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被小葉押着,跟在雷萬鈞後面,一路拐彎抹角、穿堂過巷,來到一處更高大宏偉的石殿下,這石殿依着後面的山崖而建,高高在上,殿前是花崗石鋪就的數百級的寬大石階,石階兩旁的護攔也是石砌,雕着各種異獸石首。雷萬鈞仰頭看看大殿,抖了抖衣袖,便踏上石階,逐級而上。胡天也硬着頭皮跟了上去,心說:“這裡應該就是那魔教教主的所居之地了吧,沒想到馬上就能見着這個神秘人物,嘿,江湖中人視你如妖如魔,魔教中人卻敬你如神,畏你如虎,難道你真長得青面獠牙,有三頭六臂不成,不過我可不怕你!”胡天暗中給自己鼓鼓氣。
石階走盡,便到了宏偉大殿的門口,胡天回頭望去,一個錯落有致的建築羣便盡收眼底,所有建築幾乎都是方石砌成,外圍高高的石牆保護,整體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古堡一般。那石頭牆高有十幾丈,牆頭豎着垛口,隔幾步便站着一個守衛,高牆外面的地方被阻擋住看不到,但再看往遠處,卻四面均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崖壁上三分之二均覆着厚厚皚皚的白雪,險絕無比,飛鳥難越,胡天心裡一涼,這哪能有通到外面的路,魔教中人又是怎麼進來出去的呢,看來即使有唯一的通道,也定被魔教重重把守住了,要逃出去真難於登天。只不過雖然這四周均是絕壁積雪,山崖合抱內的谷地卻因爲有溫泉暖水的原因,一點都不覺寒冷,反而暖似陽春,真是得天獨厚的一個好地方。
胡天正怔怔出神,冷不防被那小葉推了一把說:“發什麼愣,快進去拜見聖教主。”
胡天“哼”一聲,但只得擡腿跨過那石檻,進了殿裡。前面雷萬鈞矮壯的身體已經拜伏在地,高唱:“參見聖教主,教主神功蓋世、福與天齊!”
那小葉趕緊把胡天後脖了一按,要他也跪下去。胡天被他按得往前幾步,但就是硬着頸子,偏不下跪。那小葉管不了那麼多,自己先跪在殿中,同樣高唱:“參見聖教主,教主神功蓋世、福與天齊!”
胡天這纔看清殿堂之上,高坐着一位十分長大、長相粗獷、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知道這就是他們說的魔教教主了,果然長相不凡,但總還是個人。教主身後,供奉着一尊高大威嚴、面目猙獰,揮舞着四隻手臂的金身神像。那教主左側,站着一位留着山羊鬍子、面泛紅光、身穿皁色道袍的老頭,左手握着一柄尺許權杖,看樣子在教中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
魔教教主待雷萬均、小葉唱完諾,便說聲:“起來”,接着“哈哈”一笑,走下座來,徑直來到雷萬鈞身前,拍着他肩說:“雷兄弟,你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何必那麼多禮。”
雷萬鈞說:“教主提攜之德,屬下銘記在心。”
魔教教主點點頭,忽轉頭看向胡天,眼裡露出逼人的殺意,只聽他冷冷地問:“這小子又是何人,膽敢藐視孤家?莫非就是你前日說的什麼郎中?”
胡天被他那殺氣逼得不自覺地後退兩步,只待說話時,雷萬鈞拱手說:“啓稟教主,這小子正是屬下幾個堂使前些天抓來的,聽那鄭至南說此子有驚人的醫術,因此留他一條狗命,帶了來讓教主法眼一鑑。”
魔教教主聽了,殺意稍斂,說:“哦?這小子如此年輕,即使打從孃胎裡就學醫,合計也還不到二十年,能有什麼能耐,敢稱有驚人醫術。”說着便將胡天上下打量一番。
胡天被他瞧得十分不自在,但事已至此,更不能退卻,當下朗聲說:“不錯,我是學過幾年醫,醫術呢,嘿嘿,只能說馬馬虎虎,信不信由你。”
魔教教主又是目光一冷,說:“好無知狂妄的小子,既如此,就把他交給火神堂處置吧,聽肖堂主說最近在研究一種叫什麼‘易筋洗髓’的刑法,正好把這小子送給他作材料。”
胡天聽他說出“易筋洗髓”刑罰,不知什麼含義,心說多半是那空前絕後、慘無人道的酷刑,想到恐怖處,不由地心膽一顫,就要使出四象步法往那教主身上撞去,左右拼個死也不能任他們折磨。眼見胡天無望,雷萬鈞說:“教主,這小子倒不像坑蒙拐騙之徒,就是不知醫術優劣,不如讓他看看若雲侄女吧。哎,好侄女兒以前多麼討人喜愛,現在病成這模樣,屬下每次見了,都是心疼無比。”雷萬鈞嘆息一陣,又說:“如若這小子真當是胡說八道之徒,屬下定不會讓他死的痛快。”
魔教教主聽到女兒病情,也是心裡一沉,但面上神色絲毫不變,回頭問那手拿權杖的山羊鬍子:“東方先生,你怎麼看?”
那山羊鬍子老頭正是魔教的大護法東方宿,正是智計無雙之人,在教裡地位僅次於教主。東方宿見問到自己,便說:“既然雷堂主推薦,一試也好。”
魔教教主點點頭,揮揮手對雷萬鈞說:“你帶這小子進去吧,實在不行也不用再帶來見我了。”
雷萬鈞說聲:“得令。”左手抓住胡天右腕部,說聲:“跟我走。”胡天腕部被他有似鐵鉗般的粗手抓住,頓時渾身內力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提不上半點兒,任由他拉扯着,走進殿右側的門裡。
過了主殿側門,再走過一道長長的邊廊,過了個圓形拱門,是一處人工的假山、水池子,池子裡養着錦鯉,繞過池邊的路,再往右拐,又是一道圓形拱門,再進去後,竟另有一番景色。胡天見眼前是處一畝見方的花園子,種植着各色花草,有月季、美人蕉、芍藥和桃、梅、竹等,還有些不知名的植物,開着紅的黃的花朵。花園小徑鋪着鵝卵石子。胡天心說此處園子裡的主人倒是個雅人,如果就是那位病鬼大小姐,豈不是大煞風景,轉念又想,不知那女的到底得了什麼病,如果自己真也瞧不好,不如趁機將她挾持了威脅他們,說不定還有一線逃命希望,只是這武功高強的老雷寸步不離自己,當真是難找到下手機會,嘿,就是當場被他斃了,也勝過受那些嚴刑拷弄。
穿過花園小徑,來到左首廂房前,門口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婦女,迎上來問:“雷堂主是否來看大小姐,但爲何帶着外人?”
雷萬鈞解釋說:“養娘,這是我從外面抓來給大小姐看病的郎中,教主吩咐屬下帶過來。”
中年婦女原來是那教主女兒的養娘,她也是滿臉疑問:“如此後生小子,有何能耐?”
雷萬鈞說:“也只好一試了。”說着解開胡天手上被封的穴道。
這時,廂房裡一低弱的女子聲音說:“養娘,是雷叔叔來看我了嗎,讓他快進來吧?”
胡天聽那聲音柔美異常,只是中氣不足,有氣無力,不知長相如何。正想間,被那雷萬鈞又是一扯,拉進那廂房中。房間裡面甚是寬敞,擺着妝臺明鏡、珍木櫃籠,一張黃花梨木精雕的大牀上,羅帳掛起,鋪着綾羅綢被,只是房內瀰漫着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兒。一個骨瘦如柴、眼窩深陷、面色晦暗的少女躺在被裡,向着雷萬鈞微微一笑:“雷叔叔”。
胡天見到那女模樣,心裡一驚,這簡直是絕症晚期的病人啊,當下不由地走前幾步,再仔細看那女子不但瘦不拉幾,毫無生氣,而且細瘦頸脖處和露出外面雞爪般的手背上,佈滿紅色的點點,初看會讓人誤認爲是血小板減少性紫癜。那少女見胡天盯着自己看,便問:“你又是誰?”
雷萬鈞說:“侄女兒,這是叔叔帶回來的大夫,讓他幫你看看病。”
那少女黯然說:“沒用的,東方先生都沒轍,何必又多搭上這個年輕人的命,雷叔叔,你放他走好嗎,我不想爹爹再造殺業了。”
雷萬鈞說:“乖侄女兒,叔叔聽你的就是,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又對胡天說:“你,仔細了看看。”
胡天心想這病瘦的少女心腸兒倒好,只是對雷萬鈞的話不敢相信太多,他們這些刀頭舐血的人物,騙個小女孩子還要眨眼嗎,但是在這樣一個病人面前,還是激起了胡天的醫者之心,當下按按那少女的腕脈,只覺細弱且速滑,又叫她伸出舌頭來,也是苔薄澀晦、白多紅少,於是問:“小姐你什麼時候開始感到不舒服的?”
那少女強打精神說:“去年五六月間,我記得剛開始睏倦不已,直睡不醒一般,後來手腳也開始麻木了,使不上半點兒勁,走不了路,拿不了東西,只能一直躺在牀上。”
胡天點點頭,又問:“當時有頭暈、發熱、心慌這些嗎?”
少女說:“頭暈是有的,沒有發熱,當時是有感到心跳得很快,有些悶。”
“吃東西也不好嗎,是不是吃了想吐,有沒有拉肚子、下痢這些?”胡天繼續問。
“只是覺着腹中脹,見到什麼都不想吃,想吐,倒沒有拉肚子和下痢。”
胡天問那雷萬鈞:“我能按一下小姐的肚子嗎。”須知古代女子,可不能隨便讓男子摸肚腹處,事關名節。
雷萬鈞見胡天問得有些門道,就說:“小姐同意就行,只是你要敢耍小手段,我當場一掌斃了你。”
胡天說:“那不會,我是有醫德的。”心說沒到絕望時刻可不能輕舉妄動。於是按了按少女腹部肝脾腎等處,肚子不脹,也沒觸到腫瘤之類的,只是瘦得前心貼後背了。胡天心下大奇,搜遍以前所學的醫學知識也沒找到對應的疾病症狀,又見她臉面脖子、四肢均佈滿紅點,怪異之極。
雷萬鈞見胡天遲疑不決,知他也無能爲,就說:“小子,不行就趁早回去吧,省得打擾我侄女兒休息。”
胡天心裡一顫,知道他那一句回去是什麼意味,對他們無用的人,是絕不可能留着的。但胡天豈肯死心,求生慾望誰能抗拒,恨不得開口求他叫他多給點時間,這時瞥見雷萬鈞緩緩走向自己,心裡大急,就要撲到那少女牀上把她制住作爲人質。但是,雷萬鈞何其警覺,見胡天只向前邁開半步,便倏忽向前一把扣住他手腕。
胡天手腕要穴被制,手上便使不上半分勁兒來,當下大急,忽然腦袋裡靈光一閃,猛然想起那本毒經上記載的一個條目來,便大聲說:“放開我,我想到了。”
雷萬鈞將信將疑,手上並沒有放鬆,圓睜着雙眼,死死地盯着胡天。