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覆的糾結之後,孟謹行終於擺脫了心理上的束縛,決定靜下心來和雷雲謠一起面對不可能再有孩子這個問題.
去病房前,他給孫梅打了一個電話。
“我需要你的幫忙!”他開口就說。
孫梅聽說孟謹行妻子流產後,當晚就寫了一封舉報信給省紀委,接到這個電話她就知道自己做對了,她馬上說:“孟縣,你不必說什麼了,我已經給省紀委寫了實名舉報信,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瞭解情況!”
孟謹行既吃驚又感動,馬上說:“你現在人在哪裡?”
“都江。我擔心儲豐和周躍聽到消息對我下手段,假都沒請就直接跑都江來了。”孫梅說。
“你該先跟我打個招呼。”話雖如此說,但孟謹行相信孫梅肯定是怕給自己惹麻煩纔沒事先告知。
他想了想道:“如果對面遇上,你能認出鄧市長嗎?”
“能!”孫梅肯定地說。
孟謹行道:“他住在望江路師大宿舍,你到那裡去等着,我想辦法給你們安排一個偶遇,你把舉報信直接給他!”
“鄧市長?”孫梅有點猶豫,“都說他這個人很面,如果傅書記不點頭,他會干預此事嗎?”
“這些你就不要管了,我來安排。”孟謹行停了一下,真誠地說,“孫梅,謝謝你!我會找人暗中保護你的安全!”
“不必謝我,我也是爲自己討個公道!”
孫梅其實是想賭一把,儲豐把孟謹行逼到這份上了,但凡男人都要反擊,她這個時候跳出來舉報,孟謹行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而且還會心存感激,儲豐一倒,她的靠山也自然尋好了。
事實證明,她的寶押對了!
孟謹行並不知道孫梅心中的小九九,即使知道,他在心中糾結打開以後也不會介意這些問題。
與孫梅通完電話,他打了鄔雅沁的手機,“能不能把馬民借給我幾天?”
“可以啊,你有什麼事直接跟他說就是了!”鄔雅沁說。
“你跟他說吧!”
孟謹行在電話裡講了自己的想法,鄔雅沁聽完後說:“我讓馬民立刻去師大宿舍保護她,後面的吃住和安全都我來安排。鄧琨那裡我會聯繫的,你放心!”
“謝謝!”
既然要下手,籌碼越多機率越高。
他又給陳運來打了一個電話,讓陳運來馬上找王槐安、姚存志二人,把儲豐索賄一事形成文字舉報上去。
“你終於下決心了!”陳運來道,“我就說嘛,暫停簽約這種做法就是隔靴搔癢!放心,兄弟一定把這事辦得妥妥的,讓那頭肥豬吃不了兜着走!”
掛下電話,孟謹行長出一口氣,仰頭看着天上厚厚的雲層,以及雲層背後隱約射出來的陽光,他相信儲豐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
孟謹行根本沒想到,心裡灌了蜜的朱意在與他結束通話後,就約了一幫經常互通有無的幹部子弟,告訴他們,她想辦蘭芝的儲胖子,請這幫公子哥兒各顯神通把招呼打出去。
……
雷雲謠的病房內,父母、岳父母和葛紅雲都在。
孟謹行進門站到他們身後,一一招呼。
雷衛紅與兒子一樣情緒激動,聽得孟謹行的叫聲,轉過身來揚手欲打。
牀上的雷雲謠驚呼出聲,葛雲狀及時伸手握住妻子的胳膊,低喝道:“衛紅,注意你的身份!”
“什麼身份不身份!”雷衛紅盛怒之下口不擇言,“我早說過,當孃的什麼樣,生下來的兒子也什麼樣!當初要不是華蘊儀死乞白賴差點下跪求我,我會同意他們結婚?”
此言一出,滿屋皆驚。
孟謹行不可置信地轉頭看着自己的母親,“媽,這是不是真的?”
“她是氣極了胡言,你別當真!”華蘊儀回答兒子的同時,孟清平不停向葛雲狀夫婦使眼色。
葛雲狀生氣地將妻子拉出病房,關上了門。
孟謹行把他們的表情全數看入眼內,他幾乎能完全斷定,雷衛紅說的是真話!
知道母親是用如此卑微的方式才換來自己與雷雲謠的婚姻,讓孟謹行心如刀絞,他痛苦地望望母親,又望望父親,骨鯁在喉,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牀上的雷雲謠徹底絕望了。
她與孟謹行一樣,完全沒有想到,母親當初鬆口同意她的婚事背後還有這樣一個秘密,這讓她感到莫名的羞愧。
如果說,不能再有孩子是天意,她相信孟謹行絕不會爲此拋棄她。
但是……
她不能想像,孟謹行知道婆婆曾經差點向她母親下跪,孟謹行還能一如既往地面對她!
葛紅雲不喜歡孟謹行不假,但孟謹行這兩年火箭般的上升速度基本並非仰仗葛家,從這一點來說,葛紅雲倒是很欣賞這個妹夫。
因而,在雷雲謠二度流產這件事上,他除了心疼妹妹還是心疼妹妹,母親的口不擇言在他看來也是有點過了。
他破天荒地朝孟清平夫婦抱歉地說:“對不起伯父伯母,我媽也是心疼我妹妹纔會這樣,希望你們別往心裡去!我先送我父母去我家,晚點再來醫院。”
孟清平點了下頭說:“幫我們轉告你父母,雲謠是個好孩子,孟家即使從此無後,也絕不會放棄這個媳婦!”
葛紅雲聞言動容,孟清平如此氣度,就是父親也未必及得上。
葛紅雲離去,孟清平拍拍兒子的後背,“走,陪我到外面抽根菸。”
孟清平與妻子交換一下眼神,示意她安慰一下雷雲謠,隨即與孟謹行一起走到陽臺上,關緊了門。
父子二人點了煙,背對着病房靠在欄杆上一邊吸菸,一邊說着話。
孟謹行的心很亂。
他自信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未來只有他和雷雲謠攜老,但是,他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自己的婚姻由母親卑躬屈膝換來。
“小行,你也不要怪你岳母,她和你母親之間的事,說來話長。”孟清平長嘆一口氣說,“原本,我們都覺得這是上一代的事,能夠不說就不要再提了,你岳父也是這麼個想法。但是,衛紅這個人心重,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能放下這件事。”
孟謹行側過頭看着父親問:“到底是什麼事,要讓她這麼反感媽媽?”
“唉!還記得你媽曾經援藏嗎?”
“記得。”孟謹行點了點頭。
“你可能不知道,衛紅原來有個堂兄,她從觀山出來後一直由堂兄照顧,衛紅在政治上比較激進,雷民爲人卻很溫和,倆人在都江求學、工作,情同親兄妹。”
“這和母親援藏有什麼關係?”孟謹行不解地問。
孟清平連抽兩口煙道:“雷民是和你母親一批進藏的,由於你母親和衛紅是同學,送行的時候,衛紅再三囑託你母親幫她照顧兄長。”
孟謹行的雙耳猛然一跳,轉頭盯着父親問:“是不是這位雷叔叔後來出事了?”
孟清平重重地點了點頭,“藏區環境惡劣,你母親他們的醫療隊當時在牧區遇上暴風雪被困,雷民作爲同批進藏的領導,責無旁貸帶人搜尋,結果他救了你母親,自己卻永遠留在了雪山上!”
孟謹行眉頭一皺,嘟噥道:“雖然很遺憾,可這不是我媽的錯啊!”
孟清平苦笑着吸口煙,慢慢地吐着煙霧道:“本來雷民是有機會活下來的,只不過當時同去搜救的還有一位藏民也遇險腦部撞擊昏迷,雷民當時的情況好一些只是摔斷腿,加上交通工具僅僅只剩一頭犛牛,雷民堅持讓你母親先把藏民帶回去。結果,等你母親帶着人再回來找他時,遍尋不見,他早被風雪淹沒了……你知道的,衛紅這個人激進,雷民沒有給她留下任何遺言,她始終認爲是你媽恩將仇報。”
孟謹行無言以對,轉回身,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看着坐牀上與妻子喁喁細語的母親,既慶幸母親當年能活着回來,又爲長眠雪山的雷民難過,他一下理解了母親,爲什麼面對咄咄逼人的雷衛紅一再忍讓。
如果當初母親與雷民的身份互換,他可能今天也無法接受雷雲謠,哪怕明知這一切與她無關。
“人生吶,無處不相逢啊!”孟清平感嘆着掐了煙,“誰能想到,那麼多年以後,你會娶了雲狀和衛紅的女兒?其實,不僅僅衛紅心裡放不下這事,你母親那麼多年來也常常做惡夢,夢到的都是雷民在風雪中痛苦掙扎!所以,你眼中看來,耳中聽來是你母親在衛紅面前受了委屈,在你母親心中卻是由此覺得好受一些,你明白嗎?”
孟謹行勉強點了點頭,“孟家再也沒有香火延續了,你和媽……”
孟清平深吸一口氣,擡起手來搖了搖道:“我和你媽不是迂腐的人,兒孫事強求不得!何況,不是還有小言嗎?我們以後把外孫當孫子來養就是了!”
孟謹行沒有說話,重新轉回身去看着陽臺外,又摸出一根菸就着菸蒂的火點上,一口一口地吸着。
他知道,無論父母還是他自己,可以盡全力在雷雲謠面前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可是他們永遠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孩子會是永遠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