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的這場大雨,足覆蓋了江南的大部分地方,凌源縣也未能倖免,好在凌源這邊都是平原水鄉,讓各處保長里正領着青壯們多挖排水溝,倒也沒造成太大的麻煩。來往的船隻因着風雨過大,大多都停靠下來躲避,鎮上反倒是比平常更加擁擠熱鬧。
衙門裡這幾日也沒大事兒,偶爾有個喝醉了打架鬥毆的,捕頭帶着人也都能解決停當,孫建羽便也了的清閒,躲在後宅拉來博榮聽着雨聲下棋。
“許久沒這麼清閒了,一下子倒是讓人不適應。”孫建羽歪在榻上,右腿搭在左腿上時不時抖兩下,手裡還抓着幾顆黑子拋着玩兒,半點兒也沒有對弈的嚴肅,輪到他的時候便歪頭看看棋盤,擱下個黑子。
“大人興致好,好歹也注意點兒形象,讓下人看見了成樣子。”博榮坐在榻邊,故意打趣道。
“你少來!”孫建羽手指彈動,飛出枚棋子兒,只衝着博榮的腦門。
博榮急忙一個閃身躲開,卻跟門外跑進來的小廝撞了個正着。
“哎呦!”博榮腳下一歪,伸手按住榻邊才穩住身子。
這小廝才十三四的年紀,人瘦個矮的,被撞得原地轉了兩圈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毛腳雞似的沒規矩!”孫建羽以爲又是李氏生事,不悅地把棋子丟回棋罐裡,“說吧,她又折騰?”
“爺,清溪縣出事兒了!”小廝胡亂跪好回道。
孫建羽頓時慌了,手裡一帶,整罐棋子摔落下來,噼裡啪啦砸了滿地,一把抓住小廝的衣襟扯起來急道出事了?你他**倒是說啊!”
博榮也聽得心裡一沉,勉強保持冷靜地上前,按住孫建羽的手道你這樣勒着讓他說……”這會兒才,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小廝好容易喘過氣來,生怕孫建羽再發火兒,語速極快地道爺,就是因着近日的大雨,清溪縣下得比咱們這邊大得多,塌了大半座山下來,齊大人到河堤探查情形,至今生死未卜,只挖出來隨身小廝子華的屍首,如今雨還不見停,挖開的那點兒又都塌了,如今找人越發艱難……”
孫建羽一口牙幾乎咬碎了,一疊聲地道叫人,備馬,去清溪鎮!”
博榮連忙開口攔道建羽,你是父母官,還要看着公務,如今那邊情形危機,你能親自去冒險,我帶幾個人去看看如何就是了。”
“衙門裡那麼多屬官呢,平日裡閒養着,如今不用時候用,我走幾日有打緊,我決意要去,你能攔得住我?”孫建羽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衝破皮肉跳出來,扭頭回房就招呼人收拾。
博榮見狀只能嘆氣,心裡惦記着錦棠和荷花,也顧不得再多耽誤,吩咐小廝準備馬匹,又叫小秀趕緊給收拾行李,三言兩語把事兒一說,滿屋子的人都驚得不輕。
“會出這樣的事兒!”小秀跺腳道,“衙門裡那麼多人,錦棠他何苦自個兒親去查看,荷花如今有孕在身,指不定要急成樣子了。不行,我也得跟去,我着實不放心。”
博寧和栓子更是不肯落後,話也不說,都各自回屋開始收拾,準備跟着一道。
“如今外面連日大雨,路一定更加難走,我先看看情形,你們就別都跟去添亂了。”博榮頭疼地按着額角道。
“你自去管外頭爺們的事兒,荷花那邊你能幫得上忙?我左右早就打算過幾日去陪她,不過是提前幾天,多僱幾個人跟着,路上當心些也就是了。”小秀手下一邊收拾着,嘴上一邊說道,“博寧和栓子,我看你也是攔不住的,又不是隻有你擔心,讓他倆跟着我在後頭坐馬車就是了。不然若是把他倆擱在家裡,難不成還叫人成日介跟着不離開?”
“唉,也只能如你說的這樣了。”博榮聞言思忖片刻,也覺得小秀說得有理,便又出去安排。
小秀收拾好,纔想起寶兒和栗子,招呼子把人領進來囑咐道爹孃和兩個叔叔有事必須要出門一趟,你們兩個在家好生跟着乳母,不要調皮惹事,若你們都乖乖的聽話,等爹孃,便帶你們出去玩兒。”
寶兒眨巴着眼睛看着小秀,見她眼圈兒紅紅的,擔心地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道娘,你和爹是不是不要我和栗子了?”
“瞎說!”小秀沒想到寶兒竟會說出這樣的話,急忙一把抱起孩子,放在自個兒腿上,扯出帕子給擦擦眼淚,柔聲問,“好端端的問這樣的話?你和栗子是爹孃的心肝兒,爹孃會不要你們,這話都是哪裡聽來的?”
“前兩日,徐媽媽跟紅兒,我聽見紅兒哭着說,她爹孃不要她了,把她丟在外頭,後來被人拉去賣到咱家……”寶兒把那日聽到的話都學了給小秀聽。
跟着寶兒的兩個婆子聞言都嚇得跪下請罪,誰也沒成想這話竟會讓寶兒聽了去,不小秀會不會怪罪。
“我讓你們幾個看着姐兒和哥兒,是因爲看你們幾個平日裡穩重,竟還出這樣的紕漏。”小秀不滿地蹙眉斥了幾句,把栗子也摟到身前,親了親兩個孩子的臉蛋兒,“爹孃只是去看姑姑,如今外頭雨大路不好走,你們兩個太小,所以讓你們跟着媽媽們留下,爹孃最疼你們了,永遠都不會不要你們的。寶兒是,要好生照看弟弟,嗎?”
“了!”寶兒見小秀不是不要,心情頓時就好了起來,雖然也很想去看姑姑,但也這幾日雨下得太大,爹孃既然說了不帶自個兒,撒嬌估計也是沒用的,便也老老實實地點頭應諾着。
讓人把兩個孩子領下去,小秀也忍不住嘆氣,若非如今路上着實不安全,她哪裡捨得把兩個這麼小的孩子留在家裡,尤其是栗子,從小就沒離開過,想着就覺得放心不下,但是此時也不得不做這樣的決定。
博榮這邊準備得順利,孫建羽那邊卻是又吵了起來。
李氏原本在屋裡哄着孩子玩兒,就聽見房門一響,孫建羽衝進來就嚷來人,趕緊給爺收拾行李,爺要出門幾日。”
“爺,突然就說要出門,之前也沒聽您提過。”李氏抱着孩子從裡間出來問道。
“有急事,一會兒就走,時候也說不好,你帶着孩子好生在家就是了。”孫建羽嫌丫頭收拾得太慢,開口又是好一頓斥責。
孩子被嚇得癟嘴要哭,李氏連忙拍了幾下哄着,轉身交給乳母抱下去,忍着脾氣上前道爺,到底是差事,竟急成這樣?是要去哪裡?下頭都誰跟着去?如今雨大路不好走的,您自個兒千萬要當心。”
孫建羽見包袱裡的衣裳都放好了,又回身去拿了些現銀塞進去,“我公事在身,你問那麼多做!”
“好歹說句去哪裡,讓我心裡有個數也好!”李氏皺眉道。
“去清溪鎮!”孫建羽丟下這句話,抓起包袱就往外走。
“你……”李氏被這話氣得幾乎背過氣去,兩三步上前,抓住孫建羽手中的包袱,“好好的去清溪鎮,你心裡擱着她也就罷了,如今她也是嫁了人要做孃的了,你還上趕着去個事兒?你就算不想着我,好歹也想着自個兒已經做了爹了……”
“錦棠那邊出了事,我幫襯一下,到你嘴裡就變得這樣不堪。”孫建羽被李氏的長指甲抓了手背,惱得一把推開她,“我做事心裡有數,用不着你在一旁多嘴嚼舌,娶你過門的時候原以爲你是個大家閨秀,如今看起來,跟那市井潑婦又有區別。”
“你,你竟這樣說我……”李氏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孫建羽,上下牙嘚嘚打顫,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兩行淚水順着臉頰滾落,氣極抄起身邊的花瓶就衝孫建羽砸了。
孫建羽一個閃身躲開,花瓶在地上砸了個粉碎,臉色越發難看,拎着包袱冷眼看着李氏,沉聲道我早就說過,你是我的正妻,也是的親孃,我該對你自會對你,但是你也要自重身份,看來我的話你是全然做了耳旁風的。如今我再說一句,正妻可以再娶,也可以管別人叫娘,你若是硬要鬧得大家難堪,就別怪我不顧念夫妻情分。”說罷也不管李氏是反應,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氏被他這一番冷語刺了個透心兒涼,看着他的背影癱軟在地,捂着臉痛哭失聲,口中喃喃地道夫妻情分,你我之間又何曾有過夫妻的情分,若不是我心在你身上,又怎會這樣三番四次地討你的嫌,只怕我們娘倆兒加起來,在你心裡也比不過她的一根兒頭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