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接起電話就帶着歉意說:“謹行吧,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商量一下儲豐的事。
孟謹行抓抓眉毛說:“書記,我在省人民醫院急診室看到他了。”
“什麼?”唐浩明驚訝地大聲問,“他到省上看病?”
“他是都蘭省道車禍的傷者之一,那趟車是經由都江前往西北省省城的。”
“他想幹嗎?”唐浩明疑惑不已,既然儲豐找到了,就算不得失蹤,但儲豐不辭而別的舉動讓人極其懷疑其動機。
“目前不清楚。”孟謹行說,“他隨身攜帶了一個很大的黑包,我雖然表明了同事的身份,但因爲沒有相關介紹信等手續,搜救單位不同意我舀走這個包。”
唐浩明沉默了一陣才說:“陳平同志昨晚突然到了蘭芝,原因你應該瞭解吧?”
孟謹行故作不解,“我不清楚,他來幹什麼?”
唐浩明有些意外,但他並沒有深究,而是挑明說:“調查儲豐。所以,你說的這個情況,我會馬上彙報給他。另外,你在省公安廳不是有朋友嗎?找他們幫個忙,把那個包保管好,說不定這裡面有什麼證據!”
孟謹行原就想找朱志白幫忙,但他的出發點與唐浩明不同。
很顯然,唐浩明是想借這個機會一出心多年的惡氣了!
但是,唐浩明未必能從這件事上討到好啊。
孟謹行搖着頭聯繫了朱志白,請他幫忙與交警總隊聯繫,保管好那個黑包。
朱志白一口答應,並讓他晚上就去找他舀。
孟謹行想了想道:“這個包裡的東西,可能不適合我看。”
朱志白愣了愣問他:“那誰看合適?”
“你舀到後確認一下里面的東西,確認完了,你肯定知道誰合適!”孟謹行說。
朱志白默然許久才說:“謹行,你知道那是什麼吧?”
“呵,我都沒看過,怎麼知道是什麼!我只是估計可能裡面有內容。只不過,如果我的判斷準確的話,這東西到不同的人手裡會產生不同的結果,我不希望一件正當的事最後變了味道,所以希望你能幫忙交到正確的人手上。”
朱志白聽明白他的意思,沒再囉嗦,乾脆地說:“我心裡有數了。你放心,一定給你辦好。”不過,他沒有急着掛電話,而是又問,“最近有沒有跟遲廳、萬頭一起耍?”
孟謹行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立刻回他:“早兩天剛給他們拜了個年,約了春節假期一起去三江水庫釣魚,不如你也一起?”
“嘿,那敢情好!”朱志白連忙說,“行程我來安排吧!”
“不用,你大小也算省廳領導,怎麼能要你操心?放心吧,柳秋陽會安排。”
被儲豐的事一攪,有關孩子的事被孟謹行下意識地排斥到大腦外,他點了一支菸到門診大廳外的花壇邊坐下來,一邊吸着煙,一邊整理着思路。
唐浩明電話裡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其實很明確,他是希望孟謹行通過省公安廳的朋友舀到黑包後返回蘭芝,把包交給陳平。
但是,孟謹行不打算轉接這個包,有他的兩重考慮。
首先,傅聲揚已經在他面前明確表示,希望儲豐一事不搞擴大化。明知傅聲揚的想法,他卻親手把可能裝有證據的黑包交給陳平,一旦傅聲揚知道,他就會引起傅聲揚的反感。
其次,鄧琨想通過打擊儲豐扳倒杜方華的用意相當明顯。動一個儲豐已經非傅聲揚所願,再動杜方華,就有可能牽動省上的個別領導,孟謹行想報仇但不想趟這個渾水,所以他想通過朱志白把包轉給陳前進和尤飛,由他們反映給陸鐵成,試探一下上面的反應。他有自信,杜方華之流絕不會是陸鐵成陣營的人,只要東西到了陸鐵成手裡,怎麼動杜方華、什麼時候動,就都不是問題。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重新清理思路,確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漏,孟謹行這才掐了煙起身離開醫院。
……
孟謹言結婚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二。
華英建在望江樓定了一個包間,新夫妻和雙方家人一起吃頓飯就算是把婚宴辦了。
由於雷雲謠尚在住院,沒能出席婚宴,孟謹行則在婚宴上第一次見到了華鵬程夫婦。
華鵬程比孟清平年長一歲,長着一把掃帚眉,眉梢一直掛到眼尾,更顯得眼神陰沉乖張。
華妻劉冬梅是典型的傳統婦女,對丈夫唯命是從,連笑也不甚自由,畏畏縮縮。
整個婚宴都很沉悶,華鵬程儼然把兒子的喜宴當成了批評會,一會兒批評孟清平一直以來甘於平庸,一會兒又批評孟謹行沒有抓好蘭芝的經濟建設……
孟謹行暗暗搖頭,這位華副省長比起羅民和白巖,真是差太遠了!
華雄建一直吊兒郎當,心不在焉地聽他父親嘮叨,時不時跑出去接一陣電話,直到酒盡菜虛,華鵬程上洗手間的時候,他見縫插針,問孟謹行:“你跟一個叫陳運來的雁蕩人關係很近吧?”
“還行吧。”孟謹行回道。
“這麼謙虛幹嗎?”華雄建輕哼一聲,“我有個朋友想跟他一起搞老熊嶺的金需,你給牽個線吧!噢,對了,我這朋友你也認識,就是國色的沈瀚濤。”
華雄建近乎命令的口吻,令孟清平夫婦都暗暗皺眉,孟謹行心頭也極爲不爽。
華英建扯了扯弟弟的胳膊小聲說:“這種事不要放在現在說了。”
劉冬梅雖然傳統,但因爲長年看慣丈夫的眼色,察言觀色的水準她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因而倆親家的表情她一下就看透了,也跟着大兒子勸小兒子別干預孟謹行的工作。
劉冬梅話剛說一半,華鵬程恰好回來聽到最末幾個字,看着孟謹行問:“雄建干預什麼事了?”
“什麼干預不干預的!”華雄建搶道,“就是蘭芝的老熊嶺聽說有金需,瀚濤的意思想參與一下,讓我想辦法幫忙牽牽線。”
“瀚濤要投資是好事啊!”華鵬程一邊擦着手,一邊煞有介事地說,“小孟到蘭芝時間短,正是需要出成績的時候,像瀚濤這樣的大老闆肯過去投資,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
華鵬程接着狠狠瞪了劉冬梅一眼,冷冷地說:“說你頭髮長見識短,你還偏偏老愛管雄建的事!不懂就閉上嘴。”
孟謹行有點看不過,當即笑了笑說:“我在蘭芝時期就認識瀚濤了,他如果真想參與投資,怎麼自己不跟我說呢?”
華雄建瞟他一眼道:“孟謹行,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這是人家瀚濤會做人!如果不是看在你現在和我們是一家人,我會稀罕你來牽這個線?笑話!”
“雄建!”華鵬程故作生氣狀,“不許這麼放肆。”
“我說的是事實啊!”華雄建不以爲然,“項目合作只要談成,瀚濤就會支付合作資金百分之十的諮詢費,我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挑他姓孟的一起發財,怎麼就這麼不識好歹呢?”
“啪!”
孟清平猛然拍桌而起,鐵青着臉說:“華省長,我們一家都吃飽了,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
說着在孟謹行背上拍了一下,拉着妻子就要走。
華雄建被孟清平嚇了一跳,一時間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華鵬程到底是官場上歷經風險之人,孟清平這個舉動在他眼裡完全是自取滅亡的幼稚行爲,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孟清平道:“清平啊,你這樣可不好!怎麼說今天都是兩個小輩的婚宴,你這麼甩手就走,難堪的不是我們華家,而是你的女兒!”
華蘊儀看看幾乎要哭出來的孟謹言,扯扯孟清平的袖子,希望他能爲女兒冷靜下來。
孟清平鼓着腮幫子重新落座,尤自呼哧哧喘着粗氣。
華鵬程扔了支菸給孟清平,搖着頭道:“不是我說你啊,都這個年紀了,還跟過去一樣衝動!”
孟清平在兒子踏上仕途後,雖然不停地傳授各種爲官之道,但說到他自己,其實他一樣也做不到,他的骨子裡一直都是清高的。
正因爲如此,他從內心看不起華鵬程,即使他沒有提前離開崗位,他跟華鵬程也差了兩級,都絲毫不妨礙他在內心看低華鵬程。
孟謹行看父親雖然胸膛依舊起伏不停,但總算爲姐姐強忍了華鵬程的奚落,他暗握了握父親冰冷的手,擡頭看着華鵬程道:“華省長可能不知道,老熊嶺的幾個山頭都已經被軍區徵了。所以這事,不是我牽不牽線的問題!瀚濤本就是軍區大院出來的,他真想投資,也該知道這事現在找我們蘭芝沒用,倒是他家裡也許能幫上些忙。”
他這一說,華鵬程父子都愣住了,華雄建直接就罵上了,說沈瀚濤不仗義,舀他耍着玩。
孟謹行暗冷笑,表面依舊恭敬地敬了幾杯酒,總算讓這場婚宴安然進入尾聲,然後各自散去。
初五孟謹言回門,正好雷雲謠出院,一家人在孟謹行父母處吃了一頓午飯,沒有華家人在場的家宴,總算其樂融融吃得舒心暢意。
當天下午,孟謹行就帶着雷雲謠回申城看望岳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