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住院的那段日子,樑家人度日如年。
樑敬宗接到消息已經是樑暢被抓的第二天。
他在汪秋實的乾爹樑五爺下葬後,就親自送汪秋實回申城,路上把樑敬祖送不出去的一百萬又塞給汪秋實,再三保證這筆錢沒人知道,全是現鈔。
汪秋實拎着錢袋進家門後,樑敬宗才長舒一口氣,在酒店找個妹子耍了一晚纔回桑榆。
一回到家,就看到樑敬祖像只喪家犬,滿地轉着圈圈抽菸。
樑敬宗本來就很惱火,樑敬祖竟然連送錢這種事都沒做好,再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更加生氣。
“你婆娘跟人跑了?這副喪天的樣子!”
樑敬祖看到兄弟像見到救星,立刻扔了手裡的煙衝過去,一把揪住樑敬宗的胳膊:“小暢在下灣石場被抓了,老漢兒讓我們馬上回觀山去商量。”
“小暢被抓?”樑敬宗一把推開他大哥:“你喝多了吧?我走的時候,他還歡蹦亂跳的,挾着黨政辦那個女娃子耍嘍!”
“我是說真的!”樑敬祖急道:“蔡匡正親自帶人封了採石場,抓了小暢、鐵臂吳、毛鬍子他們,那些工人也被帶走了一批,留下的都暫時安置在村裡,有警察一起守着。”
樑敬宗大驚失色:“徐明呢?”
“他當時喝醉嘍,在村長家裡睡覺,姜忠華將他一併兒帶回縣裡了,現在沒得消息。”
“怎麼會這樣?”樑敬宗拍着腦袋也轉起圈子,然後看看樑敬祖問:“你那天跟秋實到底咋說的?是不是露了啥子口風?”
“錘子!我啷個會這般瓜哦?”樑敬祖接着又道:“不過,晚飯的時候,我聽到穆添在芸香酒家跟人說,孟謹行與他下鄉的時候去了下灣,後來被石頭砸嘍,他到申城找來了醫生,但是到現在都沒得孟謹行的消息,連聽到消息趕去的劉愛嬌都沒得消息了。”
“孟謹行去了下灣?”樑敬宗倒吸一口冷氣:“劉愛嬌不是小暢帶去的嗎?”
“我不清楚哦。”
“你有錘子用嘛!”樑敬宗恨道:“人都抓了,還啥子都不清楚!”
他又來回轉了幾圈,抓起包要出門,想想又讓婆娘去後院幫他提一兜錢來,囑咐樑敬祖多留意鄉里的動靜,然後匆匆去長豐找鄭三炮。
滿懷希望而去的樑敬宗做夢也想不到,他前腳跨進縣委,人還沒有走上辦公樓的臺階,縣紀委的人就迎了上來,連同身上的錢袋子直接被一同塞進車裡。
樑敬祖與他弟妹等了兩天不見樑敬宗的人影,就知道壞菜了。
他顧不上哭哭啼啼的弟妹,連滾帶爬跑回家,收拾所有細軟,也不跟婆娘打招呼,只給兒子打了個電話,就匆忙跑路。
才上公路,就被檢察院的車給攔了下來,由於帶着全副家當出逃,人髒並獲。
樑敬祖到這時才明白,爲什麼一直沒人來抓他,人家其實是張着網等他鑽呢!
剎那間,他便有萬念俱灰之感。
……
孟謹行出院當天,徐暘來醫院接他,稱鍾部長派他來接的,要與孟謹行談話。
“這麼嚴肅?”孟謹行坐在副駕上,點了支菸塞到徐暘嘴裡,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透露點消息啊!暘哥!”
徐暘吐了口煙道:“你就裝吧!鬧了這麼大動靜,直接把樑家叔侄都給辦趴嘍,你說她爲啥子找你?你呀,請客吧!”
“那是好事嘍?”孟謹行按捺住心頭的狂喜,看來,下灣採石場的事做得絕對正確!
“廢話!”徐暘白他一眼:“鄉黨委委員,副書記,代鄉長,你說是不是好事?狗日的,真是坐火箭都沒你升得快!哥哥我爬個副科都累吐血,你以後可得罩着點啊!”
“哥啊!我那是拿命換來的。不過!”孟謹行突然正色道:“暘哥在我心裡永遠是no.1,我永遠不會忘記咱倆喝的第一頓酒!”
徐暘瞥他一眼,也收了玩笑:“我沒看錯你,至情至義!哥這輩子能交到你這朋友,也不枉活一回了。”
“有你這話了,你們五兄弟,啥時收了我這個小弟啊?”孟謹行又笑了起來。
“嘿!你要願意,咱五個肯定是舉雙手贊成啊!”
“那還等什麼?”孟謹行立刻拿過徐暘的大哥大:“讓大哥召集大夥兒,晚上喝兄弟酒!”
孟謹行打完電話,安靜下來,這才問徐暘:“樑敬宗那案子有消息嗎?”
徐暘打開車窗扔了煙道:“外邊都不知道,樑暢和樑敬祖都死了。”
“什麼?”孟謹行嚇了一跳。
“樑敬祖是自殺的,那天到檢察院,趁人不備就從五樓跳下來沒了。”
“那樑暢呢?”
徐暘嘆口氣說:“這就複雜了,搞不好,又會生出事來。”
“怎麼說?”
“那小子審訊的時候突然犯病,送醫院沒救過來,死在搶救臺上了。”
孟謹行胸口一陣狂跳:“什麼時候的事?”他記得自己當時打樑暢那幾下應該不至於讓樑暢致命。
徐暘說:“具體不是很清楚,反正身上傷不少,樑家人說警察逼供,姜忠華昨天開始停職調查。”
孟謹行沉吟着說:“我始終覺得,姜忠華這人不壞,應該不會下這樣的毒手,也沒那必要。”
“蔡頭也這麼看。”徐暘說:“縣公安局這段時間亂着呢?都想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那縣裡什麼意思?”
“聽紀委那邊傳來的消息說,鄭老大親自參加了對樑敬宗的問話,接下去有可能會讓樑敬宗見見家裡人。”徐暘說至此瞟了孟謹行一眼:“我看你得有思想準備,他下是下來了,未必會就此一擼到底。”
孟謹行有數了,鄭三炮見樑敬宗,是要跟他談條件,案子要定實在樑暢跟樑敬祖身上,樑家人更要息事寧人,也許能因此換得樑敬宗躲過一劫。
他沒有再就此事發表意見,心裡卻隱隱覺得,樑敬宗如果真能就此脫身,只怕背後的問題並不是像徐暘說的這麼簡單。
徐暘估計是覺得氣氛沉重了,於是拿孟謹行開起玩笑:“你小子真有豔福哈,我可聽志剛說了,那個雷雲謠竟是葛書記的女兒,人家要貌有貌,要纔有才,你可是撿到寶啦!”
孟謹行嘿嘿地笑,並不應聲,心裡卻想着昨天鄔雅沁來告辭,正撞着他和雷雲謠膩歪,沉着臉,只說了聲回申城就走了。
到底是哪裡得罪這位學姐了?按說,鄔雅沁不像這麼小氣的人。
車到縣委組織部,孟謹行還是沒想明白原因,只好先將此事翻片兒,專心應對鍾部長的組織談話。
鍾敏秀一如既往的端莊客氣,但是,眼神比前兩次見面更親切。
談話的過程中,她的每句話都是滴水不漏的官場套話,孟謹行聽不出她的真實想法,只好同樣回以下屬應該有的套話,兩個大活人就像演戲似的一來一去談完十多分鐘。
鍾敏秀這才拍拍手說:“小孟啊!省裡對選調生工作很重視,年底前呢?有個評比活動。我向縣委領導彙報後,領導們一致認爲你是我們縣選調生的傑出代表,已經把你報上去了。但是,長豐雖然只有三個選調生,全市卻有不少,全省更是有很多,縣領導的意思呢?該亮相的時候就應該多亮相,主動向省市領導彙報你的工作!”
孟謹行豎着耳朵仔細聽鍾敏秀這番話,敢情是要他向省市領導自我推薦?
他看着鍾敏秀一臉認真的表情,總覺得應該不全是這意思,便小心翼翼地說:“我纔來沒多久,就是有一點點成績,那也是組織上領導有方,我可不敢居功。”
“話不是這麼說,該表現的時候就是要表現嘛!”鍾敏秀站起來拍拍自己的額頭道:“要不這樣,你也很久沒回家了,我陪你走一趟都江,拜會一下夏處,由我開口向他彙報一下你的近況,這樣也沒人敢說你居功,你說呢?”
孟謹行暗出一口氣,繞這麼大一彎,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鍾敏秀要在夏明翰面前邀功纔是真啊!
他連忙說:“鍾部長對我如此擡愛,我真不知道該怎樣表示感謝了!這樣,到了都江,我陪您好好逛逛都江城,當一回全職導遊,陪您玩個盡興!”
鍾敏秀保養得當的臉上展開明亮的笑容:“那我就卻之不恭嘍!”
她說完便打電話給徐暘:“小徐,你陪謹行走一趟桑榆,送他上任,我就不去了,替我問候老何和老薑他們。”
孟謹行識趣地告辭出來,徐暘已經等在樓下的車裡,倆人的車一出城關鎮,便遇上了李紅星、荀志剛他們的兩輛車,荀志剛搖下車窗對孟謹行說,他今天可以放開肚子喝酒,肖縣特意關照的,替他敬小孟。
徐暘當即給了孟謹行一拳道:“你小子面子大了!”
一行三輛車隨即上路,兩小時後到達桑榆,姜慶春竟然帶着姜忠年、劉明學在樓下等候孟謹行。
此情此景,讓孟謹行內心大爲感慨。
就在半年前,他還是跟在姜慶春屁股後面,一臉灰地到桑榆報到。
半年後的今天,還是這位黨委副書記,卻如此恭恭敬敬地站在風裡等候自己,權力總是讓人自覺地俯首帖耳。
ps:教師節,祝所有的老師開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