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龍筱幽昏沉沉的醒過來,發覺自己是在一個漆黑的陋巷裡。勉強站起來,走出小巷,四周街道全是古代建築。遠遠傳來的打更聲,龍筱幽知道了現在是子時了。可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幻夢神劍又爲什麼會帶他到這來?幻夢神劍又在哪,爲什麼全沒了感應?越想越頭痛,微微呻吟,龍筱幽倒在一處石階上,又好象要昏過去……
良久,龍筱幽緩緩站起來,面對着四周空蕩蕩的孤寂,心裡全是茫然。微微一陣恐懼,心裡生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很想離開這地方,可默運內息,身體裡空空的,半點力量也使不出來。勉強集中精神去感觸周圍空間,想召喚出什麼他本可以召喚的東西。可是,有過了很久,回答他的仍只是我邊的孤寂……
絕望的嘆氣,龍筱幽突然發現離自己不遠的前方,一個東倒西歪的身影漸漸過來了。心裡感到一些異樣,龍筱幽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看着那個影子。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人手裡舉着一個酒罈子,嘴裡哼哼唧唧的也聽不清楚是說,還是唱些什麼!
可是當他走過龍筱幽身邊的剎那,龍筱幽卻驚住了!這個人……竟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而且無論是身形,還是相貌,完全沒有半點區別。眼神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個人,直到看着他的背面,龍筱幽的腳步卻也不自覺的跟上了他……。
龍筱幽只是不自覺的跟着前面的那個人,腦子裡彷彿凝滯,根本反映不出到底走了多久!男人終於在一個破落的院子前站住,接着就是肆意的啪打着那腐朽的木門。不多時,一個年輕的婦人打開大門,關切的把他扶了進去。
龍筱幽因爲離得較遠,所以沒能看清楚那婦人的面貌。可看着殘破、腐朽的院落,可見這家人的生活是很貧困的。這樣的生活狀態,那男人還到外面去醉酒,可見這男人的可惡。可是,現在這些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犯的着去傷腦筋嗎……!
龍筱幽半點線索也沒有,絲毫思路也找不到,到底該到哪去呢!幾乎是無意識的走在大街上,一切都是古代的風貌,建築物的樣式,應該是宋代。他無法準確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難道自己到了古代嗎?現在自己第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要回去,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他根本沒有半點時間去仔細思考,現在又該怎麼回去!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地方絕不屬於聖域中,更不是自己的家。漫無目的的走着,龍筱幽停在了一座富麗的大宅門前面。門首一個大牌匾上書着“樑府”,他只是知道了這家人家姓樑,其他的仍一無所知。走近院門,龍筱幽看那到旁邊牆上帖着一張告示,說的是府上要招聘一個家丁,每個月的薪俸是五兩銀子……
突然聽到肚子裡不安分的聲音,加上龍筱幽面對困境時隨遇而安的天性,讓他首先考慮到既沒有辦法可想,倒不如先找個安身的地方,填飽肚子纔是正事。五兩銀子究竟有多少,能做些什麼,他並不很關心。有個地方睡覺,一日三餐有着落,這纔是最重要的!
敲門敲了很久,裡面纔有一個很不耐煩的聲音傳出來:“行啦!行啦!別敲了,大半夜的,奔喪吶……!”龍筱幽想起曾經看過的古代電影,想起那些大戶人家的門子都是些很難纏的傢伙!大門打開,一個青衣小帽的人探出頭來,睡眼惺忪的上下打量着龍筱幽。他明白自己確實很不應該的打擾了別人的美好睡眠,可他實在不習慣露宿街頭!
那門子看了他片刻問:“你找誰啊?怎麼這麼晚來?”龍筱幽禮貌的道:“我是外地來投親的,找了一天,才知道親戚早已經搬走了。因爲家鄉遭災,投親又無門,碰巧看到貴府上招家丁,便冒昧應徵,還請大哥代爲通報一聲,多謝了!”
門子聽了,氣道:“什麼?你見過有人大半夜應徵的嗎?開什麼玩笑,快走,快走,有什麼事明天白天再來……”龍筱幽急忙用手抵住即將關上的大門,道:“等等……等等……。實在不好意思,我真的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麻煩大哥你通融一下吧……”
那人又上下看看他,不耐煩道:“喂!不是我不近人情,就算我可憐你,可我怎麼能這麼晚去打擾主人啊!我看你確實不像是歹人,可本府也不是一般人家,不能隨便就讓人進來。要是你真想來做家丁的話,就先在門外等一晚上,天一亮我就去給你通報一聲……”
那人再沒給龍筱幽說話的機會,徑自把大門給關上了。龍筱幽一陣苦嘆,想想自己這麼晚打擾人家,也確實不是道理,無奈之下只好先坐在了門前的臺階上,雙手支着下巴,呆呆地等着天亮……
腦袋裡全是昏沉沉的,只想找個地方去睡上一會兒。可這孤冷的夜晚,飢腸轆轆的,讓龍筱幽根本制止不了心裡的混亂。困,餓,冷,這代表他的確是在普通人的世界裡。苦苦的煎熬着,天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弱的光芒。舒展了一下幾近僵硬的軀體,更感到疲倦不堪……
天一亮,大門緩緩開啓,龍筱幽急忙迎上去。突然的出現,把開門人嚇了一跳。看着他,穩定了一下心情,開門人立目道:“誒!你還沒走啊!真在門外等了一晚上啊……”龍筱幽苦笑道:“大哥,不是我臉皮厚,實在是我沒地方可去。而且,我初來乍到,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實在是……哎……!”
門人上下打量了龍筱幽一陣,沉吟道:“晤……!看你斯斯文文的,也確實不像歹人……!這樣吧!你先進來,等會兒老爺醒了,我去替你通報一聲。你能不能留下,就只能聽老爺的了……”龍筱幽忙道:“有勞大哥,如果能留在府上,小弟一定不敢忘了大哥……”“好說,好說……”
這的確是個大戶人家,幾進院落走了好一會兒。龍筱幽跟在門人身後緩緩走到一間雖不豪華,但倒也乾淨的房子裡。那人道:“你先在這等等,老爺醒了,我來叫你……”“多謝!”環視房間裡,龍筱幽斟了杯茶自己喝下。雖然解了口渴,卻更惹得肚子裡空虛的抗議!可現在,他也只有耐心的等待着了……
還好,龍筱幽並沒有等很久,大概有十幾分鍾,那門人來說府上主人已經醒了,叫他過去。來到府上的大廳,那人先向迎面的慈祥老者行禮,說明了龍筱幽的事。老者點着頭,讓他先退下,上下打量了龍筱幽一陣後,慈祥的問:“聽說你家鄉遭了災,來投親又沒投到,真是可憐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從哪來?”
龍筱幽點點頭,禮貌的道:“我叫龍筱幽,家鄉是很偏遠的一個小地方,我們那的人叫仙河。”老者愣了下,顯然是不知道龍筱幽說的地方。其實,他現在都不能確定自己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到這來的了。即便知道,可又能怎麼說呢!所以只有隨便說一句,讓別人問不着,找不到。
老者想了想沉吟道:“仙河?倒是真沒聽過……。”龍筱幽道:“只是個小地方,老爺乃是富貴中人,自不會知道……”老者微笑着道:“小地方也多是世外桃源之地,最多人傑地靈,只觀你相貌,便可知那仙鄉非凡了……”
龍筱幽恭敬道:“老爺過獎了,在下山野之人,實在不敢當老爺謬讚……”老者看着龍筱幽緩緩道:“老夫看你文雅秀逸,似是飽學之人啦?”龍筱幽謙遜道:“不敢當老爺飽學之贊!只是幼年曾讀過些書罷了。”老者想想問:“龍公子年輕多識,不知可曾想過入仕朝廷,爲國盡忠呢?”
龍筱幽呆了下,不禁失言:“朝廷?什麼朝廷……”老者奇怪問:“怎麼?你不知道朝廷是什麼?”龍筱幽醒悟過來,忙道:“哦!不,不是的……。不是不懂,只是……只是在下向居山野,實在都不知道現今乃是何朝……”
老者理解的咯咯笑道:“沒想到,天下還真有這等偏遠之地,竟連世爲何世都不知道!當今乃是大宋真宗皇帝臨朝,老夫本是前相,如今告老在家,犬子尚在朝中供職翰林。”龍筱幽點點頭道:“原來是相門高第,在下此來倒真是冒昧了……”
老者笑笑道:“公子言重了!老夫觀你非同常人,應是文思不俗之人,不知可願……”不用他說完,龍筱幽已經知道了他後面的話,當即恭敬打斷道:“老爺好意在下心領了!在下一介布衣,少知禮數,實在無心官場。今日之情,但求片瓦遮頂,三餐果腹,其他的已不敢奢求……”
老者不免有些失望的道:“既然如此,實在是可惜了……!不過,人各有志,也不可強人所難。可是,公子乃是文才之人,實在不宜做僕從俗務。如果公子不嫌棄,便請留在府上,平日隨老夫應酬些文會之類,閒時大可擇好而爲,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這對龍筱幽來說,實在是以外之喜,當即恭敬道:“多謝老爺厚愛,在下當效微勞……”老者滿意的笑道:“好!老夫姓樑,名忠,犬子樑才,如今在朝爲官,甚少回家。家中僅僅有些僕從,雜役,公子平日不必拘束,可任意行止。少後公子不妨先用些飯食,老夫讓人去給你收拾間乾淨房間,之後公子可先去休息一下……”龍筱幽向樑老爺道謝後,吃了些早飯,精神不禁有些困頓。一到住處,見房間整潔、清爽更增慵懶感覺,倒頭便進入了夢鄉……
一覺直睡到午後,龍筱幽穿好了衣服起牀,出門兩個丫鬟急忙迎了上來恭敬道:“龍公子,奴婢月秀,這是小環,老爺吩咐我二人從今日起侍侯公子日常起居……”龍筱幽聽了忙道:“這怎麼行!我也只不過是府上的侍從,豈可以主自居,還要什麼侍侯……”
月秀笑道:“公子,老爺吩咐說你雖是應徵如府,但他卻是以你爲友相待。而我等下人,則當以賓主之禮盡心侍奉,不可稍有不敬!如果公子不肯要我們服侍,只怕老爺還以爲我們對公子有所不敬,受到斥責,還請公子別再推脫!”龍筱幽聽她說話禮貌周到,也不禁讚歎大戶人家的禮數。也知道和她們多說也沒什麼用,只好點點頭問:“老爺現在在哪,可以領我去見嗎?”丫鬟點頭說在書房,便當先領他而去……
來到書房,樑老爺見了他微笑問:“龍公子休息可好,在本府可還習慣?”龍筱幽感謝道:“很好,多謝老爺厚待!只是,在下只是府上侍從,老爺派下侍者,實在……”樑老爺擺擺手笑道:“老夫公子一見如故,心裡以公子爲友相待,公子若再推脫,便是嫌棄老夫低淺了……”
龍筱幽聽了他這麼說,也只好再三道謝!樑老爺見他應承,高興的笑着點頭道:“來,龍公子請來看看老夫剛纔寫下的這幅字如何……!”龍筱幽緩步走到桌子前,見紙上四個宋體大字“中正人和”,緩緩道:“老爺性情謙和,字體溫文,但筆力勁道,不失剛正,確是好字……”
樑老爺滿意的點點頭道:“公子果是知己!還請公子談談對此四字有何見解……”龍筱幽沉吟片刻,緩緩道:“中正人和!中正乃人之應有品性,而人和則人品性中正之人會得到的結果。可是,世間慾海無邊,人們多是流俗貪婪,真正能作到此四字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樑老爺嘆息道:“哎!是啊!俗世中人受名利之侵,食色之誘,實在難以做到中正二字。因此,所謂人和,大多是污媒苟合,羣黨之聚,又有多少是真正的義氣相合!無論是上至朝綱,下到人倫,無能脫此拘囿,這不得不讓人嘆息啊……”
龍筱幽淡淡笑道:“人性墮落乃是隨着周遭環境而生,並非是閉門無聊的變異!正如老爺所說,名利之侵,食色之誘,這些自人之初始便無時不引導着人們一步步走向人性的失落。莫說常人,便是古之聖賢又有幾人可脫!如韓信之胯下求生,豈非也是因其心懷矢志?孔明臥於壟中,豈非正是待玄德之輩下士?所以,人之爲人,無能脫去凡俗慾海者,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樑老爺呆了一陣,沉吟道:“依公子之見,古往今來,史上便無一人可當無慾聖賢嗎……”龍筱幽點頭道:“的確沒有……!老爺,其實人生於世自應有所作爲,有所得失。欲乃人之天賦所生,無可斷絕,也無謂強自去追求什麼超凡入聖!可是,也並非因此就可淪落無度。古今污濁多貪者比比皆是,臭名千古的人向有不少,可真正得了應時之報的又有幾個!所以,世人本性有兩極,關鍵是讓哪一極顯露更多。這就有待世間常情所向,去導引衆心之思了。而這也決非可由廣衆自擇自行,而應由主上之輩以仁德教化,並身體力行,去感化和引導民衆。否則,上樑不正,豈能強求下樑不歪!因此,也必是大廈將傾了……”
樑老爺感嘆道:“公子年紀輕輕,可真知卓見,言論高絕,不肯入朝爲官,實在是天下大憾啊!”龍筱幽淡然笑道:“老爺,在下所言也無非一家之見,僅是紙上談兵而已,無謂實行現實。當年馬謖之智何弱於人,可因其剛愎自用,過分賴於到來才終於慘敗。可見世上非一人一言可正,當是衆志成城纔有望改觀……”
樑老爺嘆氣道:“話是不錯!可若真要奉行那些,又是談何容易啊……!”其實,對於這類所謂人性善惡的事情,龍筱幽向來沒什麼興趣,偶爾談起也大多帶着戲謔的情緒。實際上,在龍筱幽心裡,早已對所謂人性失去了信念。在他看來,人只是人,生存百年無非名利食色諸欲。所謂良知、道德這些,不過是某些幻想主義者的閒及無聊的遐想,根本不會出現在人類社會。
至於所謂帝王、領袖更是些慾念旺盛的獸性未絕的東西,根本少有稍微會去想想普通的尋常百姓安危的。偶爾有一兩個所謂的明主,也無非爲了千古政績,保全自己的江山。況且,歷史還不是爲當時的權威服務,根本就沒有很多的可信度。
人只是人,本就是惡流,慾海中沉浮的殘骸。所以,人和、和人,正是爲同流合污,狐朋狗黨,少有情義的。因此,龍筱幽向來少交朋友,無論和任何人交往,絕不會傾心相待,無所遮掩。便是對金泰和秦無情等人,也是自己以外的系統……!
龍筱幽在樑府受到了上賓的待遇,不要說衆僕役當其東主。樑老爺也一直把他待如朋友,同輩相待。可是,龍筱幽雖有天生讓人驚訝的隨遇而安的本事,但也實在做不到安心享受這些富貴。他幾乎一有閒暇就全力運行真氣,並按照修煉方法重新修行。可是儘管他付出了遠遠超過以往的努力,仍全無半點恢復……
龍筱幽一方面無奈於多日的寸功未竟,一方面也同時驚訝自己竟有這麼夠的毅力!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做任何一件事從沒超過自己預期的付出限度,所以從未去考慮過自己的恆心有多少,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會很多……!
可是這次他給自己的努力限度並沒超過兩天,但一下子幾倍時間過去了,還是沒有絲毫進展。他不僅驚訝自己的恆心和毅力增強這麼多,也同時感到很失落。失落是因爲對未來的茫然,以及自己心裡的承受能力竟之低確實也同樣確實超過了自己的估計。
此時此刻,他才真的明白,自己原來遠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強,而且差得很遠……!無奈,失落,傷感,茫然諸般苦緒紛紛糾纏着龍筱幽。他除了和樑老爺去論文的時候,幾乎一直消沉、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