服都整齊穿身上。“那邊會議開完,呵呵,看來我不用裝病了。我兒子玩我。”

“您倆,又怎麼了?”

“什麼體面不體面,原來是陷阱。設計一出我急病住院治療,他心痛之下想到我還是他爹,他回心轉意迎我回公司的好戲。我還以爲他聽你勸了,願意配合,住幾天病房。”

“您想着沒那麼簡單,也防了一手。”

“已經被他玩了。大家一聽我倒下,以爲我沒指望了,紛紛倒戈。”

“您倆吧,知己知彼,包子不會想不到您另有一部手機,會議室有您的忠臣。您在我面前也是做戲裝無辜。您倆,唉。”安迪搖頭,都懶得看老包的神情,收拾筆記本扭頭就走。

“呃,安迪,你去哪兒?順便帶我去大廈。不對,我現在去就真的成笑話了。”

“對,您和您的那些老臣子都讓您兒子擺了一道。自以爲老謀深算的一幫子,都結結實實跌了一跤。”

“你們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包子想幹什麼。我去收拾行李,回海市去。被你們煩死了,父子不應該這樣。還要不要送您去大廈?”

“走。”老包穿好鞋子,跟安迪出門。一邊打電話給醫院裡的朋友,說明一下情況。

安迪想到包奕凡昨晚說過的話,他說他明天開始,在房地產那塊胡鬧,他爸心疼什麼,他就使勁往那兒戳。他做到了。如此下去,死結只會越來越緊,直至兩敗俱傷。安迪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知道說了也沒用。

兩人一路無語,筆直地從醫院開到大廈。包奕凡的車子是保安一眼就認識的,隨便橫七豎八停下都沒人趕。安迪在門口停下,老包卻低着頭不說話,也不下車。“您……沒事吧?”

老包搖頭,又沉默了會兒,嘆了聲氣,“不上去了,讓他當家吧。我也去海市,你要是有空呢,現在送我去機場。你還是別走了。”

安迪吃驚,扭頭看向老包。見老包唉聲嘆氣,臉上瞬時無比憔悴。“不應該是這樣。我可以陪您上去。”

“算了。有你這句話,有你在,我以後應該不會吃大虧。”

安迪看了老包很久,掉轉車頭,奔去機場。

老包摸出卡片,寫了個號碼給安迪,“最近有事找我可以打這個號碼。”

“知道了。錢帶夠了嗎?”

“呵呵,我的卡透支額度不小,你們以後要記得替我還賬。”

安迪沒有回答。這不是她的問題,她不會主動掉進圈套。於是老包看看安迪,皺起眉頭。

靜謐中,安迪口袋裡的手機叫了。老包先是渾身一緊,看向那聲源。安迪拿出手機一看是曲筱綃,“我一個朋友的。”她解釋一下才接聽。“小曲,我開車,你長話短說。”

“沒別的事。我去調查謝哥哥那事你千萬別透露出去,包括小關也別,當我沒做過這事。我才後知後覺想起,謝哥哥是刑警,不是什麼普通警察,他要報復我,隨便夾帶私貨查我一下,我就完蛋。拜託,我知道你嘴巴最嚴實。”

“知道了,不會說。不過你這看人下碟兒的做事套路也得改改了。”

曲筱綃滿不在乎地笑道:“我今天再關心一件事,王柏川今天買房籤合同,他究竟會不會把樊大姐的名字寫進去了?我賭一千,有好戲看了。”

“多管閒事不累嗎?”

“閒得慌啊。你開車吧,不煩你。怎麼到了包總地盤還自己開車?包總喝酒了?”

安迪不理她,掛了電話。

終於,安迪和老包都等待的電話來了。安迪一看顯示是包奕凡來電,就直接將手機開了免提遞給老包。老包也完全沒客氣,拿來就聽。他都還沒說話呢,包奕凡就在電話裡焦急地問:“安迪,你們在哪?病房沒人。”

老包回答:“我們去機場……”

“安迪有孕,你別胡來。安迪,你在嗎,你說話。”

車上的兩人不禁嘿嘿,這都想到哪兒去了,“她在開車,送我去機場。”

包奕凡顯然有點兒難堪,沉默了會兒,才問:“怎麼回事?”

老包道:“回頭我整理一份關係網給你,你好好做吧。其他也沒什麼可交代的。”老包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沉默了會兒,對安迪道:“你看看,都把我想成什麼了,綁匪?想得出來。好好一個人,學他媽的潑婦路子。”

“不如我孤兒一個,清靜。”安迪搖搖頭,嘆息。“在我眼裡,包太的性格無藥可救。包子呢?會不會成爲後起之秀?”

老包小心地偷偷觀察幾眼安迪,才道:“他媽是變態!他不一樣,過幾天會醒過來,知道自己走極端了。”

“噢。您還護着他。”

“我要不是他爸,我怎麼會吃今天這種虧。完全是比誰更無恥,我怎麼下得了手。呃,他這極端要走到哪天才到頭啊。”老包罵得很抑鬱,若罵痛快了,旁邊聽着的就得撇下兒子了。他看得出這也是個狠角色,纔不會顧忌肚子裡有兩人的孩子。

安迪又是嘆息,她也不知道。

老包做老大久矣,在機場雖然熟門熟路,卻手法原始,許多竅門還得安迪手把手教他。安迪一直將老包送到安檢排隊,揮手作別,便不出意料地聽到背後傳來的急促跑步聲,她很快落入包奕凡的懷抱。安迪扭頭看去,包奕凡氣喘吁吁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你急死我,知道嗎?”

老包若無其事地轉過臉,當沒看見,隨着隊伍往前進一步。安迪指指老包的方向,“你爸在那兒。他本來很生氣,衝到大廈門口的時候忽然改變決定了。”

包奕凡喘着粗氣看着老包的背影。安迪感覺包奕凡的懷抱僵硬了,她也扭回頭看向老包。直看着老包一步一步地往安檢走了近七步,包奕凡才冷冷地道:“我們回吧。”

安迪沒拒絕,但堅決地道:“走吧。回去我們需要談談,立刻。”她脫離包奕凡的懷抱,跟老包說個再見,與包奕凡一起離開。老包沉着臉看着這一對兒,直到後面排隊的人不耐煩,碰他一下,讓他向前,他才冷然環視一圈諸般人等,再度變得若無其事,無所事事地等安檢。

包奕凡一上車,就焦急地道:“說吧,說吧,等着捱罵。”

“不急。回去遵醫囑,先抱抱你,摸摸你,再給你倒一杯酒,才說我憋了一夜的話題:你不能變成一個心胸狹隘不擇手段的人。”

“他跟你說什麼了?灌一路迷魂湯?你跟我說,我辯駁給你聽。”

“無論你爸對我說了什麼,對你做了什麼,我只希望你對任何人、對任何事都堅持做一個正派的人,言行一致的人,這纔是我們高智商、高學識人應有的驕傲。”

包奕凡無言以對,默默將車開了出去。

泡泡 等文的間隙當中,八一八俺所知道的和安迪類似的一白骨精。在一巨牛的單位負責某一重要部門重要工作,也就是所謂的重中之重。上面有老闆,她對老闆的態度和安迪對老譚的差不多,其實以能力也能做老闆,只不過老闆要管的俗事忒多,她只想專心業務不理俗事,所以不稀罕那虛頭八腦的職務。氣場很強很大,但人是真本事,又很正,和穿普拉達的女魔頭那種類型完全不同,和安迪一樣,屬於望之儼然,觸之亦溫的那種人。

作者回復 有意思,我遇到的那位也不肯當老大,也是怕俗務繁重。

chen 嘻嘻,俺怎麼覺得從《食葷者》開始,安迪一類的白骨精形象都是按照老大自己的原型來寫的呢?不知道這些character裡面,哪個人物形象跟老大最接近啊?

泡泡 不肯沾俗事,纔有仙氣!非常通透的一個人,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別人看起來很有誘惑力的東西,人毫不猶豫地放棄。人活到這份兒上,真沒得說!包子遇到這樣的主兒,還真要自求多福!

葉子

也說說家庭好了

這次對小曲再同意不過了,越大越覺得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無法忽略。看到小曲去謝童鞋家調查,不由得想起我和自家男友剛認識不久的時候,趁着假期回國的工夫不顧大家反對就和他回了一次家,連我媽都埋怨我還不到時候。但是去了他家看見他爸媽人好+兩人感情也好,我真是有種徹底放心下來的感覺。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想要和他長長久久發展的人,看見他的家庭這麼靠譜,真好。當然這都是事後回憶起來的,當時一切都是下意識的,沒有小曲這麼有目的有魄力。

說到門當戶對,我真心覺着可以化用耐大對朋友的解讀(貌似這不是耐大在正文說的,是在某個回覆裡?忽然覺着自己真是死忠讀者啊。^_^求表揚。):對方家庭硬件固然重要,可軟件纔是決定性因素。就像朋友,也許志趣不一定相投,但往往能夠深交的人人品是必須有的。

但是家庭的影響又不是絕對的。不否認還是有一些內心強大的人的。比如安迪,再比如美劇《犯罪心理》裡的那個冷麪老大。冷麪老大曾經說過,小時候被家暴的孩子,大部分長大也成了施暴者,但是有小部分卻選擇成了制止暴力的人——比如他自己。我想家庭的影響對他們雖然是不可磨滅的,但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才知道。至少他們強大的內心讓自己選擇了不同的路。反觀小謝童鞋,我對他極其不樂觀啊。上一季看見關關和小謝交換信息說倆人的家庭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對這句話印象太深了,因爲當初我認識自家男友的時候,也是這個感覺),我還替她高興來着,覺着這個靠譜了。

可是後來看小謝朋友那樣誇張地讚美關關,真心覺着大事不妙啊。男友在外人面前誇獎你當然很甜蜜,可是誇獎得連你自己都覺得尷尬,就不對勁兒了吧——而且他誇得明顯不是地方啊。怎麼人家同事一開口,就先說關關工作好能力強呢?竊以爲小關MM的閃光點還真的不在這裡。我相信小謝是真正欣賞關關的,但是他在外人面前展現的卻不是這樣的。他那樣一講,真有撐面子的感覺了。這點我很不喜,並且由此推斷小謝要壞菜。至於他們結局如何,就看耐大筆下留情不留情了。

順帶替關關抱怨一句,人家挺好一姑娘,好不容易談了一場開頭看着很靠譜的戀愛,結果讓耐大給弄出了這麼些破事,關關真是要吐血了,哈哈哈。話又說回來,既然當了女主就要有當女主的覺悟,要不怎麼能娛樂,咳,教育我們這些大衆呢。關關你就忍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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