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筱幽以一人之力打敗了天皇和廣目天王,並殺傷了極多天道兵將,這件事自然震驚了衆神和整個“正道”!
而天星尊者對一切的不管不顧,對弟子的放縱,也激怒了衆神。
祖孫倆被一紙法諭傳上了三天之上最強權威的“德極殿”!包括天帝釋,至聖天尊,四大天王,四嶽大帝等衆神,個個臉色嚴峻!天星尊者瞭解到自己祖孫已經被當做了反叛者,因爲連他無論到任何地方都從未消失過的坐席,此時也影蹤不見!
天帝釋陰沉着臉問:“天星道兄,前日天皇和廣目天王奉我法諭捉拿龍筱幽,卻反而被他殺傷了許多天兵,此事可真?”
“真!”
天帝釋似沒想到天星尊者會回答的這麼痛快,不禁微微一呆,隨即又問:“而當時你就在現場,卻對一切視而不見。天皇曾對你好言相勸,請你幫助捉拿龍筱幽。可你不禁沒有幫助他們,還在事後縱容龍筱幽逃走,此事可有?”
“有啊!”
衆神本以爲他會說些反駁,或者至少會找些藉口來推脫,但聽他竟然對天帝釋的問話直言不諱的承認一切,不禁大感詫異,一時竟然沒人能再接下去開口……
好一會兒,天帝釋看看至聖天尊,眼色裡顯是有些示意。至聖天尊會意道:“龍筱幽乃是魔主之子,來聖域顯然意欲圖謀不軌。天星尊者身爲師尊本已難逃失察之罪,竟然還對他以往諸多虐行包庇縱容,毫不勸導,更是罪在不赦……!但以往畢竟無人知道龍筱幽真實身份,尚可說是不知者不怪。況且天星尊者久未收徒,好不容易收到天資絕高的弟子,寵愛也可體諒。但如今龍筱幽的身世已經公開無疑,天星尊者卻仍然不以我正道大計爲念,放縱魔孽狂妄,肆意傷害我天道兵將,便是明知故犯了。天星尊者,對這些你可有話說?”
天星尊者淡淡道:“一切都由至聖天尊說的明白,而且事實俱在,我無話可說……!但是各位因此說我天星什麼罪大惡極,我卻是不以爲然的……!”
天帝釋氣道:“哦!到了今天,難道道兄仍然執迷不悟嗎?”
天星尊者緩緩道:“首先,我的弟子龍筱幽乃是因正邪大戰被引入了聖域,不論他在之前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被捲入聖域卻是純屬無妄!並且,一直以來他爲正道盡心竭力,功勞衆人皆知!所謂意欲圖謀不軌,我認爲言之不當!至於他過往的些許任性,一來他年輕氣盛,難受約束也是人之常情。二來嘛!有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不必明說,免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看看衆神極不好看的臉色,天星尊者接着道:“我的確對弟子寵愛極重,但向來嚴加教導他不可有絲毫違逆正義公理。而且,他一直以來也確實未曾辜負我的期望。至於此次他突然被爆出的身世,不論真假,消息的來源便有可疑!即便是真的,我想請問各位,筱幽可曾做過什麼損害正義的事……?如果沒有,衆神憑什麼去捉拿他?他傷害天兵天將或許有過失,可他畢竟是爲了自保又有何罪!反而我倒想問各位一句,就僅僅因爲他無法自己選擇的身世就判定他有罪,這真的妥當嗎……?退一步講,如果龍筱幽因不容於正道而轉而投靠邪惡,各位便真的毫無責任?而且如果真的正邪不兩立,那龍筱幽往日對正道的功勞,各位又要如何清算?既然自詡正道,行事當公私分明,善惡明斷。可不論功過,僅憑出身定人善惡,傳出去不怕被三界恥笑嗎……?”
天帝釋冷笑道:“天星道兄的意思是,如果日後真的證明了龍筱幽事實是要爲害蒼生,那倒是我等的過錯嘍?”
天星尊者道:“至少有一半責任!而另一半,便是他自己意志不夠堅定了!不過,如果僅僅因爲他不肯對衆神惟命是從,即便依舊爲蒼生奔勞也要算是罪過,那我師徒便只有聽之任之了……!”
其實,如果說龍筱幽往日行徑荒唐,其中也不乏因爲衆神不敢輕易責難的縱容!並且像三界聖女降階,金翅鳥受傷,衆神其實更有無可推卸的責任。所以被天星尊者一頓搶白,他們的臉色便不免更加難看,卻又無可反駁!
此時東方尊者卻在一旁淡然道:“師兄,我等既然乃神道從屬,奉行衆神規條便是無可非議之事。你如今教徒無方纔釀出此等禍事,竟然還在此振振有詞的辯駁,未免有失你上古正神的身份吧!”
天星尊者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冷道:“我向來是我行我素,凡事只問該與不該,從來不理陳規俗條,教導弟子自然也是如此!既然從來沒人說過我的不是,今天也不能因我弟子的身世來以偏概全。多少歲月以來,我正道又何嘗少過害羣之馬?而魔道雖說從來不被神道當做善類,可其他人看來,卻也未必沒有英雄豪傑!現下我們以正道自居,便漠視旁人的存在,這又是公證之心嗎?如今只因龍筱幽的身世,便要一筆抹殺他往昔的功績,這就是正道所謂的公理正義?如果他日是龍筱幽爲蒼生解脫了苦難,受到三界的稱頌,那我們是要不惜違背蒼生衆議因他身世除他?還是以教導出他出淤泥而不染而自詡,把他的功勞都一併收於神道名下呢……?”
這些話把衆神的自私之心一語道破,衆神不禁一陣大窘!
至聖天尊乾咳兩聲道:“天星尊者,你爲自己弟子諸多開脫,我等可以理解你是愛徒心切!可是你乃我正道聖賢,凡事理應以我道大計爲重,豈可有此等動盪內部言語!而且,眼下正邪大戰將至,龍筱幽十年來遍歷我道精心栽培。如他日後真的反助魔道,你,我有何面目面對蒼生啊……!”
天星尊者淡然道:“自己的徒弟我瞭解,之所以對他如此放縱,我便有把握他不會令我失望……。”
“道兄有如此把握?”
“如果他有一日真的會爲禍蒼生,我必會第一個便不放過他。到時我必定清理門戶,然後再自己了斷以謝天下……”
天帝釋冷笑道:“如果那時大禍一成,再去贖罪不嫌晚了嗎?至於清理門戶,那龍筱幽以一人之力戰敗了天皇、廣目天王以及數萬天將,他的功法如何已經可想而知了,道兄怕也未必有把握能清理了令高足吧……?”
天星尊者平靜道:“是以至此,多說無益!今日諸位找我來無非是想治我之罪,我便一力承擔所有過失,決不反悔!”
衆神見他如此決絕,也不免一陣嘀咕,各自都有着不同心思!天帝釋和至聖天尊都是曾經想讓龍筱幽可以做自己接班人的,自然是因爲他驚才絕豔,聰明絕頂!可是他後來的桀驁不馴,屢屢將衆神的尊嚴棄如敝履,如何能讓他們不惱!
到此時才知道他竟然是魔軍聖主的兒子,衆神更是難以容忍他無人可及的才能,怕有朝一日會反噬自己,便決心想除此大患。
而其他人,如東方尊者等!他們早就都有各自的圖謀,對龍筱幽這個最大的阻礙早就是想盡快除之而後快。而天皇、四大天王以及四嶽大帝等見識不凡的聖賢人物,心裡對龍筱幽更多的則是憐重和惋惜!
他們和天星尊者一樣,並不認爲對龍筱幽這樣的人可以憑身份去判斷他什麼。而他往日雖然狂傲,但他畢竟還年輕,任性並不是不能原諒的!況且他向來正氣凌然,公平無私!雖然聽說他是魔主之子,但他們憑着往日的觀察,並不以爲龍筱幽會成爲正道的敵人!
天皇和廣目天王在奉命去抓他之前,便已經和一些正神暗中商量過,打算萬一天帝釋和至聖天尊最後決定嚴懲龍筱幽的時候,便出來聯名保護。但沒想到龍筱幽功法竟然高到那等地步,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其實,在抓捕之時,天皇和廣目天王並沒真的出盡了全力。否則,龍筱幽功法雖然的確強過他們。但數萬天將如果有序的進行攻擊,便是天星尊者等同上,他也不見得能輕易脫身!並且,天皇的最後一擊,龍筱幽師徒也都心知肚明他並沒全力施爲。否則,天皇雖必然難以生還,他龍筱幽此時也未必還能行動自如。
所以,龍筱幽在當時也沒對他們太多損傷。對此天皇也並非不領情,因而欲圖力保!本來此次傳召天星尊者祖孫,他們準備只要他稍微服軟,自己便可以同其他正神聯名力保。可此時見他竟一反常態,強硬不服。雖然心裡滿是急切,但他們卻也無法可行!
至聖天尊和天帝釋自然知道旁人心思,天星尊者又是三界素富盛名的聖賢,他們也並不敢太過分!
沉思半晌,至聖天尊緩緩道:“天星尊者雖然行徑有偏,但愛徒心切並非不可同情。權衡下來,本座與天帝已有商量,龍筱幽乃魔軍聖主之子已是不容質疑的事實。爲求蒼生無虞,我等萬萬不可任其爲禍。天星尊者負有教徒失察之責,本應嚴懲。但念其乃我正道聖賢,且功績卓著,如肯戴罪立功,捉拿龍筱幽爲蒼生除害,便可將功抵罪。天星尊者,如此決定已經是天帝法外留情了,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啊……!”
衆人眼光齊齊盯在天星尊者身上,有人希望他能答應捉拿龍筱幽。畢竟龍筱幽的才智都是令人心悸的,任他繼續無所顧忌,始終讓人不安!也有人想不如先答應下來,不管以後如何,便是先敷衍以後再想辦法也不無不可!
天星尊者掃視一週,突然仰天一聲長笑,輕蔑的看着眼前的代表着“正義”的衆神,冷笑道:“神道!正道!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兩個名稱是如何聯繫在一起的了。多少歲月了,我們這些人打着正道的幌子作威作福,受着蒼生的崇敬、信奉。可是想想,我們到底爲蒼生都做了什麼?我們勸世人放下和執迷,但我們自己整日裡卻享受着無限的奢靡!我們讓世人放棄名利俗心,但我們自己卻爲了自己的尊榮不惜抹殺別人比自己高出的一切功績。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正道!讓我們根本不敢讓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德行。哼!你們說我教徒無方,我卻自認爲師盡職。你們說我弟子狂妄爲惡,但我卻以爲其師而自豪!你們今天想除掉我弟子根本不是爲了什麼正義、蒼生,只不過是怕他有一天做出一番功業,會動搖你們的地位和威嚴。告訴你們,我會永遠爲自己這個弟子驕傲,龍筱幽是我天星一生最得意的徒弟……”
“住口……!”
天帝釋憤然截口:“天星,你本已罪在不赦,我等衆神好言相勸,你卻絲毫不知感恩,反而妄加侮辱,實在冥頑不靈。你如此膽大妄爲,難怪會教出龍筱幽那等弟子。現在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也早已經和魔道勾結,又豈可任你連累我正道聲譽……!”
天星尊者冷冷道:“我也未見得就要趨附你這等正道……!”
說完,天星尊者轉向阿若輕輕理了理她鬢邊秀髮,換做了一副慈祥神色柔聲道:“阿若,乖孫女,爺爺以後不能再照顧你了!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了筱幽就告訴他,爺爺以他爲榮!能有他這個弟子,爺爺便再無遺憾了。爺爺對他沒有太高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凡事不昧良心。只要是自己認爲對的,就大膽去做,千萬不要爲了什麼俗規束縛自己。只要他能做到這些,爺爺無論在哪,都會爲他祈福的……”
阿若點點頭,眼中已經涌滿了熱淚。
深深凝視着疼愛的孫女,天星尊者又滿是慈愛的道:“筱幽是個好孩子!只是命運艱難,讓他要承擔很多。其實他是真心待你的,好好想想,你要體諒他的苦衷啊!在這個世上,只要你們兩個能平安喜樂,爺爺就心滿意足了……”
“爺爺您……”
剛剛纔感到有些不對勁,天星尊者扶在她肩膀的雙手突然大力一拋。阿若霎時整個人被遠遠拋出,落進無邊的茫然,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失去了只覺!
衆神一陣驚慌,天星尊者正義凌然的立在德極殿大門前。鬚髮翩然飄拂,正色道:“你們想除掉筱幽,無非是爲了除掉你們的眼中釘,讓所有人都知道違揹你們所謂天條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好!今天我就讓你們如願以償。但我要告訴你們一句,威嚴是別人對自己德行值得愛戴的一種肯定,並不是用強大力量去強迫別人得到的。你們今天的一時得逞,並不能掩飾你們心裡的怯懦。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義化身究竟都是些什麼樣的嘴臉……”
說完,天星尊者頭上一陣光團暴漲。在所有人的驚亂中,天星尊者,這個令三界敬重的聖賢!爲了真正的正義和公理,在這象徵着正道無尚尊嚴的德極殿裡,用自己的生命向衆神提出了最後的抗議,和警示……
三界中最威嚴的德極殿裡坐着代表正義和無尚權威的衆神們,他們剛剛爲正義消滅了一個“罪大惡極的禍患”!他們本該爲自己的大義無私和公正凌然而驕傲、自豪!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現在這裡不但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靜的那麼可怕!連東方尊者那些心裡無比驚喜的人,也露不出絲毫的喜色!
他們是不是在想:蒼生會不會爲他們的公正而更加崇敬他們?他們所謂的“正義”究竟是否可以被認爲認可並接受?天星尊者死了,但他的死究竟會帶來什麼?是世人的無知認可?還是人們最終不再愚昧,明白了一切對他們改變態度?又或者是那個讓所有人不禁畏懼的龍筱幽,他將來又會以什麼樣的手段來報復呢……
正道的一代聖賢就此隕落,他生的時候或許不能憑自己一個人代表“正義”!但他的死卻着實讓人們明白到了一個事實,一個人的行爲並不會因爲他的出身左右所受到教育的形成。而一個人無論他受到的教育是什麼,也不能僅僅憑着所謂的“權威法規”去惟命是從!
世界上有太多的權威!無論任何領域,任何地方,世界上從來不缺少這些本來不必存在的東西!他們的存在其實只不過是爲人們做了一個象徵,告訴人們從各個方面該如何去做,他們的存在只不過是因爲人們自己缺乏自我控制力!而當人們的自我控制力超出應有範圍的時候,他們便也無能爲力了!
漸漸地,那些“權威”開始明白到自己除了責任以外其實還可以得到很多其他的。他們可以利用自己掌握的“法規”去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因而他們的責任已經成爲了口頭教化,甚至連僞裝一下都不願意了!
龍筱幽或許真的有很多毛病,但當他面對那些艱難的時候,顯然沒人會去挑剔他的那些小毛病。而什麼時候纔會有人去挑剔他呢?就是在他戰勝困難,得到了功績帶來的榮譽以後。而那些人在他面對困難的時候卻沒人來伸出援手,他們就是那些“權威”!
因爲龍筱幽看穿了他們的嘴臉,因爲他們無法忍受龍筱幽的不受管束,無法忍受龍筱幽會得到比自己更大的榮譽,所以兩者間必定會發生不可避免的衝突!
龍筱幽不肯妥協,但他顯然也無法反抗,所以他只有逃跑!人們會罵說實話的人,因爲每個人都會自詡公正無私!可是,龍筱幽的一切至少還會有個師父來爲他說句話,而結果連師父也死了!龍筱幽並沒想到這樣的結果,但所以會逃跑,未嘗不是因爲他知道“天星尊者”畢竟只有一個!
人性的墮落,社會的黑暗,等等一切不合理的現象,這一切都不能只歸罪於某一個人。古往今來有過多少因統治者無良引起的“造反”!又有多少人走上了九五尊位,然後又被別人“造反”。
當造反發生,人們開始可以正視一些問題。而當造反結束,那一切問題便消失殆盡。
統治者的無良未嘗不是黎民百姓甘心忍受給予的“認可”暗示,而黎民百姓的困境,必然是統治者無良的結果!
“權威”創造着“法規”,但真正肯去以其爲標準的並沒多少,包括他們自己!更重要的,那些“法規”已經和基本道德以及事實、是非越來越遠。人們開始茫然,清醒着的,他們無法去適應社會,等待他們的只有被社會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